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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偏僻小镇的夜晚,已经许久没出过什么大事。车撞马不算罕见,情侣吵架打砸东西也时有发生,但人故意放走马匹,对于牧民来说算是件天大的事,恶劣程度不逊于出现了偷马贼。
其实,放走马甚至比偷走马更可恶。
偷走了马,至少还能顺藤摸瓜,调查出马的去处。但像红发女这样故意把十几个马同时放走的,马若是顽皮一些,恐怕都再也找不回来了。
天亮之后,整个镇子,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在讨论着宾馆昨夜接待的那个团队。
本以为是接了个大生意,没想到,却惹了自己一身麻烦。
安荞在派出所守了一夜,一直待到翌日的下午,事情才算有了了结。闹事的,该拘留拘留,该赔钱赔钱。剩下客人们的旅程还要继续,由孙成、孙熙和苏德带队,接着走完行程。
她的追风给了苏德,而她叫了辆拖车,载着她和哈日,提前回了坝上。
孙建发和林芳或多或少都已经听说了格其镇发生的事。看到安荞和那匹死了的马顺利地回了双峰村,他们的心终于宁静了些。
孙熙那小子,有孙成在,他们不担心。但安荞毕竟是初来者,他们怕第一次出去带队就遇到这么多事的安荞心里不舒服,特地做了一桌子菜,等她回来一起吃。
饭桌上,林芳问道:“那那个王莉莉呢?就是那个正儿八经的对象。”
安荞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以及今天在派出所的情况。说起来,她也有点钦佩:“王莉莉一直都特别冷静,知道了那个小三的事,就只说了要分手。然后那男的就开始砸东西,边砸东西边威胁她,说要是分手的话就要继续砸下去。到派出所之后,那男的一听要拘留就老实了。王莉莉什么事都没有,还跟着孙成他们接着穿越。”
林芳听了,啧啧赞叹:“这东北姑娘就是不一样,做事爽快,不哭不闹的。男人靠不住,那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呗。”
“谁说不是呢。”
想起王莉莉,安荞还是满腹的好感。从见到她的第一次开始,无论是被红发女欺负,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还是和裴杰在宾馆对峙,她从来都礼貌又冷静。
只是安荞也遗憾,倘若这次出去带上了摄影设备,把发生的一切都拍下来,倒也能剪辑出一部不错的纪录片作品。
她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
也是赶了巧,孙建发在此时开口:“你提前回来也好。昨天王明还打了电话给话,说他明天从杭州飞过来,来看看你。”
“老师?明天过来看我?他怎么没联系我呢。”
安荞在惊讶和疑惑之中翻看着手机,发现并不是王明没联系她,而是昨晚他联系她的时候,她正在派出所,没注意到这几通来电。
孙建发接着说下去:“他说他自己呆不到一周就走了。不过还多带了一个人过来,他带过来的人可能要在坝上多住段日子。”
“多带了个人,谁啊?”
“他没说,就说了句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安荞想了想,自己和王明共同认识的人不多,能让他带到坝上来的,更是找不出个人选。
王明这样突如其来地来,带着人来探视她的生活,确实有他一贯的风格。不过与以往直接找锁匠拆了她的门锁进她家门,或是在她进行拍摄的时候强制地干预叫停,这一次他好歹给东道主孙建发打了电话,也不算太唐突。
本着那点师徒情谊,吃过晚饭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屋子,还是给王明打去了电话。
“荞荞,坏掉的手机总算修好了?”
王明讽刺她隔了整整一天才回电话给他。
安荞懒得跟他解释昨晚发生的那一堆事,含糊其辞:“老师,不好意思,这两天太忙。师傅说,您明天要过来?”
“又是老师又是师傅的,你这长辈认得够快,差个先生就齐了。怎么,我再帮你找一个?”
“……”
安荞略有些无语,索性不回答他的话,只问自己想知道的:“听说您还带了个人上来?”
“嗯。”
“谁?”
“着什么急啊荞荞,你以前不是着急问问题的人,那股不骄不躁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别学的跟那边的野人似的,稳重点。我既然说了明天要带上来,明天见上面,不就知道了?”
“知道了,老师。”
安荞主动挂断了电话。
王明的话不好听,说教的意味太浓,不过也不是全然没道理。
该见到的人,明天都会见到,着这一夜的急作什么。昨夜一宿没睡,她早早洗漱休息了。
第39章 她竟然是安荞!?
少年跟着王明,落地大兴机场。
对于他来说,王明这个人并不熟悉,但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不说是整个系如今在行业里最有名的校友,光是他身上那些数不清的奖项,就足以让少年高山仰止。
所以当电子邮箱里第一次收到王明的邮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是某个有心的骗子,借了他偶像的名字来诈骗。
将信tຊ将疑地按照邮件回了电话,他才知道,网线那一头的人,还真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明老师。
这几天的经历对他来说像梦一般,先是起起落落折腾了一通,而后又跟着王明老师,带着一大堆王明赞助的设备,从家乡来到了北京。
不过,王老师说了,北京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王明不是话多的人,对他有些高冷,一路上谈不上照顾,只是出手很阔绰大方。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没有怎么享受,飞机就落了地。
但一出机场,又坐上了一辆豪车,没有歇口气的时间,豪车又一路向北离开了北京,来到了河北的北部。
少年坐在车后座,透过车后玻璃,看着路上被甩在身后的景象。他们正在远离城市,来到越来越陌生的地方。车窗外已渐渐少了人烟,更多的是连绵的草地和起伏的山丘。
西下的太阳低挂在山脊之上,一片红艳的霞光下,是一群群的牛羊与马儿。
他打开地图软件,看到这片草原的名字——坝上。
虽然年轻,但他去过的地方很多。疫情三年也是他的高中三年,他本就是爱自由生活的人,这三年被憋得不行。上了大学没多久,疫情骤然消失,他再也受不了平淡的生活,便扛着一只简单的摄影设备从学校出发,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去了很多的地方。
他喜欢自然,喜欢山水,喜欢远离人群的地方。
所以这趟跟着王老师匆忙出门,爸妈曾百般交代,意思是让他小心被拐卖了。他出发时还留了个心眼,但真正身处在了这片草原之中,他想,如果这辈子能被王明拐卖,还是拐卖到了这样的地方,那他这辈子也值了。
公路蜿蜒曲折,终于出现了一条岔路口。车一路都是超速过来的,从岔路口进了村,总算降了速。
王明开着车,远远地就看见了坐在孙建发马场的栏杆上的安荞。
她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鸭舌帽和面巾把她的脸遮得不见天日,一身都是黑黢黢的,并不太显眼,却能让他一眼就看见。
才来这儿多久,她身上已经有了这里的印记。
即使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和她身后成片的草地和马相配,她那股子野性也呼之欲出。
王明的车对于这小小村庄来说有点太好了,一路进来都享受着村民们的注目礼。
直到车停在了孙建发家的马场门口,人们才知道这是发哥家的生意。
但到了安荞眼里,来的是生意还是麻烦,这可不好说。
停稳了车,王明转头看了眼坐在后排的少年,好心告诉他一句:“衣服不够。外头冷,多穿点。”
少年从南方过来,对于草原夏季阴天的温度没有概念,本以为从包里掏出件薄外套肯定就够了,哪想着一开门下车,就被扑面而来的大风吹傻了。
懵懵地张了张嘴,就吃了一嘴的沙子。眼睛里也糊了沙,他揉了许久,才能看清不远处的王明和另一个女人。
女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但不难看出她很年轻,甚至没比他大多少。
王明老师似乎和她很熟悉。
一见面,两人就说起了话,女人还朝自己这里望过来了一眼。不知王明老师与她说了什么,她惊讶地拉下了面巾,激动地朝自己走来。
少年性格腼腆,看女人过来,心里有些紧张。一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女人对他十分地亲切,笑着到了他面前,第一句话就自报家门:“李伟,你好!我之前就看过你的作品《驯鹰人》,很欣赏你对视听语言的处理。我跟你同一个大学毕业的,是你同门的老师姐了,你可以叫我安荞。”
这下惊讶的变成了李伟。
安荞!
她竟然是安荞!
那个总是活在摄影老师嘴里的天才师姐,在学院墙上留下了名字和奖项的知名校友,也是校园八卦里经常跟王明老师同时出现的漂亮女人。
他才进了学校一年,对于安荞这个名字早已就很熟悉了。但他完全没有想过,王明老师千里迢迢带他来见的人,竟然是安荞师姐。
这里是安荞师姐的家乡吗?
还是说,安荞师姐最近在这里拍片子?
看师姐这个打扮,应该不是才来这里。甚至于,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同样属于这片草原的气息。
对待人,李伟也是个礼貌的孩子,他回安荞道:“谢谢师姐,师姐您的作品我也很喜欢。师姐您现在是在这里拍摄吗?”
安荞看了眼王明,他竟然没把自己的情况告诉这孩子。她自己解释:“不是拍摄,我来这里工作的,养养马,修身养性。”
“哗!”
李伟不禁感慨,修身养性靠养马,她也是独一份了。
一旁的王明在四周打量了一圈,见这两个孩子虽然热络,到底也不熟悉,没什么话题可聊,便抢过了话题:“老孙呢?”
“师傅和芳姐去镇上买菜了。知道老师要过来,说要准备一点饭菜。”
“嚯,老孙也是,这么多年交情了,还搞这些。”王明笑得很轻松,又看了看马圈里。里头只剩下了三个马,没有放出去,都在食槽边吃着草,他又问,“马呢?我记得老孙有七八个呢。”
“这几天有长线野骑的,有六个马都出去了。”
“老孙的生意做的倒是不错。”
王明点点头,点评一句。
太阳慢慢下去了,天也越来越冷。安荞看李伟穿得单薄,让他们开车直接先到孙建发的院子里,有什么话都进屋子里聊。
三人刚回院子没多久,孙建发和林芳也就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倒不是食材,而是从镇上最好的饭店里打包来的炒菜和熟食。
看见李伟,孙建发愣了愣。王明很及时地介绍:“这是李伟,算是小安的师弟,很有才华的纪录片导演。”
李伟一下红了脸:“没有没有,我还是个学生。”
安荞看王明一眼,没怎么见过他这样夸人,大有抬举这孩子的意思。
之前王明就说过,希望她能收李伟作学生,算是给独立纪录片行业培养人才。她含含糊糊糊弄过去,如今他真把人领到了自己这里来,用意也不言而喻。
孙建发和林芳,因为从前王明对家里的诸多帮助,而很感激王明。王明又把这么能干的安荞送到他们这里来,夫妻俩对王明就更为亲切,对于他带来的孩子,当然也很热情。
虽然没做饭,但林芳熬了奶茶,一顿饭的时间给李伟盛了好几碗。
饭至末尾,孙建发问起:“王明,你带着小伟在这里住几天?一会儿我去镇上给你们找个酒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