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而熊熊燃烧的大火,摧枯拉朽地损毁一切。
包括他自己。
斯珩当然记得。
记得那天早上,记得庄静檀如何强硬地要求他下车,她难得任性,他不想做服软的人,干脆地把车让给她。
记得他们是如何错过了最后一次交谈的机会。
诀别如此轻飘飘地发生。
而现在,该做的都告一段落。
人依旧不见踪影。
在意外中失踪的人,下落不明满两年,可以申请宣告死亡。
同时给了人希望和绝望的事实。
怕找不到,怕找得到。
一个如此潦草的结局,潦草到斯珩都要失笑。
从机场走出来,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斯珩却没有动。
他整个人失神到脸色惨白,吓得很快有人围上来:“需要医护吗?”
没有风,斯珩身子却微微晃了晃,背靠在车身上,很轻地吐气,才能维持住正常频率的呼吸。
她对商务轿车一向没兴趣。
除非——
她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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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旬,斯家玺被查出严重受贿,恶意竞争,入狱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金记者那支犀利的笔在专题报道中写,斯家内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厦根基动摇,斯鹤年避而不谈,是否意味着旧纪元的陨落?
——让我们拭目以待。
最后的最后,写报道的人又颇为挑衅地加了一句。
风暴中心的人连影都没有。
斯珩雷厉风行的速度效率像梦一样,自收尾画句号那刻起,支撑的那根主心骨似乎寸寸折断,他被大病裹挟,高烧不退,十一月八号入院,意识陷入模糊。
斯家上下吓得不轻,斯懿康明德斯鹤年都到了医院,直到一周后,斯珩转进了普通病房。
在众人回家休息的这天,斯珩半梦半醒,于晃动的视野中又看见了她。
庄静檀站在床前,头发剪短了点。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斯珩伸手想抓住她。
哪怕是梦中也好。
她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面上似是叹息。
“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又于黑暗中转身离开远去。
在手碰上门把手的一瞬间,斯珩开了口。
“我醒着,”
他的声音气息都微弱,但意识显然清醒,又加一句。
“我没睡。过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狂喜、慌乱糅杂在一起。
门口的身影顿了顿,最终转身,迈步走过来,站定在斯珩病床前,垂眸望着他。
她还没有开口,就在斯珩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情绪。
他陷入沉默无言。
“你认得比我想象的快。”
斯珩闭了闭眼,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认识一下吗?”
她朝斯珩伸出手,讲话带着庄静檀没有的柔和稳重。
“你好,我叫庄静音。”
没得到回答,庄静音依然柔和推进谈话进度。
“我来是想带她回家,如果有她的遗物,我可以拿一份回去吗?
斯珩手没力气抬起来,便晃了晃食指,指明大概方向。
“门在那边,滚。”
庄静音很轻地叹了口气。
“斯总你这么坏的脾气,小檀怎么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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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六十】
沈珧从梦里惊醒时,小屋外正簌簌落雪,她看了眼表,凌晨三点。
这里是南卡罗来纳北部小城。南卡州四季分明,冬季寒冷干燥,北部偶尔会下雪。
一年多前,她账上还有最后一笔定存和少量利息,女儿庄静檀直接用这笔钱在人烟稀少的小镇购置了一处房产。本来说要离开很久去工作,但没到一个月又回来了,话比以前少了许多,行事也温柔了些,两个人在此处住了将近一年。
沈珧有严重躁郁症,不发作的时候她会独自出去旅行散心。
但只要回来镇上,就需要定时去拿药复查,今天又到日子了。
她的睡眠很浅,隐约听见了车子发动离开的声音,这才披衣下楼。餐桌上放了一张纸条。话留得简洁。
——出去一天,复查推后。
与此同时,黑色的野马mustang已经绝尘而去。
目的地,克利夫兰。
庄静檀含了颗咖啡糖,开了两个小时后,又绕了快五十分钟上山。
在蓝岭山脉的顶部,有一座上世纪建成的西姆斯教堂。早年是为了当地基督教徒而建,现在已成为一处著名景点。
建筑本身没什么特殊繁复的风格,但是它在边缘处设了一个十字架,直接面向悬崖和云海,景色绚丽夺目到令人屏气凝神。
她这次上来是为了看日出。
早上六点对外开放,六点二十四分,朝阳跳出云海,层层叠叠的远山从朦胧变得更清晰,光源从云端铺开,熹微天光应了横梁上的话。
——我举目向山。① (诗篇121:1)
庄静檀坐在最后一排,没有拿出手机记录。
她安安静静地看,双手插在宽大的深色飞行员夹克里,睫毛上有尚未融化的细小雪粒。
直到身旁有落座的重量。
“怎么想起来这儿?”
刚到的人问。
“你不是常来吗,我看看你都喜欢看什么。”
庄静檀没回头,随口道。
旁边人好几秒没说话,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莞尔。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观察能力真的很强。”
“你也不赖。”
庄静檀说。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最后是庄静檀先开的口。
她也很少有这么按不住气的时候,尤其是在与自己不相关的事上,所以刻意放平了声线语气。
“这次回去处理善后,结果怎么样?”
旁边人沉吟片刻:“需要细化一下这个问题吗。有人入狱了,有人入院了。”
“斯珩。”
庄静檀也不绕弯子,直接扔了两个字。
“我想也是。你对其他人死活压根不感兴趣吧。”
庄静音微笑着看向她。
庄静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