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律可信吗?
迟律看到安也那个样子, 会跑吗?
兰一芳咬着嘴唇, 看着面前这个脸色不太好看下一秒可能就要硬闯的人。
安也让她下楼接迟拓那一天, 是她第一次从安也这里知道这个人, 她知道安也有两个紧急联系人, 其中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也没有从安也和王珊珊日常对话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安也对她形容的是:迟拓是一个看起来很万能的人。
那么抽象地形容, 却让兰一芳在看到迟拓的那一瞬间,有点明白了。
他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却仍然能非常有气场地问她,你能拦住多久。
严万没有这样的气场,严万色厉内荏,要是知道安也这个状态,他能马上开记者招待会哭惨,说不定就和王珊珊一起合作把安也弄到九院开个二十四小时直播。
安也今天在车里面念叨了一整天,从天亮到天黑。
状态确实更糟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安也这个状态明天能不能正常拍戏。
兰一芳终于微微松开了一点点门把手。
真的就是松开了一点点,却在下一秒就彻底失去了对门把手的掌握,迟拓比她快了好多步,一个闪身直接进了房车。
“啊!”兰一芳又开始发单音,急急忙忙地跟进去。
***
迟拓远没有兰一芳以为的那么冷静,不要情绪外露是他的传统艺能之一,其实他一冲进房车听到安也毫无感情呓语的声音之后,手脚都有些发麻。
“安也。”他站在门口很轻地叫了一声。
安也没理他。
“久久。”他改口。
安也还是没理他。
跟在迟拓后头的兰一芳非常紧张地堵着门,脑子里略过了迟拓走人迟拓拍视频迟拓开记者招待会迟拓黑化最终和严万联手大概十万字的狗血剧情,眼巴巴地看着迟拓在门口站了能有十分钟,才往前走。
他的腿在抖,背僵直,手一直在用力握着。
兰一芳在那个瞬间,用力捂住嘴才压住了呜咽声。
可还是溢出来一点。
迟拓被这声音吓得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回头看着兰一芳。
两人都没马上说话。
“你……”迟拓眼眶是红的,声音很哑,“先下班吧,麻烦你了。”
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没有惊慌失措,兰一芳看着他走到安也面前蹲下,帮她理了理僵直躺两三个小时已经很乱的头发。
“我……”兰一芳忍着哽咽,“就住在片场外面的宾馆,有事给我电话。”
“嗯。”迟拓没看她,低声道谢,“谢谢。”
兰一芳还想交代两句,比如不能让安也在这个状况下见外人,比如安也这状态似乎是不太能听见外面的声音的,还比如冰箱里还有一份减脂餐,万一安也饿了可以给她吃。
最后她都咽了下去。
她觉得似乎没有必要了。
迟拓,对于安也来说,确实是比王珊珊还要信任的人。
她突然就确信了这件事。
***
安也的呓语虽然很轻很平,但是吐字是非常清楚的,连着说了两三个小时,她嗓子也哑了,重复的还是佳佳妈妈那句话。
“佳佳平时很乖的就是这点毛病怎么教都教不好没想到让安老师撞到了这真的是……”
迟拓听了两遍终于把这句完全没有标点符号的话理解清楚了,心里堵得慌。
那天他也在车上,他知道安也那次出手是因为想到了她自己。
“你不是佳佳。”他摸摸她脑袋,房车里开着暖气,她裹得严实,脸上脖子上都是汗。
安也没理他,维持着僵硬地上下晃动的样子。
迟拓进卫生间弄了个干毛巾过来,给她擦了擦脸又擦了擦脖子。
安也一动不动,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太热了,她额头和脖子黏腻一片,迟拓擦得很小心,怕扯到她已经乱七八糟的头发,来来回回擦了两遍,他闭了闭眼。
安也还在那边念念叨叨,只有在他给她擦脖子的时候因为痒,很轻地缩了下脖子。
迟拓深呼吸了三下。
起身去冰箱里弄了点冰块裹毛巾里,往自己脸上蹭了蹭,觉得冰,于是又加了一层毛巾,再碰了碰,又感觉不够冷,来回折腾的安也那边又说了五个轮回,才弄了个差不多的温度。
他拿过去,碰了碰安也的脸。
安也抖了下,那句话刚说到一半,中间卡了壳,她顿了顿,从头开始说。
迟拓站在那里等,等她那句话快说完的时候,又碰了碰安也的脸。
连续六次,安也那句话都没有说全,迟拓每次碰触的时间点都不一样,所以她说得零零落落。
第七次,她刚开口迟拓就冰了上来,那些冰块在毛巾里捂太久开始化,他贴上来的时候一滴冰水滴到她脖子上,特别冷,她眼睛瞬间瞪大。
“抱歉。”迟拓也发现了,转身去把毛巾拧干。
安也:“……”
她鹌鹑一样地晃荡了两分钟,开始念台词。
迟拓这回没冰她了,问她:“要不要把外套脱了,你一身汗,捂一个晚上估计得洗头。”
安也:“……”
她缓慢地安静了下来,也不晃了,像是被外界一刺激,离家出走的灵魂在空茫的半空中回了个头。
“其实……”迟拓坐到安也床边,低头笑了笑,“我对付这些事还挺有经验的。”
安也:“……”
“你捏着这个。”迟拓把手里面仍然冰凉但是已经被他拧干的毛巾塞到安也手里,“应该会舒服一点。”
安也捏着冰凉的毛巾,很轻微地歪歪头。
“是吧。”迟拓笑了,摸摸她脑袋,“真实温和的外来刺激会让你舒服点。”
安也捏毛巾的手悄悄地收紧,用自己整个手掌覆盖住这块冰冷。
迟拓看到了,又笑了,继续摸了摸她脑袋。
“不怕了。”他说,“我在。”
安也僵住。
这三个字像是某种开关,她后脑勺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拳,脑袋嗡嗡的只能听到不怕了这三个字,很熟悉的嗓音,很熟悉的话。
手开始抖。
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抖。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她知道迟拓起身把她搂进了怀里。
她呜咽出声的时候,她听到了迟拓也很轻地吸了吸鼻子。
妈的爱哭鬼。
她想。
她是怎么了?
她想。
“我……”她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喉咙剧痛,像是连续念了十八年台词的那种痛,蹙眉,“嗓子痛。”
“喝水?”迟拓问。
“喉糖。”安也在自己那件灰色蝉蛹服里面掏啊掏,掏出一颗糖,用这样拥抱的姿势塞到嘴里。
沁凉的薄荷味道冲上脑门,她把硬糖咬碎,碎片不咽下去,等喉咙周围都糊了一圈冰凉感之后,才用下巴在迟拓肩膀上磕了磕。
“你腰不酸吗?”她问,“核心练得真不错。”
他是弯腰搂她的,大概就是安慰的姿势,没有贴得特别紧,所以这姿势挺累人的,安也甚至觉得这姿势如果拍出来的话其实应该挺好看的,就是费腰。
迟拓叹了口气,直起腰。
安也又摸了一个喉糖塞嘴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迟拓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都尴尬着,毕竟眼睛都还是红的。
“你……”安也嚼着喉糖,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你妈妈也会有这个症状吗?”
“没有。”迟拓说,“只是那几年确实看了不少资料,再加上我自己也在看心理医生。”
安也看着他。
“失眠。”迟拓解释,“还有焦虑。”
安也还是看着他,半晌,问:“我刚才那个症状,算是精神病了吧。”
“你那位主治医师怎么说?”迟拓问。
安也顿了顿:“他不知道……”
“他只负责看我的KLS,其他的症状我并没有告诉过他。”安也说。
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虽然他们久别重逢都抱头痛哭过了,但是她还是不太想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那些话。
有点太惨了。
不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混得那么那么惨。
但是迟拓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我这症状发作的时候只有小兰看到过,拍戏时才会这样,空档时候就这样躺着背台词,不影响拍戏进度。”安也还是说了,“和KLS一样,出了那个环境就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