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哭喊,乞求。
只有人拽着他的手,将他拽离岸边。
……
所以,活着重要吗?
好像也不重要了。
那死去有意义吗?
死去会变成连自己都无法宽恕的罪人,会让那个拼尽全力,将生还的机会让给你的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笑话。
所以,他只有活下来。
从那一天起,他便没有了赴死的资格。
西山好吗?
西山是很多人眼里羡慕的生活的地方,中式园林,独栋独栋的别墅,优越的居住条件,康复的疗养胜地,四季风景如画,但这儿也是一座困顿的心牢。
将他一生都困在这里。
没有自由。
不是身体上的自由,而是灵魂自由。
他一生都要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
……
所以,时舒当初教他游泳的意思是——
不仅仅是,不要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是,不要连累了别人的生还机会。
“那董助,你……”
他跟他一样,对她的心思并不单纯。
他跟他也一样,他也害怕失去她。
所以,他在用他的方式,留在她身边。
也留在时董的身边,成为左膀右臂。
但他们其实不同。
高博起身,将院门关上——
他平静地跟徐欥挥了挥手,说:“不是每个人手里都能够握有一张入场券,走进她心里。”
“我比你更早地等在这里。”
-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守护者。
而是感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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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欥站在侧院的将军门外。
她的院子外面开着成片的鲜花,比起董助院子里单一的芍药,侧院装下的是一整个春与初夏。
风势渐大,花枝弯腰曲背。
绕墙的藤蔓,色泽翠绿,蓊郁。
天空中开始丢起了雨点。
耳边是风声穿透竹林,簌簌作响。
徐欥留步,选择了直接给她打电话。
时舒正坐在侧院里的四角凉亭中,斜斜地坐着,几滴雨珠落在池塘里,几条小鱼儿游过她面前,雨水的波纹被鱼儿的嬉水痕迹一并吞没。
松松握在手中的手机,嗡嗡振动几声。
她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
等了足足有两分钟,见对方似乎对打通她电话这件事情足够执着,她才姗姗接通。
大约是意识她这电话接通不易。
甫她一接通,他便先开口:“您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一瞬,她也知晓了,清净又惬意的庭院,她心中那一抹燥意源于何处。
他的声音清润,像这夜晚寂静的庭院,清风竹影,让人寻找到心灵的片刻安宁。
她因此问:“徐助理现在,是在跟我没事找事吗?”
“不是。”他说:“您看出来了吗?比起没事找事,更准确的说法是,我是在跟您没话找话。”
他的幽默属性解锁,现在哄人开心的本事渐长。
不过,时舒无动于衷,懒散地应他一声:“嗯。”
大约他又意识到了她这冷淡的态度,她是不会告诉他的,她现在在做什么,她不会跟他分享她的生活。
他因此没话找话到了一定的地步。
他开始主动跟她分享起来他的生活:“我刚才喝酒了,在董助的院子里,和他喝的酒。”
不等时舒回答,但似乎他也确认了电话没有被掐断,他继续分享他的生活:“喝酒可以做PPT,做PPT也可以喝酒。”
时舒:“……挂了。”
就在时舒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她听见他说——
“您已经罚我做了两个礼拜的PPT了,我不想再做PPT了。”
时舒随口问:“那你想做什么?”
他回答得很快——
“我想见您。”
不知道,他是没经过大脑的思考。
还是,他思考了很久。
总之,他回答得很快。
时舒没开免提。
但或许是听筒漏了音——
亭子外面的雨点儿,落得密集了起来。
池塘深处的鱼儿翻了身,涌上水面,欢快地抖来抖去,抖得莲叶摇摇欲坠,粉白的睡莲睁开了惺忪的眼。
她的心跳像这——
骤急的雨。
活泼的鱼。
惊扰了的莲。
乱,又无序。
她听见——
他的声音像这——
沉稳的烟色。
安逸的石桥。
坚定的榕树影。
克制又欢喜。
时舒捡起立在美人靠长椅边的一把黑伞,不动声色地问:“徐助理,喝多了?”
“我就只喝了一杯酒,您肯定不知道,我的酒量挺好的。”
院子里的灯亮了。
照着曲径通幽处。
黑色的伞面撑开,在雨夜中炸开一朵黑色的花,像黑巴克玫瑰一样,高级又有质感。
她说:“嗯。”
“所以,接下来我对您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清醒着的,心里话。”
尖脆的高跟鞋踩在潮湿的石板路上,雨水扑着伞面,和他的声音,谱成一曲和谐的调子。
“您在质疑我的动机的时候,如果能够再多一点儿对我的信任,就好了。”他说。
晚风一吹,鼻尖里灌入的都是初夏的花香气。
分不太清是院子里的味道,还是听筒里那个人留给她的印象。
天黑了。
雨刚下,还有没退场的月亮,攀在百年石榴老桩的枝头,藤蔓缠绕,光影婆娑。
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温和清润,但也不卑不亢:
“那您是不是就会相信,第二个选项和第三个选项,都不是我能够做出来的事情,您是不是就会相信,我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
时隔半月。
他们之间,是由他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
他一直知道的,她在介意什么。
时舒也因此知道,她没有缓冲的时间了。
她只能选择在此刻,去听他的答案,他的解释,他的说法,他这个出题人给的选项,能不能被她接受。
时舒低低应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