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开始频繁地联系沈斯时。
沈斯时那段时间终于?没那么忙了,时常过来找她。年?前他们去了三亚度假,回?来时,他跟她说想在三亚那边买房子做投资,可惜手里资金不够。说话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望着她。
钟黎当时没有?多想,只是劝他先做好手里头的事儿比较重?要。
他事后也没有?再提了,那段时间倒是意外地对她热情,还给?她买了一只大?几千的包包。
“以后不要这么破费了。”钟黎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她有?一次晚上?腿疼时打?电话给?他,沈斯时赶过来陪她,送她去了医院。深夜,她出来时就看到他蜷着腿儿靠在外面的长椅上?睡着了,帽子已经掉到了地上?。
钟黎心口酸涩,又笑了笑,走过去轻轻地把帽子拾了起来,弯腰盯着他看了会儿,故意替他反着戴到了脑袋上?,拍了两张照片。
沈斯时听?到动?静醒了:“好啊,你拍我丑照——”
“我没有?。”钟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迈着步子得意地往前走了。
“你腿好了吗?”他亦步亦趋跟上?去,替她开门。
“没事儿。都说没事儿不用来医院了,你非要来,占用公共资源。”
“是谁大?半夜哭鼻子打?电话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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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又开始降雪,庭院里茫茫一片,撒面粉似的。
二楼的窗前有?盏玉兰灯,光线却调得很?暗,映在雪青色的夜里像浸入墨中的几缎绸。
容凌睡眠向来很?浅,近日更甚,张妈路过门口时便看到门缝里透出的惨淡灯光,便知道他没睡着,暗叹一口气,上?前叩门:“先生可需要水?”
没人应。
她也见怪不怪,回?头去找了谢平。
谢平住处离这儿不远,听?了她的话便披上?衣服赶过来,到了门口也不叩门,径直推进去,果然看到他长腿曲起、兀自坐在床上?出神。
鬓角的黑发已经被汗浸透,额头如?发汗般沾着细密的一层汗。
那双眼,如?窗外无边的暗夜,看一眼都让人心底发寒。
“又做噩梦了?”谢平问他。
没人答。
他也见怪不怪地去外面给?他倒了热水,亲置他手边的床头柜。
容凌也不喝,只漠然地坐在那边,下颌线绷得很?紧。
谢平就陪他坐着,老半晌,终于?忍不住:“既忘不了,那就追回?来。何苦折磨自己?”
“反正你跟京华也是各过各的。”
“你不懂。”谢平不明白他努力想要维持在她心里形象的那种执着。尽管他这些年?早已千疮百孔,他也不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失去风度。
谢平就这样陪着他坐了会儿,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发现容凌已经穿戴整齐。
“你要出去?”谢平一脸莫名。
容凌没答,人已往外:“我出去走走。”
胡同里很?安静,冷风穿堂而过。
容凌扣上?大?衣,在铁门前站了会儿,拉开车门跨进去。
谢平后脚坐上?来,终究是不放心他。
车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l
司机坐在那边半晌没得到指令,求助地转过头来,却也不敢问容凌,只看着谢平。
谢平只觉得头大?,瞥一眼身边人的脸色,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去海淀。”
他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是那年?钟黎腿受伤的日子。
半小时后,车在一处路口停下。
往前就是科技园了,司机为难地回?头想要征询。
容凌已经打?开车门下去,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面皮发紧。
他呼出一口气,抬头朝街对面一栋灰色的小楼望去。
昏黄的路灯下,他整个人快要没入无边的黑夜中。
这条路有?些老旧了,连路缘石都有?不少地方有?了或风干或被压碎的残损,不复早些年?的光线亮丽。路边的梧桐树也常掉叶子,随着天气愈寒,光秃秃的枝丫只剩下凄凄惨惨戚戚。
她以前在前面上?过学,有?段时间经常路过这条街,习惯性地挽着他,把脑袋搁在他臂弯里,恨不得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嘴里嫌她没骨头,她娇娇糯糯地小声嘀咕:床上?没见你嫌。
他陷入一团无法乘载的回?忆中,不能挣脱。
冷不防后面有?辆汽车过来,冲他按了按喇叭。
他如?梦惊醒,退到了路边。
那是辆出租车,一直开到前面的院墙下。
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孩,他笑着转身,将手递到车里。
然后——接下来一个年?轻女孩子。
与白日工作时的严肃拘谨不同,钟黎穿得很?休闲,白色半高领内搭,奶茶色长款大?衣,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温柔文艺,头发随便挽了个结。远远望去,纤长高挑,自然柔美,有?种被岁月洗礼铅华洗净的感?觉。?y
那个俊朗高大?的青年?替她拢了拢衣领,搂着她的肩膀从?远处走来。
两人有?说有?笑,极为亲密。
在距离这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两人拐了个弯,一道进了院门。
覆满积雪的地面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脚印。
一大?一小,相依相偎,如?一对璧人。
他们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空荡荡的院门口只剩下苍白的雪。
容凌仍站着,很?久都没说话。
谢平频频看他,终究是不忍:“回?去吧。”
他将手搭在容凌肩上?,却扑了个空——容凌和他擦过,径直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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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段时间钟黎没怎么见过容凌,他似乎又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钟黎说不清是庆幸居多还是复杂居多。
但他俩如?今的身份,确实没有?再交集的必要。
钟黎除了忙着工作就是忙着教导学生,那段时间有?个学生身体不好,一直不停咳嗽,钟黎问她有?没有?去看病,她支支吾吾说买药了。
这样答非所问,她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咳嗽可大?可小,别拖成肺炎了。”
在她的威慑下,那姑娘只好答应礼拜五下午跟她一道去了医院。
等着拍CT的时候,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推车滚过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有?赶时间的病人家?属从?岔道冲过来,没瞧见她,将她撞得一个趔趄朝后面倒去。
脑袋磕在墙上?,她疼得蹲下来。
再睁眼,早没了那人身影,只有?空气里快消散的一句没什?么诚意的“对不起”。
钟黎只能自认倒霉。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谢谢啊……”钟黎感?激地抬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同一时间钟黎低下头去盯自己的鞋尖。
脸还是平静的那张脸,心里却乱糟糟犹的,原本四周嘈嘈切切的人声好似也在刹那间消失了。
四周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影也荡然无存,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让钟黎无来由感?到苦涩。
好在他只冷淡地扫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轻飘飘丢下一句:“小心。”
“老师,这是你朋友吗?”学生好奇地走过来,望他的背影。
“你还没轮到呢?”钟黎笑着揭过这个话题。
女生哀嚎一声,这才惊觉已经轮到她,着急忙慌朝监察室门口奔去。
那个礼拜天都是阴阴的,钟黎的腿也很?难受。虽不是不能忍耐的疼痛,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去了两次医院也是无果,直到那个礼拜天顾西月来看望她,递给?她一捆中药。钟黎喝了几天,感?觉身体暖洋洋的,没有?那么难受了,可她盯着褐色发皱的药纸又有?些恍惚。
“等过几天休息了,我带你去海坨山那边玩,我有?个朋友住在那边……”她小嘴叭叭个不停,细嫩的手里掰着一只粑粑柑,说话时摇头晃脑的,像个喜庆的粉瓷娃娃。
钟黎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开口:“以后不要给?我拿药了。”
顾西月愣怔回?头。
“我跟你哥,实在不适合再有?什?么往来。”
顾西月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不知是被她猜到了这药是谁拿来的,还是为自己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送个药都能出岔子。
她可怜巴巴地说:“那你自己跟他说,我就是个跑腿的。你知道的,我的零花钱都在他手上?,我反抗不了的。”
说得钟黎也觉得她可怜。
送走顾西月,太阳已经从?云层里露出脑袋,明晃晃的直射到地面上?,晃得人眼晕。
钟黎犹豫了会儿还是拨出那个电话。
一段冗长的寂静,久到钟黎以为他没有?接起,可看一眼电话,是接通的。
她的喉咙也像是被扼住了似的——
一段心照不宣的再次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