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吞吐着“嗯...”了一声,握了握手里的手机,往前半步,小幅度地张开两条胳膊,声音虚虚的:“要...抱抱吗?”
池璟昭轻轻眯眼,眼神没有任何惊讶。
从她敲门进来,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不用。”池璟昭回答她。
黎漾有点诧异:“啊?不用吗?”
“我吃药戒断。”池璟昭重新捡起螺丝包,半垂头,拉开密封条时笑了声,“不然你能一直抱我吗?”
黎漾因为疑惑,眉心很轻地皱起。
一直是什么意思?
池璟昭抬头:“只要我需要,随时随地,直到我病情好转。”
直到好转......那谁知道什么时候好转,要是一百年都不好转呢?
黎漾展在空中的手开始没那么坚定。
片刻后,她手收回来,看池璟昭一眼:“那你戒断吧。”
池璟昭眼神从她脸上扫过去:“嗯。”
池璟昭说戒断是真的戒断,连续几天,一直到下一周过了一半,池璟昭再也没有找她说过拥抱的事。
不过住在一起,又是同桌,而且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总之她很能感觉到池璟昭......身体“不好”。
“你下午又请假?”周启水一天到晚,头就没往前正过。
被问的人单手敲了敲桌面,另一只往后撩了页书:“嗯。”
黎漾正在订正刚发下来的卷子,闻言偏头看了眼。
四月初,温度升高,有爱耍酷的男生已经开始穿短袖。
但,黎漾上下打量了池璟昭一遍,脑袋上扣着鸭舌帽,衣服拉链拉到最上面,两只袖子都长,盖了一半的手——继续延续在家不穿衣服,在外面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风格。
“你最近怎么了?”周启水往嘴里扔了颗清新口气的薄荷糖,“周一到现在,三天下午请假了。”
“身体不舒服。”池璟昭答。
“身体不舒服?”周启水重复了一遍,眼神上下来回扫看他,“发烧了?还是什么?没看出来你不舒服啊?”
“晚上,耳鸣,头疼,眼睛也疼,有时候像发烧,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没药,难受。”他强调。
正在改卷子的黎漾:............
照以往池璟昭懒得理周启水那个样子,她严重怀疑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中午放学,舒瑶喊黎漾去吃饭,周启水从书包里掏了衣服往外跑,嚷嚷着自己去换衣服,让等等他。
最近他们几个都是扎堆一起吃饭。
反正是去学校外面吃,不用着急,黎漾慢腾腾地把卷子折好,往课本里夹,看了下正在低头发消息的舒瑶,转头小声问池璟昭:“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池璟昭在翻的书是本竞赛题。
因为已经板上钉钉能去国内的top2,很多不重要的作业他就是不写,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学习任务不重,大多时候都在看别的。
此时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往右侧看。
女孩儿两手扒在桌沿,大概是怕舒瑶看到两人说话,看着他还要小心地瞄着舒瑶。
他眼神从她脸上扫过,接着翻书,语调虚懒:“不吃。”
黎漾哦了一声,心里过意不去:“那要不要我给你带点,或者你下午别回家了,下午的课还挺重要的。”
“不上了。”池璟昭转过来,低了点头。
气息一下靠近,黎漾连忙按着桌子坐直,拨了拨头发,语调低低的,带点自暴自弃地妥协:“好好好,不吃就不吃。”
成长环境的原因,黎漾这人有点烂好人,萍水相逢的人她都会竭尽所能去帮,更何况是帮过她的池璟昭。
晚自习下课,没再和舒瑶去大自习室,而是直接回了青岩巷。
推门进家,跟还在厨房忙的赵姨打了个招呼便上了楼,二楼走廊照例是黑着,她脚步轻,从楼梯口到路过池璟昭的房间,声控灯也没有被她吵亮。
看了眼池璟昭紧闭的房间门,背上书包回了自己的房间,卷子和习题全部做完是晚上十一点。
四中老师作业留的不多,更相信学生的自主性。
黎漾把上午整理到一半的错题本拿出来,翻开看到前几页池璟昭留下的字。
最近一周都没怎么问过他题,来四中已经有一个多月,她渐渐适应了老师的讲课方式和思维,不想刚来时有那么多问题。
黎漾手搓着笔杆有点犹豫,左思右想纠结了十分钟,决定——拿着水杯先下楼接个水。
鬼知道她想出门接水,是不是潜意识想碰到池璟昭。
让她再敲门,主动上去说“你抱我吧,可以”有点尴尬,但如果碰到了,聊着聊着,她一心软,也不是不能妥协。
虽然池璟昭的条件确实离谱。
左手握着杯子,怀里抱了抱枕,右手刚推开门往外迈了半步,斜前方的门开了。
还真让她碰到了。
两人隔着宽敞的走廊对视一眼,再接着池璟昭先走,再是黎漾,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
往厨房里进的时候,黎漾脚下绊到台阶,往前栽了下,被走在她前面的池璟昭扶住。
很烫,池璟昭的手还是很烫。
“不看路?”男生松手,一如既往的刻薄。
黎漾念着他是个病号,不跟他计较,怀里的抱枕换到夹在腋下,往前走到煮水台前。
池璟昭看她过来,往旁边让了让,黎漾想应该是让她先接。
煮水台上显示的温度是保温60°C。
黎漾杯子里有咖啡粉,这个温度有点低。
她伸手拧了开关,低头看煮水器,察觉到身边的人往旁边走了两步,她重新抬头。
男生穿了宽松的黑色T恤,背倚柜台,左手撑在台面,垂眼看手机,右手腕带了根黑色编织绳。
编织绳款式简单,想几根细线合在一起拧了拧。
但池璟昭白,腕骨的线条也好看,手腕侧面的骨头顶在编织绳的内侧,是一种清瘦,却带着力量感的好看。
“你中午吃饭了吗?”
“嗯。”池璟昭的回话有点懒洋洋。
黎漾看到水温跳到了七十五:“那你明天还要请假?”
男生姿势不变,还是一声“嗯”。
黎漾放弃,转头盯水壶。
池璟昭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半低着头,左臂下夹了个白色的毛绒兔。
烧水器在工作,水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发出细微的声音。
黎漾听到池璟昭说:“跟你说了在戒断。”
她偏头看过去。
池璟昭抱臂往后,靠在台子上,似笑非笑地看她:“所以少跟我说话。”
黎漾哦了一声,换了只胳膊夹抱枕,再然后提了烧好水的水壶给自己倒水,转身,出了厨房上楼。
她觉得自己也是毛病,心太善,特别是对池璟昭。
回到房间,杯子里的水喝掉一半,瞅着自己的床对面的那面墙凝神看了五分钟,低头找手机,在搜索引擎上搜了一下池璟昭的病。
不负责任的浏览器告诉她,在对方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强行戒断确实不好,稍有不慎,可能会加重病情,或者是让先前已经痊愈的心理上的疾病再次复发。
池璟昭除了这个病外,还有别的心理上的问题,这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黎漾手机一扔,摊在椅子上往后仰头,凝神盯着天花板看了十分钟。
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毕竟是在她哭的时候捂着她的眼睛哄过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难受,不管。
......
烧水器里的水被黎漾倒走了一半,池璟昭从冰箱里拿了矿泉水倒进水壶重新煮,所以比她晚上去两分钟。
虽说搜索引擎这玩意儿算是“江湖郎中”,你感个冒,到上面一查,都觉得自己像是得了绝症,不靠谱。
但黎漾查到的信息也不算完全没用。
强行戒断,的确会非常难受。
从上次黎漾在他房间哭过后,今天已经是第五天。
池璟昭手按在卧室刚进门的书架上,忍受着撕裂般的头痛,两侧的太阳穴疼到几乎要把头扎开,体温明明很高,却觉得身体忽冷忽热。
幻觉而产生的疼痛,会比真正生理上的痛,要再痛一点。
因为生理的疼有极限,但你想象的却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有一两分钟,池璟昭手腕顶了下前额,那股灼烧般,几乎要把他吞噬的疼痛退去了一些。
他手从贴着的玻璃杯上拿开,手背有刺激性疼痛,他垂眸看了眼,发现是贴杯子太久,被烫的。
他反身靠坐在桌子上,全身卸力,缓神。
一分钟后,轻咽嗓子,从坐着的桌子下来,往书桌前走。
桌旁的架子上放的有控制性药物。
抵抗疼痛和控制情绪用了池璟昭太多精力,他这会儿手上没什么力气,眼睛看东西也模糊。
扬手从架子上拿药时碰到右侧的盒子,“砰”一声盒子坠地,掉出一些杂物。
池璟昭右手撑着架子,头微垂,须臾,咽了咽嗓子,抬头,摸到架子上的药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