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看着大叔的动作,闻言微微一顿。
“……可能是因为我太着急了吧。”
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看到相机里的照片,她总觉得那里面藏有很多秘密,可能会让她开心很长一段时间的秘密。那些照片有关于一个人,那是她喜欢的人,凝聚了那人的十分心血。她每每想到,便觉得难以等待邮寄来回所需要耗费的时间。
“叔叔,这些照片大概要多久才能洗好?”
大叔回头看她,“小姑娘,你急着要是不是?”
“对。”
大叔:“那成,我先帮你洗了,不过最快也要半小时,你要不要先去其他地方逛逛?”
陈缘知轻轻摇头:“不用了,我就在这等吧。”
“麻烦你了叔叔。”
暮霭的光被拽得老长,黄昏慢慢垂下头颅亲吻地平线。
工作间的门被打开,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陈缘知转过头,马上站了起来。
她终于收到了洗出来的照片。
这台一次性胶片相机只能拍十二张照片,很少,陈缘知拿到照片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这十二张照片里都有她。
不,应该说是摄影者本就无心拍摄风光,每一次定格的瞬间都是因为她而已。而那人拍下的,是正在经历着每个特殊时刻的她。
第一张照片,只看了一眼陈缘知便认出,那是许临濯生日那一天拍下的照片。
窗外早已暗下天光,夜晚的黑缠绵深邃,她坐在只点了一盏落地灯的客厅里,还穿着绵软的毛衣。
暖黄色的光晕模糊了背景,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刚刚切开一角的蛋糕,是她费力切下的,而她正小心地把那块蛋糕放到两个白色的纸碟上;
第二张照片的背景是在走廊,似乎只是非常平淡不起眼的一天,连陈缘知也不能确定时间。
她靠着栏杆在给某个人打电话,教学楼的外墙壁被阳光照得发白,和遥远天际的蓝相衬。
微风掀起了她鬓角的长发,那时的她垂下眼看楼底下花园里的树苗,不知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她抿着唇微微笑着,眼睛波纹潾潾地闪亮;
第三张照片是在她最熟悉的社团活动室,那天似乎是个阳光猛烈的下午,整张照片弥漫着明亮的光晕。
看得出那个人是透过一面窗在偷拍她,玻璃上倒影着走廊外的绿树和蓝天里流动的白云,她坐在教室的窗边,黑雾木色的头发落在校服上衣蓝白的衔接处,手里握着一支笔,很专注地做着题;
第四张照片的背景是在公园。傍晚时分,夜明月出,拍出来的照片画面也因为缺乏光线而显得朦胧。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校服外套的颜色在暗淡的树影里显得鲜艳明亮,侧脸宛若孤松抖落的一点霜雪。她正在看着手里的老人机,似乎在等待着某个人,而她背后的湖泊和树木藏匿在夜色之中,远处的路灯宛若坠落的辰星;
第五张照片的背景,看上去似乎是在体育馆后面的小道。是文艺汇演的那一天。
不远处灯火明亮,一墙之隔的地方正喧嚣热闹,而她坐在草丛边的阶梯上,树荫茂密的影子将小道包围,蓬松的裙摆将她裹得越发清瘦。
明明穿着简单且灰扑扑的衣服缩在角落里,像个落难的灰姑娘,她却弯着眼睛,少见的开心笑着,手里的电话散出明亮的白色暖光;
第六张照片则看得出是摄于黄昏之时,日头熟烂,晚霞也显出深沉的色彩来。
她穿着刚刚看完演出的衣服,站在一架蔷薇花下张望着等人,仿佛可以隔着照片闻到蔷薇花香,她自以为把眼里的期待藏得很隐秘,却在这张照片里被拍得清楚分明;
第七张照片是个很陌生的视角,但陈缘知一眼认出是她约许临濯去楼顶看烟花的那天,分离时,许临濯让她先一步回教室。
照片里的她正经过楼梯间的落地窗,似乎是在下楼的路上,她刚好从窗外看出去一眼,天空里燃烧的烟火绚烂美丽,宛若神祗洒落人间的金箔叶,又像是夏夜里刚下完一场的发光雨。
而那雨水落在她眼底时,变成一丝由衷的赞叹惊喜,这个瞬间被他定格在这张照片上。
第八张,第九张,第十张,第十一张……
最后一张。
被冲洗出来的彩色胶片散落在桌面上,陈缘知拨开那些已经翻看过的照片,捻起最后剩下的那一张。
照片上,午后的光影温柔明媚,均匀地从窗外洒进来,沙发上摆着几个布艺枕头,米白色的地毯上散落着几个垫子,看上去便让人感觉温暖洋溢。
那堆东西簇拥着一个坐着的女孩,正垂着头在看书,手指压在书籍上,只是背脊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僵硬,白皙的侧脸透着樱花般的淡粉色,而她背后的窗外草木葱茏,被日光涂抹的玻璃上映出些许倒影,显得安然静谧。
陈缘知的目光定住了,她几乎瞬间便意识到,这是她刚刚在许临濯家里的照片。许临濯去房间里拿相机,在二楼楼上偷偷拍下的她。
许临濯说这是他的心意,准备了很久,果然没有骗她。
陈缘知的手指捏紧了最后一张照片,眼眶忽然热了起来,鼻尖酸胀的感觉蔓延开来。
如果不是拿到相机的那一刻,就计划好要准备这个惊喜,怎么会拍到这些场景。
他给她的东西总是最好的,不是财富珍宝,只是在普通人眼里不起眼的小玩意,但他却总有办法让那些东西承载他所有的心意。
其他人总是用礼物赋予爱情以价值,许临濯却不同。他用自己的心意包装每份给她的礼物,让原本平凡的东西变得弥足珍贵,无可匹敌。是他给了那些礼物独一无二的价值。
他给她的一切,都和他的爱意相像。
总是毫无保留的赤忱热烈,那么真挚和温柔。
第127章 群聊
临近高三重点班开学日的一个下午, 陈缘知和许临濯雷打不动地在家中自习。
忽然,陈缘知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清脆铃响,是新消息的提示音。
陈缘知分心看过去一眼, 没有马上去查看信息,而是将手上的题目过程写完后才伸手拿手机。
许临濯坐在她身边, 正在看物理教辅书, 突地听到陈缘知那边传来询问声:
“许临濯,元培班里的学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许临濯手中的笔一顿, 他抬眼看过去:“怎么了,忽然问起这个?”
陈缘知微微摇头:“没什么。我想能和大家和睦相处, 提前了解一下班里的人总是好的,而且——”
她举起手机, 将屏幕展示给许临濯看。
“——班主任已经来找我了。她刚刚把我拉进了1班的班群。”
许临濯本来表情平常,听到这一句却眉梢轻挑了一下,陈缘知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奇异神色, 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吗?”
许临濯看出她误会了, 微弯唇角笑了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班班群估计现在已经刷了99+的信息了。”
陈缘知:“?可是我看班群里没人说话的?”
许临濯:“傻瓜,是另一个群。这个群有老师, 大家当然是在另一个没有老师的班群里讨论的。”
陈缘知不解:“他们讨论什么……等等,你的意思是——”
陈缘知突然间明白了许临濯话里的含义,她伸出手指指向自己:“难道说, 他们是在讨论我?”
许临濯:“这不是针对你的。我们班的调动少, 三年来的调动也只有五六个人而已,所以每次有新同学来大家都会八卦一番。”
“如果我没猜错, 他们已经把你高一时读的是具体是哪个班都扒出来了。”
陈缘知惊了:“……哈?”
“大家这么八卦的吗??”
许临濯:“你无法想象这些人有多闲。”
“而且我们班至少一半人都有学校教务系统的账号和密码,多数是从以前教的老师那里拿到的。
“可能是刚好看到了老师输入密码然后记住了,也有可能是老师给过密码让ta帮忙登过成绩——总之,从系统上可以查到我们学校任何一个学生的资料,包括你每次变动的班级和每次大考的成绩和排名。”
陈缘知顿了顿:“那他们是……?”
“你放心,”许临濯牵起她的手,“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喜欢干出格的事情而已。”
许临濯:“所以你问我,元培班都是些什么样的学生——如果要我来形容的话,我觉得是一群肆无忌惮的天才。”
“也有几个非常努力,循规蹈矩的人,但是不多。更多的人习惯了张扬恣意地活着,很难被管束。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天之骄子独有的气性,你很容易看出这些人的特别。”
“他们一定是从容不迫地长大的,其中的大多数人从幼年时期开始,就一直在各个方面碾压同龄人,因此才养得出那一身极难被磨平的锋利傲骨。”
陈缘知:“所以他们都很傲慢吗?”
许临濯:“我觉得是傲慢的。几乎每个人都有傲慢的时刻,因为太聪明,所以傲慢。但也是因为聪明,所以不会被规则圈定,敢于质疑和发问,敢于去做突破;因为聪明,所以认可人的多元性和无穷性,不容易产生偏见,也不会固步自封;因为聪明,所以看得清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了解个人的渺小和思维的有限,表面傲慢,内里却谦卑,对万物都有敬意。”
许临濯眼波微荡,漫漾出笑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别怕,班里的大家都不是坏人。”
“正是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这个班里的人的相处模式也变得很简单。总是利益为先,信奉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但同时,一旦出现一个惺惺相惜的知己,又会倾情相待,不在乎外在条件和他人的评价。”
“清之,欢迎来到这个全是聪明人的世界。”
陈缘知看着他:“大家都是聪明人,协调起来的时候不会有矛盾吗?一个队伍里总要有人做听指挥的‘笨蛋’的。”
许临濯刚想回答,陈缘知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知道了——”
“因为我面前这个人,就是里面最聪明的一个,对吗?”
许临濯有些无奈:“别闹。”
陈缘知眯起眼笑了,语气玩味弄人:“许老师——到了新班级之后,你可要多照拂我呐?”
许临濯伸手拨开她眼角的头发,指腹温烫,一路划过她的颧骨,将发尾勾回她耳后。
即使做着这样的举动,许临濯也还是和没事人一样游刃有余地应和着她的话,语尾带出一声轻佻之意,喉咙里滚出闷笑:“清之真的希望我多多照拂你吗?”
陈缘知望进许临濯的眼里,心尖顿时微颤。她连忙见好就收,表面上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怎么可能,那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她可不希望刚到新班级就和班里最有名的家伙传绯闻——尽管那也不算绯闻,而是事实,他们早已在私下互通有无。
但陈缘知还没做好准备成为别人目光的聚焦点,故而并不希望马上公开两个人的关系。
许临濯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眼眸微转,开口道:“说起来,我朋友有撞见过几次我给你打电话。”
“他们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没有,但我有了喜欢的人,正在追她。”
陈缘知一怔,转头看他:“然后呢?”
许临濯垂眸看她:“然后他们问我,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缘知:“你说了什么?”
许临濯微微摇头:“我说我还没有追到她,所以还不能告诉他们这些。”
“然后他们说,如果我追到了,就告诉他们你的名字。”
陈缘知反应很快:“你不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