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余泽从诊室出来,随口安抚着焦急等待的宠主,径直走向宋慈,宋慈脑袋都要钻猫包里了,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林凛无语至极,抓着她后脖领把人薅了起来,余泽带着丝笑意,先瞥了一眼林凛,愣了下,才跟宋慈说:“糖……宋慈,你加我微信,今后有毛病可以随时跟我说。”
宋慈讨价还价:“我能不能加那个女医生啊?我社恐,更怕见男人。”
余泽跟没听到似的,直接把手机掏出来递过去,让她扫二维码,随口说道:“怎么的,我吃人啊?”
他没明说认出来宋慈,宋慈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认命地扫了二维码,加上他好友。余泽这才满意地点头,又开始赶人:“十分钟看着没事儿就带走吧,今儿生病的多,呆久了反而不好。”
宋慈点头答应,谦卑地说:“您忙,您忙。”
余泽转身就走了,林凛始终一言不发,也是福至心灵,她想起来了,高速上,宗遇睡着那会儿,骤然响起的电话,宗遇就叫那个人余泽,声音听着也像。她险些跟上去问余泽认不认识宗遇,忍住了,随即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宋慈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估计又是婚礼的事儿,结婚的是她表姐,她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宋萍有个亲姐姐,也是单身母亲,姐俩都是独自拉扯闺女长大,宋慈和表姐感情也好,对此是实打实的操心。
林凛却打开了手机,快速地翻看通话记录,找出那天和宋慈的一次通话,指着时间问她:“那天我跟你说确定了哪天回来,打算订机票,你还跟我骂了蒋佑文几句,记得不?你当时是不是在宠物医院?”
她觉得自己像福尔摩斯,马上就要破案了,宋慈这个华生显然还没进入角色,对着屏幕上的日期和时间皱眉头:“我上哪儿记得啊?昨天晚上我吃啥了都不记得,你还问我半个月前的事儿。”
林凛又去拿她手里富贵儿的疫苗本,幸亏驱虫有记录,翻到驱虫那页找到了时间,正好对上了。林凛沉重地叹了口气,捋顺了事情发展的概况:首先,宋慈带富贵儿来余泽的医院驱虫,她正好在这个时候给宋慈打电话,告知回家时间,宋慈复述确认,要么是余泽听到了告诉宗遇,要么就是宗遇恰好来医院找余泽,总之宗遇也知道了她回家的时间。然后,也就是第二天晚上,宗遇在两个班级的同学群里发言,说要去北京办事,可以顺道捎人回柳城,至于所谓的送他妈妈去北京,或真或假,存疑。
她不禁感叹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识破了魑魅魍魉的诡计,宋慈见她老神在在的样子,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咋了?像要跳大神似的。”
林凛一脸正色地和她对视,吓唬她:“我是想跳一个,宋慈,你撞鬼了你知道吗?”
宋慈从小怕鬼,立马打了个哆嗦:“你少来!我行得正、坐得端,一身阳刚之气……”
林凛无奈摇头,心里的话没说出来,她想着宗遇就是最可怕的鬼,宋慈撞上了还不知道,竟然要主动找人家。她又神神道道地和宋慈说:“你知道吗?属牛的今年犯太岁,我掐指一算,宗遇就是个小人,你躲着点儿吧,让你姐去找他得了。”
宋慈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念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林凛朝她假笑:“随便你。”
“好啦,你放心,我不找他了,行了吧?”
林凛这才松一口气,想着又解决了一桩麻烦,她可真棒。
两人从宠物医院出来的时候才十一点多,宋慈带着富贵儿自然得回家,本想着叫林凛一起回去,林凛拒绝了,说是回去有事和父母商量,两家小区不顺路,就各打了一辆车散了。
周末林忠和郑家敏都在家,林凛最近正试探他俩的口风,研究开咖啡店的事儿,她在北京工作四年,没攒下来多少钱,目前存款有个四万多块,就算四万,在柳城开个咖啡店她估计得有个至少十万的启动资金,少不了要靠父母帮忙,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支持。
那头宋慈刚坐上出租车,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两个班的同学群,搜索字母“Z”,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已经给宗遇发送了好友申请,验证信息写道:我是一班的宋慈,想找你问问婚宴预定的事儿。
至于刚和林凛说过的不找宗遇,她心想她曾在大庭广众下叫过林凛一声妈,那她必然要做林凛最叛逆的女儿,怎么可能乖乖听妈妈的话。
宗遇很快通过了好友申请,开场白客套了几句,俩人嫌打字费劲,直接语音说。
“我还以为你要结婚了,原来是你姐啊。”宗遇笑道。
“我结婚是不太可能,帮我姐问的,表姐,她知道你们酒店不好定,人又脸皮儿薄,我不是寻思正好跟你认识,就先来问问你。”宋慈也并非厚颜无耻之人,补充道,“现在定还来及吗?我知道五一结婚的人多,你那边要是都定出去了,不用不好意思啊,拒绝我也没事儿。”
宗遇觉得她这话说的就外道了,嘴角的笑就一直没散过,心想宋慈和林凛十几年的交情,宋慈表姐结婚,宋慈跟着帮忙,林凛不能闲着吧?
“来得及,有什么来不及的,那你姐不就是我姐吗?保准给你安排上,我这不巧刚从酒店出来,晚上还有事儿,这么着,你跟你姐对下时间,不用管是不是周末,然后告诉我一声,直接来酒店,我把经理叫上,咱当面一起聊。我再给你打个折,六折怎么样?算白送了啊,别的同学没这待遇……”
宗遇热情得让宋慈摸不着头脑,她想过沟通会很顺利,但这顺利得怎么有点儿诡异,并非自作多情,也正因为不涉及男女之情,她直白地质问道:“宗遇,你不会是想泡我吧?”
此话一出,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宋慈尴尬得抓耳挠腮,恨自己这张嘴快,说的是什么话,宗遇则觉得有种被人戳中脊梁骨的感觉,他确实不是想泡宋慈,但他想泡宋慈的姐妹,这话也说对了一半。
“那个……我开玩笑的……”宋慈赶紧打破沉默。
“知道,没有的事儿,你别瞎想。”她是开玩笑的,可这种情况下,宗遇断不敢再开玩笑了。
宋慈也不傻,话锋一转,仍是玩笑的语气:“但有什么说什么啊,你泡我行,泡林凛不行。咱都算是朋友,对吧?”
宗遇一直觉得自己够直白了,没想到遇到个更直白的宋慈,把他堵得没话说,只能干笑:“是,都是朋友,不用跟我客气。”
“我和林凛不管谁结婚,只要在柳城,肯定也在你们酒店办。”
宗遇感觉无形之中被捅了好几刀,心在滴血,彻底笑不出来了。他特别想跟宋慈说差不多得了,开口赶紧调转了话头:“那你姐婚宴的事儿,先这么着了啊,我这还得开车呢。你找好时间,带你姐过来,也可以带几个朋友,”他生怕暗示得过于明显,找补道,“人多能帮着出出主意嘛,肯定给你们招待好了。”
宋慈自认为这招一箭双雕使得极好,同时又对宗遇生起些好感,心想肯定是能成大事的人,她都这么说了还能忍着好脾气。她又谢了几句,宗遇受了,电话随即挂断。
宋慈当晚就给他发了消息,特地选了个工作日,虽然酒店也没什么工作日和非工作日的区分,约了个周二下午见面。
宗遇当时正在KTV的包房里,被个怕媳妇的老叔叔薅起来唱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周二下午林凛一定会跟着来,已经提前开始期待,接了话筒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声情并茂地对着老叔叔唱“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第15章
周二下午,宋慈准时前往璞宴酒店,一行五个人正好坐满一辆车,表姐开车,准婆婆坐在副驾驶,后排则是宋慈、宋萍,以及宋慈她大姨。
宋慈身材纤瘦被挤在中间,坐得腰疼,还在跟林凛讲电话,几个长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秒钟八个想法,不想林凛那边比宋慈这边还吵,春运似的,宋慈便问:“你在哪儿呢?”
林凛冷静答道:“我在客车站,要去镇上要债。”
宋慈大惊,没想到到她如此雷厉风行,昨天正说到,林凛跟父母借钱开店,林忠和郑家敏愿意支持,可家里的存款大部分存了死期,要给林凛当嫁妆的,本来还有张卡有个十万块钱,用作日常周转,结果大头借给了林凛她二大爷,林忠的一个堂兄,两年还没还上。
林忠是个性子软的,又说要去跟别的兄弟借,又说让郑家敏把死期的存款取出来,被郑家敏骂了一通,险些吵了起来。
“你就自己去了?没找个保镖啥的呢?”
“我上哪儿找保镖去?”
“你叫我啊,我陪你去。”
“你跟我一起去,咱俩谁给谁当保镖?”
俩人调笑了几句,宋慈到底放心不下,车都停了还在叮嘱林凛:“那你随时跟我说啊,到了先跟人家好好说,别吵起来了,更别打架,我想找人去帮你都来不及……”
林凛正要说自己是去要钱,不是要命,就听到了宋萍的声音,宋萍刚一下车就去薅宋慈:“到地方了,你先别跟盼盼唠了,赶紧问问你那个……”
宋慈赶紧伸手捂宋萍的嘴,告诉林凛:“我在这陪我姐她们看酒店呢,先挂了啊,你记得隔一会儿和我说句话,让我放心。”
林凛不疑有他,答应后挂断了电话,客车也发车了。
宋慈一进酒店大厅就瞧见宗遇了,虽说他正在角落里跟人说话,并未立即注意到她们。他今天穿了身西装,外套脱了,领带还系着,酒店里确实有些热,黑色的衬衫袖子被他挽了起来,露出一小截手臂,左臂还有挺大一片文身,头发也剪短了。
宋慈本来想叫他,张嘴后一下子没发出声,总觉得他不像什么酒店的老板,像个黑社会,尤其生得又人高马大的,想着表姐她们不会觉得她这人脉不靠谱吧?
经人提醒,宗遇扭头一看,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很快放下了袖子,上前招呼宋慈她们:“来了啊,宋慈。”
宋慈把人轮番介绍了一遍,宗遇那叫个望眼欲穿,满脑袋问号,寻思林凛哪儿去了?他好不容易穿了次西装,她也不来饱饱眼福。和经理一起迎着人进去坐下喝茶,宗遇到底没忍住,问了句:“林凛没来啊?”
宋慈不解:“林凛来干嘛啊?”
宗遇干笑两声:“你上次不说,她结婚也要在我这儿办吗?不提前来考察考察?”
宋慈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眼神,敷衍应和道:“她有事忙,也不爱来凑热闹。”
经理在给表姐她们介绍酒店概况,宗遇这个老板就跟老同学堂而皇之地开小差,低声问道:“忙什么?咖啡店啊?”
宋慈这才对他眼前一亮,纳罕道:“她要开咖啡店这事儿,还跟你说了?”
“那当然。”宗遇一下子就硬气起来了,“肯定得和我说啊,我还能帮衬帮衬。”
宋慈的眼神又挂上怀疑,话题说转就转,声音更低:“你胳膊上文的啥呀?中毒了似的。”
宗遇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重新审视起宋慈,想他过去还真小瞧了她,个子不高,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似的,豆子说吐就吐。
想起那天应酬结束,余泽就在他家客厅等他,说白天见到林凛了,他倒是不怎么惊讶,之前在医院偶遇宋慈,他猫在诊室里睡觉,宋慈没瞧见他,如今林凛回了老家,陪着宋慈一起去再正常不过,只是他短时间内是不敢去那儿跟林凛偶遇了,殊不知谎言早已穿帮。
除了见到林凛,余泽还说了宋慈,宗遇也没想到宋慈就是那个在幼儿园揍了余泽一顿的人,联想宋慈现在的小个子,他没忍住笑了,余泽恼羞成怒,差点跟他打起来,还怪他怎么一直不说,宗遇也冤枉,他只是知道那么件事儿,又不知道小恶霸就叫宋慈。
如今面对宋慈,宗遇保持沉默,毕竟再能言善辩也不能跟宋慈硬碰硬,他忍,同时在心里下定判断,真是个恶霸,打小就看得出来。
今天她表姐带着妈妈和婆婆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参观下酒店,和初步了解下情况,宗遇一直陪着,时不时插上句话,致力于给个“骨折价”。一行人楼上楼下逛了个遍,就差进人家客人的房间去看了,宗遇也看出门道来了,这个表姐没什么主见,凡事不是问这个就是问那个,在酒店待了一下午,给老公都打了三遍电话,他也陪累了。
宋慈也喊累,她显然了解自己这个表姐的脾性,眼看着酒店的概况都已知道,宗遇真诚地给抹去了许多收费,就说婚庆公司,璞宴有自己合作的团队,都是年轻人,表姐的婆婆却想找个本城老牌的公司,那宗遇这边就理应收取进场费,宗遇看着表姐犹豫不决,爽快地说进场费也免了,她乐意找外面的公司就找,只要提前跟酒店做好沟通。
人都这样了,表姐还是没下定决心,也不是说非要今天把合同签了,但好歹给个积极的意向,宋慈也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这种模糊的态度,急得直用手扇风。转头对上宗遇的视线,宋慈扁了扁嘴,小声和他说:“她有选择恐惧症,你多担待,据我对她的了解,肯定定你家。”
宗遇不在意地笑了笑,心想这种客人也挺难伺候的,要不是宋慈的表姐,他早跑了。
他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想着今天又是白等一天,见不到林凛了,正要跟宋慈打听打听林凛具体在忙什么,宋慈手机响了,他无意偷窥,视线没来得及收回,瞥到个“盼”字。
宋慈防备地扫他一眼,他差点举起双手投降,走远了几步,宋慈才接了电话,还故意掐着嗓子,他就算有心想听也听不清。
没想到她掐着嗓子没说几句,林凛不知道怎么了,她立马变得激动,分贝也控制不住了:“你现在在哪儿呢啊?回家没?我上你家找你去,什么人啊,真不要脸,老混蛋……”
宗遇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宋慈挂断电话就去跟她妈说自己有事先走,他给经理使了个眼色,跟了出去,在门口叫住宋慈:“上哪儿?我捎你。”
宋慈下意识拒绝他的好意:“不用,我打个车就行。”
“这会儿正好下班点儿,这边出租车也不多,你不信就等着。”
宋慈扫了一眼冷清的路况,认清形势,转身看向宗遇,发现他身上还是那件衬衫,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礼貌关切了句:“你要不回去拿件衣服?”
宗遇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掏出车钥匙指了个方向:“车上有衣服,走吧。”
都冲进冷风中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大病初愈,赶紧快跑了几步,没等宋慈,先上了车。宋慈随后,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给他导航:“我找林凛去,她家在……”
“我知道,不用导航。”
宋慈反应了两秒,想起林凛就是坐他车回来的,他自然知道。
十来分钟的车程,眼下刚到下班时间,路况还不算太堵,柳城也就每天晚上会堵车了。宗遇闲得直敲方向盘,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她咋了?你着急忙慌的。”
宋慈正犹豫跟不跟他说,忽然想起他那花臂文身,心思一动,虽是玩笑,语气却一本正经地问:“我有个问题啊,只是好奇。”
“你问。”
“你有没有什么黑社会的关系啊?”
“……”宗遇直接无语了,半天才答话,“你说什么呢?法治社会,我也守法经营,不干这事儿。”
“你现在看着不太像守法的样子。”
豌豆射手又开始喷豆子了,宗遇冷哼一声:“我谢谢你,就当你夸我了。”
他寻思维护一下自己形象,哪能想到答案不是宋慈想听到的,宋慈闷闷地回道:“那算了。”
“咋就算了?啥算了?啥事你说行不,找黑社会干嘛?她摊上事儿了啊。”
“不是,就是家长里短的,不好和你说。”
宗遇再追问下去,宋慈也不肯说,毕竟涉及林凛的家事,她不好外传的。车再次停在林凛家楼下,宋慈急着去找林凛,给他留下句话就跑没影了:“谢谢你啊,下回请你吃饭。”
宗遇坐在那儿发了半分钟的呆,编排她们姐妹俩都是烹饪技校毕业的,擅长烙大饼,个儿高的那个还欠他顿饭不打算还了呢,个儿矮的又许下一顿饭,他也不想和宋慈吃什么饭,就想问问她,能不能让林凛把他微信加回来。
车子驶离小区,他本打算回家,并不路过长春路,不知怎么的,心思一动,就拐了过去,这边已经开始堵车了,他也不急,慢悠悠地向前挪动。
进了长春路,路过林凛家开的那个西餐厅的位置,近十年过去,店面开过烤肉店,开过铁板烧,现在变成了一家日料店,老板是谁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但应该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