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凌越完全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朵花。说来算是潦草,跟那些包装精致的花束完全没有可比性。但他真的就,突然在她眼前变了出来。
一朵叫不出名字的花。白色的花瓣,碧绿的杆,被风一吹,就开始摇摇晃晃。
“送你。”凌越说道:“虽然演出我没去看,但听说你跳得很好。”他笑起来,浅棕色的眸似乎透明,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也不带任何探究。
他看起来已经把刚刚发生的事抛之脑后,停在了她并不想被人触碰的伤口之外。
“宋悦词,你很了不起啊~”
第14章 红色心脏
宋涛为了他大哥的婚礼忙了好一阵,挺久没来云安墅。今天特地亲自来给凌越送请柬。
把请柬递到凌越手里后,他又掏出来一份。
凌越眉一挑,大概猜到了这份请柬的主人。他翻开用纸考究的请柬,果不其然看到了“宋悦词”三个字。
宋涛看他猜出来了一点不意外,“虽然我知道仙女肯定不会来,估计收都不会收,但毕竟是我救命恩人,我家有喜事,出于礼貌也得喊一声。”
凌越:“那你拿给我干嘛?”
宋涛:“你去给?我总觉得你跟仙女比较熟。”
凌越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倒是门铃声先响起来。美惠姨今天炖了汤,照例给凌越送一份,见他还有朋友在,特别和蔼地说道:“要不我再送一份来,特别好的鱼汤。”
宋涛自然熟,立刻点头,“谢谢谢谢,这位……”
凌越:“美惠姨。”
“美惠姨。”
等美惠姨又拿了一份上来,宋涛一边喝一边夸,“这手艺真绝了,是你家给你新请来的?”
凌越:“照顾宋悦词的。”
宋涛险些一口汤呛死,“咳咳……我靠你还说你们不熟?人阿姨都特地来给你送汤了!”宋二少三下五除二喝完,拿起给宋悦词的请柬就去拖凌越,“走走走,赶紧去送。”
*
美惠姨去给凌越送汤的时候,宋悦词正在低头看书,焚着极淡雅的盘香。
她没提自己父亲上门来找她的事,只给外婆打了电话,听到外婆的声音后才算放下了心。
门口传来动静,宋悦词听出是宋涛的声音,正说他大哥下月结婚。
美惠姨接过请柬看了一眼,转身从一旁木柜上拿出封一模一样的,“哎呀,几天前就收到了的,肯定叫我们小词去的。”
这回轮到宋涛傻了。
“啊?”
美惠姨仔细端详了宋涛,“上次来的是不是你哥哥呀?宋闻宋先生。”
宋涛是真的没想到宋悦词跟他们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凌越在旁适时提醒了一句,“她外公是宋唯仁。”
宋涛:“谁?!”
虽去世多年,但提起文化大家,依旧避不开的人物。即使宋涛没个正形,也在他烦人的爹和完美的哥书架桌案上见过“宋唯仁 著”的书,他之前送给凌越爷爷的也是宋唯仁亲笔批注过的孤本。
观世事局,过人生题,不能不看宋唯仁。
宋涛家用个词来说叫“新贵”,他同凌越秦琛这几个不一样,最初的时候,他们家也只能算是普通,有心却无力。
早些时候电影圈压根里进不去,人都是代代传的交际圈,从导演到制片哪个没背景。他家一个外来的想要进核心圈那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好在有个宋闻能力出众,事事周全。这几年先后投资的几部电影都票房大卖,有一部黑马还冲上了中国影史榜。
宋涛从小就是皮猴,被他老爹从小揍到大。他大哥从小学习没让人操过一点心,他一年读着三十万的私立学校,什么都学,就是不学习。
宋家多年父慈子孝的场面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宋涛绕柱跑。
宋涛这些年的精英教育真的苦煞他也,好在他个性到哪都吃得开,在一堆二代三代里混得风生水起。而他大哥的日子显然就比他难得多,四处奔波,也到处碰钉。
但某一天,他大哥突然就开了窍似的。不知道被哪路高人指点,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宋悦词的外公宋唯仁。
两人重新回到凌越家,宋涛把自己砸进沙发喃喃道:“她还真是我家的恩人啊。我有今天的好日子都要感谢仙女外公啊。”随后又反应过来,他看向凌越,“你怎么知道的?”
凌越:“猜的。”
宋涛:“好啊,有秘密了,你对我有秘密了。”
凌越:“你正常点。不然云安墅这么多栋,我为什么住这啊?”
宋涛想想也是,云安墅地段价值是没得说,各项规格在那放着,但毕竟也是老楼盘了,按照凌越的风格,那种简洁至上的大平层才最适合他。
宋涛:“你爷爷挑的?”
凌越:“嗯。他老人家觉得文化大家住过的房子,再怎么也能连带着熏陶熏陶我。”
宋涛:“得了吧,你这小老外文化水平比我还好,想想都气人,不过仙女肯来真是太好了。”
那张没送出去的请柬跟凌越的放在一起,就静静地躺在他的网球包旁边。
*
用过晚饭,宋悦词正修剪挂着的一株吊兰,很快一声闷雷降下。
雷声不断,在一声特别响的雷声过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厨房收拾的美惠姨立刻喊道:“小词啊,断电了,你别乱动,小心磕着碰着。”
宋悦词:“好。”
美惠姨把家里不需要插电源的小灯都亮起,还给她点了个漂亮的烛台。
宋悦词盯着摇曳的烛光看了一会,暴雨还在继续,噼里啪啦愈下愈烈。
等美惠姨泡了安神茶坐在她对面,宋悦词摩挲了一下温暖的杯壁,还是开了口:“美惠姨,你为什么……对凌越不一样啊?”
美惠姨:“看他长得好看呀。开玩笑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看得出凌越是个好孩子呀,年纪轻轻的为了想做的事,肯定也吃过很多苦的,你外公在的时候不也总是说哪,人啊,要是有着能够撑着自己的东西,陷在沼泽里也不用担心的。”
宋悦词没说话,她看了眼扑到落地窗上的雨,大有浇透整座城市的架势。
“还有就是看在我们小词的面子上啊,知道你最不喜欢欠别人的,但是凌越应该帮过你是吧?”
就像那朵歪歪扭扭的白色花现在也还插在花瓶里。即使跟美惠姨精心准备的其他花待在一起格格不入,它也依旧在那里。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在。比如她感觉不到凌越的目的,或者说是企图。对凌越来说应该她没有任何可以被利用的地方,他不需要借她的任何来达到什么目的。他什么也不缺,也什么都不需要,他的援手,没有带任何条件。
她没有说,还有很多的话,她都没有说。因为被打动或是感动,这样的话她没法坦率说出口,好像这样轻易有了情绪波动,就显得她软弱。
云安墅有备用电源,一般来说不可能影响住户的生活需求。但宋悦词今天等了半小时,灯还是没亮起来。
宋悦词盯着漆黑一片的外面,她不确定凌越是不是怕黑……至少那天在电梯里,凌越是恐惧的。凌越见过她恐惧到无法动弹的时候,就像她也见过他喉咙没有被外力捏住却难以呼吸的时候。
“美惠姨,我上去看看凌越。”
美惠姨显然被她的话惊到。宋悦词从玄关长柜里抽出一把伞。她做什么都有分寸,也有道理,美惠姨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句,“外面雨大,你小心一点啊。”
“嗯。”
风大雨大,手里的伞撑了跟没撑一样。宋悦词第一次站在凌越家门口,她用力拍了两下门喊道:“凌越!”
没有人应。
她只能更用力地拍门,“凌越!”
人在陷入自己绝对恐惧的状态时,是很难脱离的。宋悦词有些急了。
又一道闷雷炸开,门开了。过于昏暗的环境,只有宋悦词手里的手电散着光。
凌越应该是刚睡醒,头发乱,声音哑,他往门框上一靠,问道:“怎么了?”
又一道闪电劈下,短暂地照亮了彼此的脸,眸光相触。
宋悦词看出来了,这人可能是真的睡眠质量极其优秀,这么响的雷也愣是没能吵醒他。
没事就行。毕竟孤独地陷在黑暗里的时候,虽然是可以熬过来,但那种深刻的痛苦……一个人还是太辛苦了。
宋悦词:“没事。”
她转过身准备走的时候,灯突然就亮了。凌越家里暖色调的光立刻大片延伸出来,靠在门框边上的人看向她手里拿着的伞突然眼神就变了。
凌越瞬间清醒了。
即使宋悦词什么也没说,他也明白了。
明明是个特别排斥跟别人扯上关系的人,但在这个暴雨夜,因为意识到他可能会跟那天在电梯里一样,所以特地来找他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礼尚往来还是投桃报李,她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宋悦词。”凌越认认真真喊她的名字,语气听起来无比诚恳。
随后他拉长了调,像是个引人沦陷的漩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 太容易得分了。
一击必杀的漂亮得分,也许比他的杀球更为漂亮。
这半句凌越到底是没说出口,他端正了一下站姿,浅色睫毛看起来是整张脸最无害的存在。
“我不怕黑。”
宋悦词点头,“电来了,我下去了。”
凌越:“我送你。”
“不用。”宋悦词声音淡淡的,却很坚决。
于是凌越转身回家从门边的角落掏出一盏跟某个奢侈品牌联名的手电灯,即使灯已经亮了。宋涛当时拿来说是给他的乔迁礼,虽然不知道这盏灯为什么能是全球限量款,但它的光束确实可以照很远。
凌越就站在那里,打着灯给宋悦词照着楼梯台阶。结果宋悦词走了没几步,台阶上赫然出现一颗小小的红色爱心。
宋悦词并不在意,她走路一向认真。
而凌越盯着那颗爱心看了两眼,突然笑了,搞半天限量的噱头在这。那颗爱心在宋悦词前面一点的位置,凌越往后退了一步,那颗爱心就跟她平行。
凌越蓦地想起当年看到的一句话,其实根本不适用于眼下的场景和关系,但他就是想起来了。
那句话是:如果某一天,全世界断电,你爱的人大概就会看到你胸口那颗透出红光的心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