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的喜欢太拿得出手,200%的行动力,不试探、不犹豫、也不怀疑。大方拿出去就没想过要收回,甚至从不需要有回应,什么结果都不重要,什么后果他都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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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悦词还愿还得不太顺利,否则她应该不会碰到不想遇到的人。对方笑眯眯的,先对她说有缘,又对她说:“只是去跳个舞,您父亲把您夸得太厉害了,真就让人想亲眼见见。”
宋悦词恭敬地跪在蒲团上磕头,她目不斜视,只当旁边的人不存在。
对方见她不为所动,“你父亲没有同您说吧,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为自己,也得为你父亲考虑考虑不是?”
宋悦词的眸一秒变冷,刚要开口却听见了凌越的声音,转头就看见着正装衬衫领子照样不扣的凌越。
金身佛像,慈眉善目。仿佛第一次显灵,听见了她所有的烦躁不安。
凌越随性惯了,佛祖面前也不收敛。当场就把话噎了回去,“哪些有头有脸的?说来听听。她要真得罪了,我有空陪她一块上门认错去。”
对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没一会就认出了他那张脸,又看一眼宋悦词,仿佛早已习惯凌越出现在她身边。这么一来,其中关系难免让人难猜,于是赶紧堆了笑,“误会,误会。”
笑话,谁不开眼去得罪凌越,得罪凌家,还敢让他去上门认错。说来不过是有人欣赏喜欢,虽然不敢说是完全干净的局。邀请函发了一次又一次,奈何宋悦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亲生父亲去请,她照样不来。
现在这么一看,只怕对她动心思的那位都得遭殃。
凌越果然没理这么句“误会”,他往黄色蒲团上一坐,眉轻挑,声音不怒而威,“说说看吧,什么大人物。”
谁都知道凌家这位独孙,虽然暂时没有要接管家业的打算,但个人履历已经足够惊人。光是国际影响力,就不是常人可及。不过也因他有自己追求的事,所以在权贵圈里不常露面。
谁能想到,他还能跟这位宋小姐有关系啊。传闻中明明傲气凛人,从来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
“我问你话呢,听不懂?”凌越一张脸看起来无所谓到极点,讲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无所谓,“你替谁来请她的?叫他滚过来跟我说这只是个误会。”
第27章 玉兰花瓣
黄钟毅上一刻还觉得自己今天这菩萨拜得值, 这一刻只觉得自己遇上杀神定然要受血光之灾。
他开始觉得自己真是出门看了黄历也白搭,平时牵牵线就算了,本来就不开眼牵到宋悦词的头上已经吃了好几次的冷嘲暗讽, 这次更好了,一脚铁板踢成骨折。
凌家这位看起来就不好糊弄,根本不讲什么佛祖面前不可犯杀戒。坐在蒲团上一双长腿也不收敛,一双浅棕眸跃过宋悦词的肩头又看过来,不知道是有耐心还是没耐心,再次催促道:“挺难请啊?”
“不,不是, 这真是误会。”
“没事, 我不急,十安寺素斋味道不错茶也香, 我就在这等他来, 拜拜菩萨看看人心,什么年代了还要搞这么一套。”凌越站起身, 拍了拍并没有褶皱的衬衫,“电话是你打,还是我打?”
摆明了这事不可能轻易过去的态度。
黄钟毅掂量了一下两边的份量, 高下立判, 挂着过于讨好的笑,“您稍等,我,我这就打, 立刻把人给您叫过来。”他还分神去看了眼凌越身边的宋悦词, 这位宋小姐一点反应也没有,背依旧挺得格外直, 依旧淡然如冰刻芙蓉。
完全没有他预想的哭啼啼扑向这位凌少爷怀里的场景,别说哭唧唧了,她一丝委屈也没有,看起来压根没关心凌越在做什么。
但她也没制止,她仿佛,也早就想要跟人算总账。
凌越却没让宋悦词跟着去,他要找的人到时,他正领着宋悦词在禅房吃素斋。
他把宋悦词留在禅房里,走之前还给她把窗打开了,“这儿我奶奶还在的时候常来,她老人家说了,多瞧窗外,方得自在。”
宋悦词其实很想喊住他,她很想告诉凌越,没用的,以后一定还会有类似的事,而且这是她的事,应该她自己解决。但凌越仿佛看透她似的,“安心吃吧,宋悦词,当我面欺负我救命恩人,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他又故意提到了“救命恩人”四个字,就为了让她能够稍微心安接受。
宋悦词在他走后盯着他给自己开的那扇窗,玉兰花已经谢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她静静看着,眼眶淡淡的红,就像玉兰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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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越本来以为会是什么中年男人有了些事业就强人所难的戏码。结果对方瞧着才不到20,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年纪这么点,心思这么狠,玩得这么花。
后山清净,他往山下看去,多的是虔诚行人,一棵接一棵的树,缠着各种不同祝福的红色祈福带,随风飘动着。
人是来了,还甚至怕死的带上了他爷爷,不知道这一个个的“孙子惹事爷爷扛”是什么通用手段。
对方跟他套近乎,开口喊他“阿越”,还一板一眼的认真起来,“为了个女的,别伤了和气。”
“和气?”这话一出来,凌越褪去了场面上的最后一点礼貌,他抱着臂,嘴上一点没客气,“您啊,一辈子心眼太多,太爱迎风倒,吃不下又睡不好,怎么就有闲心纵着您孙子搞什么强取豪夺,法治社会,人人平等您不懂啊?”
黄相和的脸一下变得不怎么好看,他这孙子是被他宠惯了的,平时喜欢这个喜欢那个的他也没去管过,谁知道能惹到凌越的头上。他们凌家那个做派,赏肉分肉一向大方,但要是不开眼敢去他们嘴边抢肉……
他赶紧把躲他身后的黄可呈拉出来,“赶紧,给人道歉,你再不安生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能怪我,是高源!我只是说替他出气,而且要怪还是要怪宋悦词她爸啊,她爸自己说的什么他女儿跳舞给人助兴没问题……”
凌越面无表情盯着他,甩锅能力当真一流。高源就算记恨宋悦词,但逼她去跳舞去喝酒甚至……去取悦人,这种事应该还是做不出的。
黄相和看凌越脸色没半点好转,立刻一拐杖敲向孙子大腿,“我让你道歉,我让你说这些了?我没说过高家那个不成器的不许你跟他走得近?”
凌越还是没把宋悦词牵扯进来一点,他看着黄可呈,“秦琛办生日会那天,你不是在场么?”他意有所指,“穿得花里胡哨的,吵得我眼睛很难忘。”
“我以为那么大动静,没人不知道她是我救命恩人啊?”
黄可呈知道他被关电梯里了。因为秦大少爷到最后也没切蛋糕,他那天本来情绪就不好,后来听说凌越被关电梯里后就更不好。于是把整个酒店的经理按照军训队列一般一字排开,“开始吧,挨个做检讨。”
但是也真的没想过救了凌越的会是宋悦词啊。
凌越一言不发地看着黄可呈,他越不说话越让人害怕,到最后他索性转身回禅房去了,留了句:“你好自为之。”
以为会被威胁被教训的黄可呈立刻转头去看他爷爷,“爷爷,这是算过去了吗,我们能走了吗?”
黄相和:“过去个屁!”
凌越回国后就没摆过这么大的谱,他当时连回国后的接风宴都懒于见人。
圈子里多少都有听说,虽说宋唯仁去世了这么久依旧是不可不提的大家,但谁也没想到他这位外孙女会跟凌家的扯上关系。
倒是没传出任何情爱相关,只说是救命恩人。
一来二去,宋悦词外公去世后清净了不知道多久的家,近来又变得不清净了。
美惠姨:“我都回绝了,老先生都去世那么久了,突然一个个的上门来,还真是奇怪。”
宋悦词自然清楚其中原因,但她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应了一声。
美惠姨:“那么多青年才俊,我看来看去,还是凌越最顺眼,那孩子吧,有人情味,能把傲气和看不起人分得很清楚,是吧,小词?”
宋悦词知道美惠姨只是想夸凌越,但她不知道怎么就换了一个角度,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她不知道,她同美惠姨说这句话的时候,凌越刚好回来,手里还拎着席止要送给宋悦词的礼物。他把那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听得清楚。
宋悦词不止是听说,她亲眼见过太多。外公在世时,常有人来拜访。
这些人有他们固定的圈子,权势、金钱、身份,从出生就站在很多人一辈子终点都到不了的位置。
所以好像连他们的刻薄、骄纵、不近人情,都变得有理,让人不自觉开脱一句:毕竟出身摆在那了。
有真才实学的继承人也从不在少数。比如宋涛的大哥,比如梁家的粱鳳,是生来能被寄予厚望撑起一家未来的人中龙凤,活得半个字都挑不出错。
也有像秦家的秦琛,莫家的莫无逾,性子乖张,吊儿郎当又喜怒无常,却有着正儿八经的本事,比起上一代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凌越,不属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种。
他不必吃他不想吃的饭,见他看不惯的人,说他不愿说的场面话,他甚至不用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他不想给的面子,统统不用给。
所以他活得纯粹自由,干净得扎眼。也因如此,寻常困苦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常人本能一般的趋利避害在他身上失效,他偏不信邪,也从不转弯。
宋悦词在认识他以前,也从未想过野火燃烧竟比山顶初雪更纯然无暇。
但即使这样,她跟凌越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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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这种事对于凌越来说几年也不见得会有一次,淋了场雨对他来说是根本不会带来任何问题的小事。所以他照常训练结束,教练和随行的医疗团队也没多在意。
没想到一觉睡醒后头昏脑胀,凌越抬手一摸觉得有些烫。但如果给他的主治医师发消息,必然会诚惶诚恐奔来一堆人。
他难得不在状态。他身边那群人,身边总有着不同的女孩子,不管多喜欢,多当个宝贝带身边,也都清楚明白,自己与对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谈真心,万事牢靠。
时刻清醒着,绝不会让自己折在人世情爱里。凌越从来是智者,却又心甘情愿当个笨蛋。别人讲究你来我往,欲擒故纵,满分的推拉与计算,他倒好,宋悦词都不用撒饵,他就想去咬钩。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一下。
说起来即使加了好友,好像也没有过太频繁联系的时候,最常见的是宋悦词发:美惠姨问你来不来吃饭?他经常回“来”偶尔回“今天有事”。
【syc:凌越,今天来吃饭吗?】
凌越盯着手机屏幕,顶端显示着宋悦词的微信名,她的微信名不可爱也不文艺,简简单单的名字缩写字母。他当时并没有想好怎么改成什么样的备注,也从来没有给人花心思取备注的闲情逸致,不像宋涛能把每个女朋友的昵称都取出花来。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晚上六点,天已经暗了。
凌越回了条微信语音。
他想咬的钩,他总能咬得到。
【lennart:[语音]】
宋悦词正在摆筷子拿汤勺,听到震动声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点开语音,她和凌越从来只用文字沟通。
凌越声音听起来挺闷,即便如此他也很讲礼貌,“我发烧了,你帮我跟美惠姨说一声,今天就不来蹭饭了。”
他用一个“蹭”字,亲切又讨喜,好像他真是个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人,能同她们一起吃饭就好荣幸。
宋悦词扫过餐桌,盯住那锅奶白色的豆腐鲫鱼汤,跑去厨房问美惠姨要了保温桶。
三分钟后,她抱着装了汤的保温桶按响了凌越家的门铃。
第28章 睡梦呓语
凌越开门的速度挺快, 他穿着黑色工字背心,从肩膀到小臂露出的肌肉线条漂亮得如外媒报道所说是艺术品。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平时太有活力和气势,现在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眉眼之间有些蔫蔫的,“宋悦词。”
宋悦词显然没有任何欣赏什么“艺术品”的念头,她干脆利落抬手贴上凌越的额头,凌越顺着她的动作低下了头。
“你手好凉。” 凌越闷声说道。
宋悦词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是你烧得像个热水壶底了。”额发被她弄得乱糟糟,凌越也不在意,在她收回手后, 索性把自己更潦草地抓成了背头。
宋悦词:“你都烧成这样了, 还只穿这么一点?”
凌越:“我其实没有觉得很冷。”他让开了一点,玄关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双新的女士拖鞋, 白色的轻便款, “看你上次来好像挺介意不换鞋踩地板上的,就准备了一下。”
宋悦词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