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被控制住按倒后依旧大声喊着:“我爱你!我是因为爱你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听话!”
“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宋悦词慌乱之中把门口那盆绿植一脚踢倒,白色花盆从台阶上栽了下去,顷刻四分五裂,泥土散了一地,绿色叶片被压着,露出白色的根。
她呆愣了一会,索性蹲了下来,把头埋在了膝盖上,没有力气了,她已经动不了了。
凌越在阳台把她的动作看得清楚,他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让宋悦词有了这一系列的反应。但她的表现,很像某种应激创伤。
急于摆脱什么,就越被什么禁锢。
她现在看起来在麻痹和欺骗自己,只要看不见,只要捂住耳朵听不到,就没关系。
五分钟过去了,宋悦词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肩膀甚至颤抖着。凌越叹了口气,一边转身下楼一边在想自己原来是个这么心软的人么。
应该不是的。其实他一直遵循的道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需要背负的痛苦和磨难。这是他爷爷说的,他也一直都是这么认同的。
偶尔的举手之劳没关系,碰巧的见义勇为也没关系,那些都不是一直需要背负和承担的东西,只是很小几率下会发生的问题,所以可以暂时接受别人的帮助。
但现在的宋悦词,面对的是她一直背负却始终没有战胜的东西。这种时候的帮助,也许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面对。
但凌越还是走到了她面前,“宋悦词。”这个名字他听过太多次了,但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那个人已经被带走了。”
他什么也没问,也没做任何猜测。他只是短暂地提醒一下她,让她能够脱离开这个看起来很痛苦的境遇。
凌越觉得按照她的个性,在自己调整好之后,就会恢复以往的状态。毕竟,他也见识过她的果决和冷静。
只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宋悦词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她拉得很用力,娇贵的衬衫面料被她拉出抚不平的褶皱,连她的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像是抱住了一块浮木。
凌越没动。就像他当时就想跟宋涛说:“人怎么可能会没有软肋。”
他有,每个人都有。
软肋,很大意义上并不是一个浪漫的词语。更多的,代表了自己无法战胜的存在。
只是有些人的软肋很容易看出来,有些人的软肋藏在身体里。
藏在身体里的软肋,一点也不软,应该生着刺,碾着血肉。只有自己才会知道,那是一个多折磨人的存在。
*
美惠姨是在傍晚回来的,宋悦词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没事人似的正在书房整理她外公的各种藏书。美惠姨打过招呼后就不再打扰她,把家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通。
直到从露台上下来后才过来问了她一句,“小词啊,我们楼上是不是住了人啦?”
“嗯。”
美惠姨:“是吧,我就说露台上怎么变化那么大,什么时候拉了张网?应该是球网吧?墙角还堆了一堆黄色的球,一看就不是小词你的东西呀。”
“新邻居是个男孩子啊?”美惠姨很了解宋悦词的个性,不会去问什么“人好不好,个性怎么样,相处起来还可以吗”这种需要接触过后才能回答的问题。
但宋悦词调整了一下她外公书案上白瓷瓶的位置,先是很轻地应了一声,随后说道:“他叫凌越。”
美惠姨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哎呀,你们已经认识啦?”
宋悦词不爱跟人打交道,抛开家里的事不说,自从受过伤之后,话就变得更少了。美惠姨也知道她们小词拥有过多少别人得不到的机会,但她并不想要除了舞蹈以外的方式去被人认可和知道。
但她小时候,甚至是初中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虽然很要强很有主见,但也很爱笑,有一大堆的好朋友。人长大都会改变,但宋悦词变得太多。
美惠姨看起来很高兴,她往厨房走,水池里泡着她已经细细择过一遍的野菜,她试探着问道:“那我一会包的野菜馄饨,拿一些给人也尝个鲜吧?”
宋悦词坐在那里,手边放着翻了一半的书,她从书页里找到一张没剪完的窗花。想起外公心脏病突发的那一天,是那一年冬天最冷的一天。
他大概有许多个日夜,细致又小心地替她剪窗花,就等着过年的时候同她一起贴。
有一年贴的是个圆形的,里面是一幅“喜鹊登枝”,配字却是:人和。
她外公的手指从那个“人”字抹过。
“小词,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拯救,人啊,要自己放过自己,自己成全自己。但‘人’这个字,要两笔才能写成,虽然得独自站稳,但也总会在什么时候靠一下别人。贵人是因为贵吗,不是,是因为恰好,这世上的恰好,太少太少。”
美惠姨似乎还在等她的回答,宋悦词合上书,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到她的脸上,浸上了一层暖色。
“好啊。”她垂眸,“送一些吧。”
美惠姨看起来更开心了些,“那送熟的还是生的,我调的口味不知道合不合人口味?”
宋悦词想了想,“熟的吧。”凌越那种背景,大概也不会自己开火下厨。
美惠姨在宋悦词说了三四遍的“好吃”后终于放下心来,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后立刻端着煮好的馄饨出去,已经微微晾凉了一会,入口应该刚好。
宋悦词听见凌越说“谢谢”,没有推辞,也没有客气,而是干脆利落地收下后说“谢谢”。
他好像从不让人难办。因为足够直接,也不会让人产生“他是不是其实不想收下”这样带着负担和压力的想法。
但她没想过凌越会突然喊她的名字,大门开着,美惠姨都没忍住回过头来看向她。
凌越尾音上扬,“宋悦词。”
他说道:“记得换个花盆,那株植物能活的。”
第10章 温热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句主动的搭话,美惠姨对凌越的印象很好,宋悦词没见过她对才认识的人这么友好过。
云安墅里遇到明星的概率很高,包括那位很出名的美惠姨看他的剧必哭的男演员,遇到真人时美惠姨的反应也相当平淡。
等宋悦词把那棵绿植移到了新的花盆里,美惠姨才站在一边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其实也看见了,但我怕你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就没提……”
毕竟宋悦词有段时间,对很多东西都无动于衷,但她又强硬地不许人插手。
所以对于凌越,美惠姨总是会主动提起来,“新邻居下午出门还跟我说如果要晒什么可以直接把他的球网收掉的,真是好小孩。长得也好看,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宋悦词看着手机上通过群消息发来的临时信息,她按灭手机屏幕思考了一下,“我过会要出去一趟,等回来再喝汤。”
美惠姨:“要我陪你去吗?你这腿好多了也要注意啊。”
宋悦词:“不用啦,就是同学找我。”
美惠姨:“约了哪呀,晚回来的话我去接你。”
宋悦词再次看了眼手机上发过来的地址,索性地图上搜了一下给美惠姨看,美惠姨凑过来看了一眼,“什么同学啊要约到这么贵的地方,预约都要排大半年的。不过那里的点心都好吃的,我蛮久以前给你带回来过的。”
宋悦词想了想对方以往的做派,倒也不奇怪,她笑了笑,“可能她预约好了吧,我到时候带点心回来,我们一块吃。”
*
凌越结束今天的练习后换了身衣服,上次被宋悦词抓皱的衣角已经平整,他抬手挽了袖子,手臂青筋尽显。再次检查过球拍后上了宋涛的车。
天已经开始暗了,夜风灌进车窗。宋涛在等红灯的间隙说了一句,“秦琛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往年谁给他过生日都看不上,今年搞这么大。”
秦琛这次的生日办得着实猝不及防且声势浩大,凌越都觉得夸张过了头。不过秦琛这人一向什么都不考虑,只管自己当下的心情。
去秦大少爷的场,凌越反而不需要做什么伪装了。满场都是有眼色的聪明人,公众人物也远不止他一个。
市中心的六星酒店视野最好的五层被临时包了场,从电梯出来入眼可见的全是生日相关的东西。宋涛一脚就差点踢到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为了腾地方,礼物已经被都堆到了一处,看起来跟圣诞老人的礼物库似的。
凌越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这种人多到认不过来的场合一看就是秦琛的一时兴起。这种局,他一向不多待。没管跟人寒暄的宋涛,他直接往秦琛在的包厢走去。
他推门进去,里头有人正在唱节奏感很强的英文歌,但他一出现,还是让吵闹的包厢骤然陷入安静。有人打量,有人猜测。但都没下一步动作,直到秦琛懒洋洋地抽了支烟出来,朝他一递。
凌越基本不抽烟,运动员万分注重自己的身体。也就寿星亲自给他点的这一支,他没拒绝。
烟雾淡淡的,黑加仑的果味烟。半根烟过后凌越就起身拍了拍秦琛的肩,“先走了。”
秦琛身上那种“身边越多人心越空”的状态并没有变化,“那改天回我爷爷那聚。”
凌越点头,“行。”
秦琛:“哎,等会,你还真空手来的?”
凌越:“实在想不出你缺什么,要么也陪你去趟十安寺,你也去求个签?”
秦大少爷立刻冲他挥手,“再见吧。”
其他人不敢跟第一次见的凌越太过自然熟,只不约而同站起来几个人纷纷去给他拉包厢门,凌越夹着那根烟,也不抬眼看人,淡淡道了声谢。
他给宋涛发了条自己先走的消息。这地方他来得次数不多,但也有印象。十几岁刚回国那会也是跟秦琛他们几个,也算是有喝懵了三天没缓过来的交情。
现在靠近电梯厅的地方是唯一清净的地方,这个点该到的应该都已经到了。他微微抬头看向金碧辉煌的吊顶设计,呼出一口烟。
*
宋悦词一到地方就被频频打量。越华丽热闹的场合,越多的人情利益之下,越衬得她如一盏冷月。
没过一会就有人认出她,凑一块低声谈论:“那是不是宋悦词啊?”
“你认识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公司特地留在手里的杀手锏,等着加入新人小花混战呢。”
“不愧是秦琛啊,连她都能请得动。”
“不是说不食人间烟火的吗,现在不也巴巴地来了。”
宋悦词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布波浪边吊带和浅色牛仔裤,乌发乌眸,素净的脸一笔未画,但因为太过出众的脸和气质,不仅不格格不入,反而清新夺目。
她看着满场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和现场布置,一秒也没犹豫转身就要走,结果被人拦住了路。
袁可欣看着她,笑得得意又开心,像个获胜者一样不知道在冲谁说话,“我就说了她会来吧。”
宋悦词什么表情也没有,袁可欣之前发消息来问她比赛的事,说希望当面跟她确认一下。
虽然关系是放在明面上的不和,且是对方单方面要跟她不和,但袁可欣对于舞蹈这件事的认真和努力,宋悦词也是可以感觉到的。因此虽然对地点有过怀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有意思么?”宋悦词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很淡。
袁可欣却结结实实被她噎了一下,眼神乱飘却还是说道:“我有几个朋友想见见你啊怎么了?谁让你那么久没去学校啊,大名鼎鼎的宋悦词还怕人见啊?”
她也是一路过来的拔尖苗子,桃李杯拿了一堆奖。可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是竞争,最不缺的就是人外有人。入学以后,她没有一次可以比过宋悦词,直到宋悦词受伤不得已暂休。
更令人厌烦的是,还是会有人不断地提到“宋悦词”,“如果宋悦词没受伤的话”“就是宋悦词更好啊”……次数多了,怨恨和讨厌就变得更多了。
所以在今天有人提议把宋悦词叫来,索性当着这么多人面比一比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她不觉得自己真的比不过宋悦词,也不觉得宋悦词会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选择不战而退。
“叫你来是给你面子,你知道今天谁在这过生日吗?”袁可欣正要揭开谜底,却被人横插一句。
“宋悦词?”
凌越一开始以为是他看错了,毕竟上回听秦琛在牌桌上的语气,最多就是也听过这个名字,远不到能来他生日的程度。
秦大少爷虽然习惯当甩手掌柜,但更因为这样,在生日会上有可能会跟他打照面的人都要认真考虑到,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看不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