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玲芸:“我在我们系,根本算不上漂亮。我暗恋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很久了,每次两个班一起训练,我都会期待那堂课。鼓足勇气表白那天,他和他们班班花在一起了,我真的好难过。”
“小汀,被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呀。被人思念着,关心的,被人期待着,究竟是什么感觉呢。我有的时候都觉得,我不配被爱,被爱是发生在那些阳光又漂亮的女孩子身上。像我这样自卑怯懦的人,是不是不配得到爱。”
礼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胆怯地埋进书里,想躲起来,和人接触就很紧张。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却住进了江衍鹤的眼里。
可能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她长相多么出类拔萃才喜欢上她吧。
很想知道哥哥当时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江衍鹤去温哥华的第一天。
礼汀和何玲芸约着出来见了面。
两人碰面的那几天,正好赶上岩井俊二的《情书》重映。
何玲芸在玩手机的间隙,发现她喜欢的男生和他女友去看了这部电影。
她看着在那两个人情侣卡座拍摄的携手照片,不禁崩溃落泪。
礼汀抱着她安慰了很久:“想哭就哭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这种人,永远都不会被人喜欢的,能默默地喜欢他四年我就满足了。”
何玲芸觉得礼汀的怀抱又香又温暖,连日来的委屈被倾泻着说了出来:“真的好想好想被爱呀。不是孤独,我一个人也能安安静静地过,但是看到别人被爱的模样,会觉得很嫉妒。如果有人发现我身上的闪光点就好了。可我太害怕了,害怕让对方不满意,我根本不敢去接触别人。”
“我也是。”礼汀说:“我也并没有比你勇敢到哪里去。”
她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可我一看到江衍鹤,我什么都忘了,忘记自己和他隔着天堑,只想离他稍微近一点。小芸,你以为我生来就这么勇敢吗,不是的。我也有很多彷徨的时刻,包括前几天晚上,我还在为他妈妈接触到的优秀女生自卑。这种情绪没办法消减的时候,我会看他留下来的书,写他写过的试卷,世界上没有一蹴而就的距离,也没有靠逃避就得到的爱情。不争取的话,你渴望他们欣赏你的人,又怎么可能发现你的长处呢。”
何玲芸哭累了,缓缓地点头:“嗯。”
“小芸也坚强点呀,就算我们的青春一片荒芜,没有草长莺飞的春天,至少还有书本和智慧支撑起来的土壤对不对,暴雨和山洪都击不垮我们。”
回学校的路上,何玲芸去买水。
礼汀在地下铁的书店买了一本伍尔夫的《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
这是礼汀最喜欢的女作家。
她认真地用笔勾下了书中的一句:“这一切都等着你去探索,攥紧你手上的火炬,首先照亮自己的灵魂,发现其中的深刻与肤浅、虚荣与慷慨,认清自己的意义,无论你美或者平凡。”
礼汀用细白的手指一点点把塑封袋套好。
分别的时候,她对何玲芸说:“芸芸不要自卑啊,其实我很高兴,你关注事情的重点,在于找出自己性格的缺陷,而不是隔壁班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喜欢班花。发掘自己的缺点,勇敢面对的那一刻,已经是进步啦。以后我们也多多保持联系呀。”
何玲芸点点头:“好!”
礼汀:“还有,我准备了一个小秘密,等四年或者五年,你再次回母校,就知道啦!所以你一定要坚强乐观地度过这五年哦。”
听见这句话,何玲芸忽然有了一点鼻酸。
刚才,她扑倒礼汀怀里的时候。
她知道,礼汀敏感地,发现了自己手腕的划痕。
但是礼汀什么也没有问,照顾到她的情绪。
只是给她留下了一个甜蜜的念想和期待。
最后,两人在地铁站分别。
何玲芸还记得礼汀那天的打扮,白色真丝风衣,配了一条质感上乘的伞裙,穿着长筒靴和圆形的手袋,她的皮肤莹白,黑发似绸缎如瀑布。
礼汀乘着扶梯,缓缓往阳光上升,喧嚣忙碌的人群在她身后分流。
她没有受丝毫影响。
她真的很美,也很优雅,就像书里描绘的沿着扶梯上楼的雪穗。
那一刻何玲芸忽然有点感慨。
雪穗的灵魂被桎梏,永远只能在暗光里行走,把她身边的所有女性拖进黑暗里,摧毁一切美好的存在。
但是礼汀,她的灵魂是自由的,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光里去,不管前方等着她的是江衍鹤,还是可以期待的未来,她都可以无所畏惧地往前走。她会拯救身边一切的人,把晦涩的灰尘抚开,让那些怯懦在角落里的灵魂,看见被爱的可能。
至少自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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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西温哥华的康家,信奉佛教。
在森林和峰峦之间,私人佛堂占地广阔,常年香火袅袅,归属康家私有。
那人没有去和他母亲给他选中的富家小姐见面。
他穿着白衣黑裤,陪同他的外公康刿,焚香酬神,坐山描摹竹影。
江衍鹤心里藏着人,眉眼浮着躁动,内心一刻也不澄澈安宁。
“小鹤帮我添画的竹节,枝枝蔓蔓,参差冗杂,是有什么剪不断的心结吗?”
“心结,倒没有。既然外公身体无恙,又何须骗我回来。”
江衍鹤神色不耐,眼睛沉冷,徽墨也临摹不出他的戾气:“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域。”
康刿沉静执笔:“做人不必过分偏执。当年,有一天雨夜,你妈也是这样理好旗袍,跪在我面前求我,说江明旭爱了一辈子的人,已经去世了,他这一生心里有别人,她也认了。婚姻名存实亡也没关系,她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
“但她这么多年,也没有好好照顾你丝毫,甚至把你抛给Phallus。皆因为你眉眼含情,像你爸那个多情种。”
康刿须发皆白,精神矍烁,语气情绪厚重:“这些年,你妈会陪我对弈。她告诉我,年轻时,那些留不明白的糊涂账,她已经不在意了。她不想你变成第二个江明旭。前段时间,她和我一起回国去迦南寺求了签,希望你能有个好结局。”
“你各方面都做到完美,甚至你完全规避了你父亲当年被江成炳胁迫的歧路。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长辈,怎么舍得拆散你唯一的执念。”
康刿接着说:
“当时我和你妈妈,算了你和她的生辰八字。”
“签文上只有这行字:【报道感君怜一晌,明朝扫我孤山葬。】”
康刿的神色略有悲戚:“你和那个小姑娘是不可能的。就像你爸和方兰洲,注定一死一生。我不舍得你陷入死胡同——”
江衍鹤的脸笼罩进缭绕的香火里。
他淡淡地笑了,根本没有把任何告诫放在眼里。
“什么时候您也学会假慈悲这套了?把我妈送去联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她谋一个好出路。怪她没有照顾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出生,没有被父母期待过,也不需要补偿。”
康刿:“小鹤,你可以随意怨我。但江河川流不息,堤坝困住滔天巨浪,小小蚁穴就可使其崩溃。”
“我从来没有复制我爸和方兰洲的旧路。礼汀和我母亲一样值得尊重,也是我唯一想要娶的人,她不是我养的笼中雀,如果一定要以鸟做喻,她就是我命中鹤的本体。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选择玉石俱焚。”
“你还年轻,变数太大了。”
康刿苦笑了一声,他想起多年前的夏夜。
江明旭来找他,说会彻底收心,不再浪荡。
一定把他的女儿康佩帼,当成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恋人。
海海人生过去,江明旭这个不靠谱的混蛋男人,日复一日循环地寻觅着方兰洲的替身。
男人啊,哪有一心一意地呢。
眼前这个桀骜的年轻人。这些执啊,妄啊,来得激烈,去得也快。
康刿说:“小鹤你这么执着,我也不劝你了,不能让我们关系交恶。等我精神好一些,我就让你妈妈回去,好好地把把关。”
“她自己婚姻都一团乱麻,能给我指出什么明晰的路?”江衍鹤身上染着微微的檀香:“我不会把礼汀置于你们的对立面,但谁要反驳我和她在一起,绝无可能。”
他想起她,心底柔软一片,语速很慢,像在说一首笃定的情诗。
“包括我爸,现在没有人能从经济上绊倒我,倘若,他冠冕堂皇地要来指责我,给我当前车之鉴。我会告诉江明旭,我爱一个人,永不背叛,排除万难,无可替代。礼汀就是礼汀,住在我心底十五年的唯一,任何眉眼肖似她的人,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小鹤,有的时候,执念太深,抓得太紧,会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我从来不信命。”
“报道感君怜一晌,明朝扫我孤山葬。”江衍鹤下颌线收得利落,“没有割裂的我,只有我们。”
远处,西温哥华的海港景色尽收眼底,莘莘灯火宛如红尘。
神佛不渡又怎么样。
他誓要和天争。
“小鹤,小心齐涉。他是Phallus养在缅北的恶犬,在外注意安全。”
康刿叹息着,把价值几百万加币一副,却被江衍鹤潦草破坏的幽篁栖居图收好。
“如果有一天,你要和那个小姑娘结婚,我会把我名下最得意的游轮圣暌号送你。我知道你这么久以来,都为了海难没有救下她感到愧疚,希望那艘巨大的游轮,能满载你们清梦压星河,凡事向前看。”
“谢谢您的厚爱和祝福。”
江衍鹤笑容恣意,神情倨傲,睥睨着山下万物:“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拆散我和她了,哪怕是Phallus本人醒了,把枪架在我太阳穴,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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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凡事别说的太笃定,或许你老婆会从这艘游轮上跳下去,再也不见。
江衍鹤:?
第78章 归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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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个冬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江衍鹤每次想起来,就会觉得心脏刺疼。
他从温哥华回京域,两人住进了岚颐居。
她还很乖地被他抱着,缩在他怀里,给他看她六岁那年,贴在书架背面的画。
云朵被她添上了小卷,像羊毛一样可爱,层层叠叠被她涂成了蓝色。
死去的小狗被她画上了九条尾巴,她说她会赋予它们九条命。
甚至她还带他去了她小时候的秘密基地,躺在干涸的睡莲里面,吻到昏天黑地,雪白小腿和裙摆在半空晃。
但他不知道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