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钻了进来,言行举止都带着慌乱。
“陶亦蔓?怎么是你?”她微诧。
不远处站着的人披散着长发,一身休闲的穿搭没了往常的奢靡和华丽,使得瘦削的身形透着几分狼狈,迎着她视线的那双眸子更是空洞无神。
陶青梧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遥想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傅庭肆次顶层的那间办公室里。
这人被陶衍安特地带到傅庭肆的面前露脸,穿着和妆容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即使后来被傅庭肆毫不留情地婉拒,局促的同时也丝毫不减风情和娇媚。
经过短瞬的安静,她忽地想起现如今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开始不可抑制地心慌起来。
“你......”她欲言又止,不解。
随着咔哒的落锁声,陶亦蔓缓步靠近,一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绞着手指。
直到驻足在她的面前,才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她的手,将手心的温热传递给她,“青梧,我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让傅先生帮帮我?”
陶青梧微怔,眼前的画面倏地与她和陶衍安最后的那次见面重叠在了一起,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心境变化了许多,让她能更好地冷静面对。
她咬牙抽回了手,眉心微拧,“你找错人了,你找他都比找我有用。”
手里空了,陶亦蔓只好改抓着她堆在一旁的羽绒被,眼泪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兀自碎碎念:“他不愿意见我,我根本没有能接近他的机会。青梧,我真的知道错了,爸爸说陶氏没落全拜你所赐,我就是心有不甘,一时冲动。”
“......”
陶青梧词穷了瞬,缓了会儿略抬了下眉,语调无波无澜,“陶亦蔓,你恨我无所谓,毕竟这种被人嚼舌根的日子我早就习惯了,可是我妈妈她是无辜的。先是遭受躲不开的无妄之灾,又被你如此抛到公众面前任人唾骂凌辱,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便宜事全让你们家的人占完。”
默了会儿,陶亦蔓瞬间收回那唯唯诺诺的姿态,似是被她踩到了痛处,声音陡然间拔高,“陶青梧,你在这里装什么清白贞烈。我们一家人原本过得好好的,是你妈妈突然出现横插一脚,才让爸爸坚定了跟我妈妈离婚的想法,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她无辜?”
气氛迅速变得紧张起来,就连空气都跟着稀薄到让人呼吸不畅。
陶青梧一时讷住,良久后掀被下床,猛了半个头的身高让她可以居高临下地凝着面前的人。
她伸直手臂,猛地落在陶亦蔓的颈后,下一秒将人带到面前,在惊呼声响起前嘘了下,而后低声慢慢道:“陶亦蔓,我一直都想说,明明许多事情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你却蠢到只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陶亦蔓想往后撤,却完全挣不开,被她桎梏得越发重了。
“你年纪跟我差不多,那时候陶衍安应该也就刚刚跟你妈妈认识,他在两个女人之间游刃有余,你却信他是无辜的。我妈妈如果真想插足,大可拿我来威胁他,毕竟我猜他不想让长辈们知道他的那些风流史。”
她顿了下,又道,“再是后来,我妈妈完全没有自主能力,她懂得你说的那些吗?如若不是陶衍安哄骗,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你们面前,更不会被你妈妈强行带走去承受那些可怕的事情。”
“你......”陶亦蔓背脊一僵。
“原本应该跟曾董事长订婚的人是你吧?你妈妈一心为你谋划,所以才落到了我的头上。从始至终,我跟我妈妈都是供你们一家人玩乐的工具,谁是谁非,你们比我清楚。”
说完她冲着不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面前的人可以离开了。
然而陶亦蔓直愣愣地戳在原地,刚止住的泪再度滑落,边摇头边哀求:“陶青梧,我们先不聊这个,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低垂着眼审视她,“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傅先生的律师团队很厉害,你让他委派一位律师在出庭那天帮我辩护可以吗?”
陶青梧仿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片刻后讶异地笑了下,“这些事情不都是你自己做的吗?我不会让他来蹚你这趟浑水的。”
她拒绝得太直白,不留一点余地。
陶亦蔓彻底失了理智,指尖微微一蜷,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半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崩溃着哭求,“没有人能帮我了,我求你了,看在我们是同父异母姐妹的份上,帮帮我。”
宽敞的高级病房内都是陶亦蔓带着哭腔和嘶喊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特别响亮刺耳,尤其是最后变了调子的叫声让陶青梧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
她往后缩一点,这人就靠近一点,用行动逼迫着她必须答应。
不知僵持了有多久,陶亦蔓站起身将双手按在她的肩头,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去。
她空白了一瞬的大脑被恐惧填满,闷着声想要拉回这人的神智,“陶亦蔓,你松开我。”
直到病服的衣领被拢紧,她渐渐觉得难以呼吸的时候,突然压来的高大身影将她从陶亦蔓的手中解救了出来。
陶亦蔓因为惯性跌坐在地上,被直直投过来的冷冽目光骇到一动不动,只会抖动着肩膀不停啜泣。
“青梧,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温润的男嗓响起。
她惊恐的面色慢慢缓和过来,“叶识檐?我......我没事。”
叶识檐长舒了一口气,冲着身后的人说了句,“杨玫,报警。”
“嗷,好。”杨玫急忙应下。
只是电话还未拨出,陶青梧就拦了下来,眼神掠过坐在地上身形却抖得像筛糠的陶亦蔓,转而对叶识檐说:“算了,让她走吧。”
她已经数不清那扇实木门今日被打开阖上了多少次,最近的这一次来自于风尘仆仆赶来的傅庭肆。
这人应该是在走廊遇到了离开的陶亦蔓,进来后面上慌乱不已,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好几遍,“是我疏忽了,应该留几个人守着你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望着他,眼睛都不敢眨,自己都还未彻底缓过来就得想办法安抚眼前的人,“我真的没事,就是聊了会儿。”
伴着长长的一声叹息,傅庭肆才发现坐在床边的叶识檐,离陶青梧极近,根本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
他直起身,佯装出严肃凛然的样子来,眉宇之间的沉着如同静谧的湖面,平静得令人心生敬畏,但那双眸子里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锐利感觉。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傅庭肆突然释放出来的敌意,有一股暗流涌动在傅庭肆和叶识檐的中间。
几秒钟后,傅庭肆斜睨了眼叶识檐,柔声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识檐同样不服输,“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语气吗?”
陶青梧:......
Cybele来探望的所有人:......
第65章 GET 65
十月份的京市早晚温差很大, 反倒正中午是最舒适的时间段,闷热散去,秋风吹在身上让人懒洋洋不想动弹。
四下一时鸦雀无声,在场的每个人各怀心思, 面上看热闹的情绪只增不减。
傅庭肆保持着一贯温文尔雅的姿态, 悄无声息地将右手抄进口袋, 而后欲盖弥彰地蜷缩五指紧攥成拳,袖口半挽露出的一小截手臂青筋虬起,看得陶青梧心脏是突突地跳。
她微微屏息,在事态还未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前,急忙伸出手碰了下傅庭肆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嗓音柔着,“我的午餐呢?等你好久了。”
话毕, 傅庭肆才堪堪想起, 右手抽出冲着身后抬了下, 鹤叔就将檀木食盒放在了床头的高几上。
盖子掀开,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让陶青梧不禁吞咽了下, 瞬间食指大动。
傅庭肆实在贴心, 从套盒中抽出筷子递给她,又去忙其他的事情。
只是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在最后关头却又停了下来, 他侧身扫了眼折叠下去的床边桌, 忽而沉声道:“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陶青梧垂下眼帘, 心里忍无可忍地默默吐槽了一句。
又来了。
叶识檐默了会,懒得跟面前的人计较, 略显无奈地压了压唇角, 起身立在一旁让出了方便抽出床边桌的空间。
五六道精致美味的小菜整齐摆放了出来,就连米饭都被做成了花样, 闻起来有淡淡的香甜,像极了艺术品。
陶青梧迟迟不动筷,傅庭肆误以为她是没胃口,便从高几端起汤盅,用勺子将里面的虫草乌鸡汤喂给她。
她扫了眼周围像看珍稀物种似的几个人,再看向眼前一脸温和又对一切视若无睹的傅庭肆,莫名觉得现如今的自己还真有点恃宠而骄,不由深深蹙了下眉,“傅庭肆,你坐那边去,我想自己吃。”
循着她的视线,傅庭肆望向不远处的直排式沙发,轻声问:“你自己确定可以?”
她陡然一怔,赧然着撇了下嘴,“我有手有脚,没那么娇气。”
傅庭肆淡淡地扯了下唇,从鼻腔懒懒地溢出一声笑,拨弄了下她头顶乱了的发丝才走到沙发前坐下,还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杂志平摊在了腿上,没再对她继续严防死守。
挡着陶青梧的宽大身躯蓦然没了,站在不远处的杨玫和昔盛竟有些反应不及,始终沉浸在方才傅庭肆和叶识檐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实在是太精彩了。
陶青梧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眼睁睁看着出神的两个人同时收回思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慢吞吞地将手中的果篮还有花束搁在了床头。
她嘴唇跟着翘起,“谢谢玫姐、昔总监,给你们添麻烦了。”
杨玫今日戴了副浅棕色的美瞳,迎着她的视线时眼底看着格外得亮,张口说话还是以往的逗趣和亲和,缀着装饰品的长指甲轻轻地划过她的下巴,“这算什么麻烦。小傻子,为个设计展这么拼,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呀。”
昔盛点着头连连附和,没忍住小声补充了句,“你知不知道真是吓坏我们了,尤其是Tido,又自责又心疼。”
话音刚落,安静了那么几秒钟。
坐在沙发上的傅庭肆翻动杂志的手顿住,很迅速地抛了个眼刀过来。
杨玫恨铁不成钢地后勾起小腿,用高跟鞋尖踹了下昔盛,面上无语至极,示意身后的人别没事找事。
相比下来,叶识檐就淡定了许多,坦然到丝毫不在意其他人在如此不得体的场合提及旧事。
他嗓音压得低,语调听起来温柔到让人心悸,“抱歉,是我太掉以轻心。如果我多留意些,现在的这些就都不会发生,也不会搞砸你的第一个展。”
陶青梧愣了好几秒,她从未将事故的责任归在叶识檐的身上,毕竟许多事情源头皆在她这里。
即使这次得以幸免,保不齐下一次就会落入到其他人的圈套之中。
比起她一个无名小辈的设计展,摆明是Cybele的口碑更为重要,更何况能否很好地融入国内市场,此次秀展尤为紧要。
思忖片刻,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言简意赅:“跟你没关系,反倒是我连累了其他人,让秀展被迫终止。”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让杨玫觉得分秒难捱,她心中微微一动,率先将此次来医院探视的主要目的强拉了回去,“Tido,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经提醒,叶识檐往陶青梧的方向靠近了几步,眉眼舒展了几分,嘴唇翕张还没吐出一个音节就又噤了声,目光悄无声息地掠过忽然挺直腰背刻意留心这边的傅庭肆,瞬间严肃道:“青梧,方不方便单独聊一会儿?”
立在一旁的杨玫和昔盛见状,非常识趣地主动往客厅的方向走,只是在感知到沙发上的人一动未动后好奇地齐齐朝那边递过去视线。
傅庭肆不由地加重了阖书的力道,很不满地黑着脸,似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很足还特地站了起来。
陶青梧跟着他的动作慢慢抬头,细长的脖颈不自觉抻到极限,快一米九的个头确确实实威风了许多。
“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他带着警惕心凝着同样朝自己这边望来的叶识檐,没忍住开始慢慢地挽两边的衣袖。
杨玫和昔盛胸腔剧烈起伏了下,面面相觑。
他俩是真没打算听。
叶识檐摊了摊手,“你要听我也没意见。”
傅庭肆作势就要去拉软椅坐在陶青梧的床边,却被陶青梧一个很无奈的眼神制止了。
无奈中裹挟着一丝埋怨,她用着软绵绵的语调使唤他,“傅庭肆,我要喝楼下自助购物机里的蜜桃汁,你去买。”
他吃了瘪又不好多说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客厅还不得不顺手带上了门。
似是觉得有些丢面子,他直接倚坐在靠实木门摆放着的长椅,抬头使唤鹤叔,“去楼下买两盒蜜桃汁回来。”
说完他径直阖目倚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心里一秒比一秒煎熬,忍不住去猜一门之隔里面的人究竟在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