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希望她在乎,哪怕是声嘶力竭地跟他闹一场。
夜色渐浓,不知怎的,起了晚雾。
能见度很低,温度也跟着下降。
下午的时候,罗意璇的例假就到访了,强撑着把当日的工作处理完,甚至没力气支撑长途地铁回去,咬了咬牙叫了专车,一路蜷缩在角落挨回了京郊。
到庄园门口,非户主允许,专车还不能进去。
罗意璇只好拖着疼痛难忍的身体,又换上了庄园配备的车,咬牙撑到了家,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衣服都来不及换,一头栽倒在床上。
以前她是没有痛经的毛病的,毕竟孟晚清用陈年阿胶将养了她这么多年。
这毛病是去年年底操劳过度,加之中了病毒大病一场后勉强痊愈落下的,也是奇怪。
看了医生也不管用,加上她工作忙实在是没精力注意,便越来越严重。
疼到发抖,疼到恶心的程度。
罗意璇死死地捂住肚子,用最后一丝意志将自己裹紧被子里,费力地呼吸声,满头大汗看,疼得忍不住呻.吟出声。
时间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疼得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自小腹蔓延开来,甚至搅合到五脏六腑。
头晕眼花,她没克制住,也没爬起来,在床边把中午吃得午饭连着刚刚下午吃的止痛片都吐了出来,一嘴的苦涩。
也不知这样疼了多久,疼得昏天黑地。
她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浑身是汗。
再然后,就什么也记不清了。
谈裕从老宅那边回来,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钟了。
一进门,于妈照常迎上前。
“要热晚饭嘛?”
“不用了。”谈裕拒绝,没心思也没胃口,“她回来了吗?”
“罗小姐回来有一会儿了,也没吃晚饭,回来直接上楼了,一直没下来过。”
“知道了,你去忙吧。”
谈裕提着那一小盒凤梨酥,直接跃过二楼,去了三楼。
小卧室的门紧闭着,里面有昏暗细碎的灯流落出来,应该是只开了床头的灯,没有开主灯。
事情发生一整天了,她安静得吓人。
别说不高兴了,就连话都没比平常多说一句。
回廊的主灯亮着,金色的流苏微微浮动着,亮眼的光笔直地投射在他僵直的脊背上,映射出点点光斑。
他身着要Saint Laurent秀款西装长灰色法兰绒双排扣西装,打着条纹简单的同色领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禁欲又闲适儒雅的气质,站在她门前,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沉思。
高大挺拔的身体,在象牙白的瓷砖上落下一道凛冽的影子。
内心不停地周旋,斗争,又泄气,挣扎。
如果她不在意,就算敲响了这扇门,有没有任何意义。
他没有气焰,更没有居上位者的自信。
不敢面对,突然很想逃避。
他实在是不想再触及她淡漠冰冷的目光。
因为每一次这样,他都会结结实实地心疼好久。
把凤梨酥的小袋子挂在了小卧室的门把手上,他转身离开回廊,绕过衣帽间和另外一间客房,回到主卧。
现在他是谈家这一辈的话事人,是整个云想的掌权人。要他顾忌的事真太多太多了......
回到主卧,甚至没有时间神伤,就又要操心。
祭祖是头等大事,到时候谈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会出席,不能有半点差错。
等交代了一圈各项事宜,打过电话后,谈裕坐在桌前,莫名突然出神了几秒。
房间里燃着于妈提前布置好的香。
只是这次,不是小叶紫檀和黄杨木的,换了云家最擅长的沉香。
据说云家的沉香用的是惠安系的越南沉香树脂,加之调至得当,颇具安神静心的功效。
只是沉香名贵,好的沉香树脂又难得,云家制香非上乘顶料子不做,所以产量很少。
这还是谈裕托喻衍洲找云家的门路弄来的。
还是文紫嘉说他才知道,她最喜欢沉香。
如果今晚,他们在这偌大的主卧,在这珍贵的香之中,哪怕是吵一架,也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闭门不见。
他终于承认了。
承认自己的贪心,从开始仅仅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到如今逐渐演变成也期许她对自己有同样的渴望和在意。
茶台上还放着她上次用过的建盏,白玉茶杯细腻温润,辉映着屋子里光亮泛着好看的光泽。
他凝神看着,又端坐了一会儿,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猛地起身,出了主卧,直奔最北面的小房间。
回廊很长,因为已经入夜,熄了主灯,只留下了暗淡的壁灯。
整栋枫丹白露安静得渗人,他换下了凌厉的西装,身着LK的羊毛卡其色开衫,摘掉了所有配饰,只留下手上的一块爱彼的皇家橡树系列,全球限量发行的腕表。
一步一步,走得很快。
一直,到她的房间门口。
门上的凤梨酥没动,旁边的浴室也没有使用的水痕。
谈裕预感不太好,敲了两下门,没人应,猛地推开了门。
床上的人衣服严丝合缝,没来得及换掉,掩盖在被子下,只露出了苍白的没有一丝血气的小脸,额头上是被汗水濡湿的头发。
谈裕瞥见了床头的呕吐物,吓了一跳。
靠近床边,扶起完全没有意识的罗意璇,甚至不敢用力气摇她。
“罗意璇!罗意璇!”
接连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反应。
那一刻,谈裕心慌到了极点,所有的斗气,不解,统统抛诸脑后。
他慌了神,甚至到了扶着她的手克制不住地抖。
“绾绾,绾绾。”
他不自觉地换着他的小名,声音已经明显开始颤抖。
在再次没有得到回应后的,他掀起被子,抱着她一路冲下楼。
丁芃文今天跟着他回了佘山庄园,本来已经准备歇下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突发状况,亲自开车,赶紧往医院跑。
这么晚,家庭医生过来很不方便。庄园附近有配套设施,私立医院不远,丁芃文又开得快,不到二十分钟谈裕就抱着她到了急诊。
这一路,他一句话都没说,甚至大脑都快不能思考,不敢去看她白得像纸一般的脸,握着她冰冷的手,脸色越来越差。
等待......
漫长的等待。
漫长的好像没有尽头的夜。
和白珞灵遭遇车祸的那一晚,一模一样。
一种强烈的恐惧席卷而来,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各种可能的害怕他都承担着。
他突然后悔那一天,在球场吵架。
他说了很重很重的话。
胸腔难受得呼吸费力,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头顶是炫目的白炽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拉开了帘子。
“没什么事,痛经和血量过多导致的晕厥,已经打了止疼药了,要在医院留观一晚。”
“好,谢谢。”
谈裕足足怔了几秒,才如轻声应了一下。
如释重负一般,再抽回神,冷白的手心满是潮湿,紧张得被汗水浸湿。
他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害怕,这么恐惧失去过了。
跳得快过心脏叫人难以消受,一时间又骤然泄了气,谈裕没太站稳,扶了一下墙。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狠辣果决,运筹帷幄的谈三少,竟然也会有如此失神的时候。
就连丁芃文,都是第一次见。
“三少,你.....你没事吧。”
谈裕摇摇头,缓和了半刻,“你回去吧。”
丁芃文也不敢多问,只好照做。
安静如斯的夜,晚雾已经渐渐明晰,此时透过窗子,可以看见明亮的月亮。
月光温柔得不像话。
他坐在她床边,不慎触及她正在输液的手,被冷得骇人的温度吓到。
双手合十,将她的小手捂住,捧在掌心,努力暖着。
就这样,一动不动,整整坐了一夜,也暖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