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之上,连偏向她这头的面孔,都重新转了回去,凝视着台上。
池霭对他的听话很是满意。
安德烈导演鞠躬下台时,她顺势关掉录音,将手机收起。
文夫人再一次上台,身旁跟着负责今晚慈善活动的拍卖师。
同样穿着一身中式旗袍的拍卖师介绍了一番今晚的义卖品。
池霭一边听着她娓娓道来的内容,一边翻开手中每人一份的详情册。
因为方知悟捐赠的粉钻项链突然加入,文夫人在详情册内增添的匆忙——池霭看到硬质纸张的最后一页,原本单独占据整个版面的压轴义卖品上方,加上了项链的名字。
没有用国外拍卖行里为它所取的正式英文名。
方知悟擅自将池霭名字里面的字眼用了进去,为它更名为“霭之心”。
随着拍卖师的介绍,池霭感觉到几乎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和方知悟的身上。
……又是这样,没有询问过她的意思,就擅作主张。
池霭心烦一瞬,再抬起面孔,已经覆上了欣喜略带羞涩的笑意。
幸好这样的场合别人无法起哄。
她挨过了短暂又漫长的两分钟,听见拍卖师开始介绍最后一件藏品:“下面,是今晚的另一件压轴藏品,来自宇内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祁言礼捐赠的古董高定礼服!”
“它曾为一位绝代女星所穿,出现在已逝名导尼塞克·查拉松为知名奢侈品品牌拍摄的广告宣传片中,成为具有跨时代意义的永恒经典,也被广大人民所熟知。”
那部广告短片实在太过有名。
当池霭看见图片时,女星穿着希腊风长裙回眸一笑的画面,就在她的眼前生动再现。
这不仅是一件礼服,更对整个广告圈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含义。
只不过,祁言礼。
池霭环视一圈,才顺着聚光灯照射的方向,在侧后方一张不太起眼的圆桌上发现对方。
第一时间,池霭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祁家的身份地位,虽然比不上滨市首富的方家,好歹也位于名流顶层。
但稍作思考之后,她又骤然明白过来——总归不是每个人都像方知悟这般目中无人,跟一堆年龄大出自己许多的长辈同坐在贵宾席也毫不在意。
介绍完毕,今晚最重要的慈善拍卖正式开始。
名画、书法、首饰、摆件,一样样被呈上来。
金额由高到低,起初的几十万,到几百万,再到方知悟捐出的几千万。
那件古董高定礼服引起了安德烈·卡佩导演的兴趣,而在座的许多人都想同他合作,自然不会有人不识相到与他一路竞价,因此到手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
安德烈导演风度翩翩地站起身,与竞拍的最后一位输家碰杯道谢。
另一边,天然粉钻项链“霭之心”被祁言礼以高出原价一千六百万的价格获得。
大约是认为自己的兄弟很给面子、
方知悟在听到这个尘埃落定的消息时,还举起手中的高脚杯,朝祁言礼所坐的方向遥遥敬礼示意。
池霭本就觉得这个名字方知悟取得很难以评价。
如今又被祁言礼以高价获得,她更加心生复杂。
就好像,自己便是那颗粉钻,正在被两个男人争来夺去。
只不过,就算是价值一个亿的项链,它终究也是流通在人群之间的商品。
拥有足够崇高的地位,出得起与之匹配的价格,就能够将其收拢于手。
她的心却不一样。
那是一片无论多少鲜花黄金包围,都无法渗透腐蚀的地方。
第24章
慈善拍卖会结束, 文夫人承诺会将筹集到的义款用于兴建全国各地的希望小学。
最终的环节,需要各位捐赠者和中标者按照顺序先后在联合捐赠书上签名。
文夫人将与之有关的客人们留下,至于剩下的受邀到来者, 她则吩咐助理开放旁边摆满了自助餐食甜品、更为宽敞的晚会厅, 以供大家相互往来、自由社交。
池霭看着被灯光聚焦的主席台,有三个身穿婀娜旗袍的侍者,捧着被成倍放大的捐赠书横牌,等候拍卖会中出力的客人们, 在上面签下代表着自身的荣光。
项链虽被命名为“霭之心”, 但池霭清楚从头到尾不管钱还是物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不打算厚着脸皮上去蹭热闹, 而竞拍得到古董高定礼服的安德烈导演,同样对这类事后标榜自己的场合不感兴趣,于是摆了摆手表示拒绝,径自向晚会厅走去了。
池霭听说过安德烈导演的性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方知悟有些相似,很少会勉强自己做些不喜欢的事。
池霭的目光追随这位年老却依然高大的白人男子的背影,她附耳和方知悟轻轻说了声“等会儿的签名你自己一个人去吧”后, 便以要去补妆为由离开了贵宾席。
方知悟了解池霭今晚到来的目的,也知道倘若阻碍正事, 她肯定不会顺从自己。
他只好放任池霭离开, 然后作为联合捐赠的第一人上台签名。
取过侍者手上的黑笔, 方知悟打量着眼前的横牌, 思考在何处落笔。
这个时候,他听见文夫人在旁边笑着说道:“知悟, 过去的几年我也举办了几次活动, 都是你的父亲母亲赏脸前来参加的,今日的慈善拍卖会, 你愿意和你的未婚妻一起到来,还捐出这么大一笔款项用于全国的希望小学建设,阿姨替那些小朋友们谢谢你。”
文夫人和方家熟识,自称一声阿姨也算合理。
不过让方知悟笔尖一顿的并非这个称呼。
文夫人口中的“未婚时”使他转头,朝池霭纤细背影消失的方向投去一眼。
忽然间,一个补偿对方的主意,在他心间产生。
想到就做,他手上的黑笔在洁白的底面上游走起来,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名字。
方知悟从小受书法大师教导,一手字写得如同他相貌一般出色。
此刻,不同于书写自己名字时的肆意张扬,他落下的第一道笔画多了几分婉约柔情。
文夫人看着他写出第一个名字,悬笔不停,继续紧跟其后写下自己的大名。
待方知悟笑着说了句“搞定”,将发挥完作用的黑笔交给一旁的侍者,再瞧那横线的上端,“方知悟”和“池霭”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宛若一对亲近的爱侣般密不可分。
更重要的是,方知悟心甘情愿把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
通过他笔锋写出来的“池霭”,稳稳压了他一头。
安静片刻,文夫人忍不住说道:“知悟,你和你的未婚妻感情真是好。”
-
主席台上发生的一切,池霭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慈善晚会,慈善结束,晚会也就该正式开始了。
她密切关注着安德烈导演的行动,没有第一时间贸然地上去打扰对方。
不一会儿,就有按捺不住的商界人士簇拥上去,迫切地和他搭起话来。
池霭从道旁经过的侍者托盘中端走一杯果汁慢慢喝着,她置身安德烈导演的距离不远不近,只要对方不是压低了嗓子用气声说话,多少都能听到一些。
十分钟后,她发觉安德烈导演本就不太放松的嘴角,彻底闭合绷紧。
他来到滨市,按照入乡随俗的规矩,接受了文夫人的邀请。
起初,还能维持基本的礼仪,同那些目标明显的商客闲谈几句。
但说到后来,不耐烦的他索性仗着今晚宴会翻译不能进来的规定,说起法语。
就算有商客能用法语勉强交谈,他只装作听不懂,歪着脑袋丢下一句“如果大家对于慈善公益有什么看法,欢迎和我一起交流。”
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在场的各位人精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慈善,不要趁机把公事混在一起。
池霭边暗自将他们的对话听入耳中,边分析起安德烈导演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上来就厚脸夸赞吹捧的肯定不行。
精心准备的黄玫瑰想要送出得到对方的好感,也需要找对时机。
这样想着,池霭拦下侧旁路过的侍者,对他小声吩咐道先把放在后台的花束取出来备着,等会儿看到自己的眼色,就赶紧把它带上来送给安德烈导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池霭勾起比面对方知悟时更加真诚温暖的笑容,缓步走向背朝着她,正在欣赏晚会厅墙壁上悬挂着的油画作品的安德烈导演。
然而还没等到靠得足够近,池霭就被匆匆跑过来的侍者拦了下来。
对方的面孔带着一缕显而易见的慌张,压低嗓音急切道:“池小姐,不好了,刚刚我们的同事把玫瑰花给您送过来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客人不小心撞了下,那花——”
池霭的心因着他忐忑的言语沉到了谷底。
某个瞬间,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怎么会那么巧?
英华大酒店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出现这样低级的事故?
但池霭没有惊慌失措,她停下脚步,往后退了些,拉着侍者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拐角,冷静询问道:“到底是成什么样子了,我的花是不能用了吗?”
侍者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水:“……请您跟我来瞧瞧。”
推开员工办公间的大门,池霭看到了花束的具体情况。
如果说店员新做好好递过来时,池霭眼中的黄玫瑰是一副色彩明媚的油画,那么现在这副油画的色彩彻底糅合在了一起,花束的外部包装底端,还映上了一个不甚明晰的鞋印。
用肯定是不能用了。
这样的花拿出去,别说交好,安德烈导演不当众翻脸就算不错。
池霭打开手机迅速搜索起附近的花店,以及询问侍者酒店是否有可以补救的新鲜花卉。
侍者一脸为难道:“如果是粉白红之类的花倒是好找,黄玫瑰……”
他住了嘴,没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