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醒换下了昨晚那套正式的西装,身上穿得格外日常,薄毛衣和宽松长裤,素色毛衣更突显他宽阔强壮的胸膛,随呼吸一起一伏,都特别明显。
叶伏秋盯着他胸口,眼睫稍颤,握紧钱包:“多少钱……你说就是。”
“我不会占你这点便宜。”
“多少便宜你早早都占了。”祁醒嗤笑:“现在计较这点儿,不觉得特装么。”
叶伏秋被激得抬眼,“因为现在我们没有关系了,所以我不想欠你,这有错吗?”
他是怎么做到句句都刺到她痛点上的。
祁醒双手抄兜,微微俯身,以身高优势压着视线审视她:“你不喜欢姓荣的,对吧。”
叶伏秋眉头骤然一动,不懂他什么意思,执着道:“我和学长之间的感情,哪是你随便猜猜就能知道的。”
“你要真喜欢他。”祁醒微微偏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能逃得过他鹰隼般的敏锐:“为什么答应跟他走,又自己出现在车站?”
“叶伏秋。”他笑了一声:“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你知道的。”
叶伏秋心跳漏空,伪装一点点强撑不住,有往下脱落的趋势。
她咬了下嘴唇内侧的软肉,用疼清醒,针锋相对,明确告诉他:“我不知道你突然又出现是想做什么。”
“但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如你所见,我很好。”
“我那天晚上说得很清楚,他很适合我,我也满意他。”
“如果识趣,就不要各自打扰了。”
心脏跳得很快,好像这些年都没有这样跳过了。
正是因为这种反应,才让叶伏秋死寂一般的生命感到惊慌,当既定的稳定被打破,她只会像弱小动物一样,先选择躲避。
她这么无情又果断的话第二次砸下来,祁醒早就没什么所谓了,好像听多了,就跟个赖皮子似的,不痛不痒。
反而昨晚醉酒后的反应与此刻她的冷漠产生对比,戏剧般让他觉得可笑。
她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儿的。
见对方不说话了,叶伏秋利索拿起自己所有东西,落荒而逃一样转身直接跑出了套房。
既然已经选择了新的生活,那个或许不理想,但是最稳定最正确的活法。
他现在出现,又算什么。
进了电梯,叶伏秋没忍住腿软蹲了下去。
她捂着自己的头发,急促喘了好几下。
好难受,胸口里面像有什么在刺,在挠,让她害怕。
可悲的是,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叶伏秋,她和祁醒的差距在这四年间拉开了光年般可怕的距离。
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每次靠近,只会让她惶恐,后怕,不知如何应对。
叶伏秋额头沁出一层冷汗,一闭眼,全是这些年噩梦里他那些悲惨死去,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吓得她抖得都站不起来,脸色煞白。
她已经……难以面对祁醒了。
……
下楼之后,叶伏秋在大厅撞见了陈私助,他似乎就是在等自己。
小陈微笑:“叶小姐吃过早饭了?”
“没有。”叶伏秋摸了摸脸,想来脸色也是很差:“就不多耽误了。”
“我送你回去吧,不是祁醒的意思,我们也算是多年不见。”小陈说:“举手之劳,就别拒绝我了。”
他惭愧:“当初,我确实也亏欠你。”
叶伏秋笑了,释然般:“你哪里对不起我了,当时你率先意识到问题,替我指明了最正确的路不是吗?”
她偏眼,“他也因为你的果决……好好活到了现在。”
小陈微微仰身,叹息,“是啊,不过,我还是觉得……”
“可别这样。”叶伏秋说完,停顿一下,还是没忍住:“祁醒这些年……身体还好吗?”
“他的病……”
小陈带着她往停车场走,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不是我不能回答你。”
“而是叶小姐,我想问你,你对祁醒现在态度是怎样的。”
叶伏秋没想到对方把问题抛了回来,还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小陈说:“如果你还在乎他,我就如实告诉你。”
“如果你已经无所谓他,有了新的归宿,那我无论告诉你什么对你都是负担,不是吗?”
叶伏秋看着他,一时语塞。
竟,说不出不对。
……
叶伏秋拖着一身疲惫回到租的房子,一步步上楼去,幸好陈私助替她跟公司请了假,不过这一遭,不知多少人又要说闲话了。
她走进这一户,站在自己的小单间门口掏钥匙,因为刚退烧又没吃东西,手臂发软,连钥匙都捅不进去。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穿着T恤裤衩,拎着外卖吊儿郎当的,站在她隔壁的门口停住,上下扫了眼她,吹声口哨:“美女,才回来?”
“昨晚不在家?睡在哪儿了?”
他就是住在隔壁的小情侣的男方。
叶伏秋握着钥匙的手抖了几抖,心里冒着火,恨不得不顾一切抄东西打人,她忍着,冷脸说:“你再对我吹一次口哨,我就报警搞你骚扰。”
不是一次了。
这样毫无边界感的调戏,到底够了没有。
男人完全不怕她这种威胁,靠在自家门口,视线定在她胸口已经褶皱的衣服,目光留恋油腻:“调戏?有没搞错,我女朋友比你身材好一百倍,我调戏你?哼。”
“你再污蔑,我就把你这么多次扰民的事儿告诉房东,你老是拖房租,人家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说完,开了门自己进去了。
叶伏秋扶着门把手,重重出了口气,气得腿发软。
回家洗了澡吃过饭以后她闷头睡了一下午的觉,醒来把自己收拾好,傍晚,带着东西去了医院。
奶奶这一两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尤其是心脏的慢性病,每天都要吃药维持,上次检查医生又说泌尿系统不太好,要留院输液治疗,这正住着呢。
幸好老太太心态好,一见着她就笑,明明自己是病人还给她这孙女削苹果吃,还让她专注工作,不用经常跑医院。
今天护工请假,姑姑要照顾孩子们,她必须陪护。
医生说,这次输液后如果感染的现象可以缓解就可以回家,但是老年人的身体全方面都在衰退,家人千万要细心调理,小心各种万一。
叶伏秋听着,心情越来越阴郁,心脏的病随时是个会喷发的活火山,骨头也不好,现在泌尿又出问题。
她一想到奶奶可能有天会离开自己,就怕得发抖。
可回到病房,自己又要扬起笑脸,跟老人说她健康的很,没事,马上就能回家了。
半夜。
叶伏秋精疲力竭,缩在走廊的长椅上,披着外套假寐。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悲惨,只是这几年的事下来,她太累了,也没了自信。
有时候总是贪恋地回忆在霄粤湾的那一年,那或许就是自己人生中最理想,最发光的瞬间。
可惜,已经结束,也回不去了。
这时,电话震动,打破了医院夜间寂静的氛围。
叶伏秋一看,是房东发来的微信。
【隔壁投诉你扰民好多次,都没法正常休息,小叶啊,注意点吧,我这边替你安慰人家好多次了。】
【还有,我家里要用一笔钱,后面的房租不能给你按月交了,你准备季付吧,就最近啊。】
叶伏秋盯着屏幕,讷讷:“我扰民……”
“我扰民……”
她哭笑出声,突然觉得特别好笑,讽刺又悲哀,“怎么就是我扰民了呢……”
这时刻,让她崩溃的不再是单单一件事,而是一次次的无奈,疲惫,痛苦叠加起来的黑色毒液,压垮她勉强维持跳动的那颗心。
啪嗒。
豆大的泪珠摔在屏幕上,溅湿了那些冰冷的文字。
叶伏秋抱住头,把发冷的身体蜷成一团,肩膀止不住发抖,连哭都没个明显的声音。
哭泣这种事,在医院是最平平无奇的现象,于是路过她的家属,护士,都不曾看她一眼。
而下一秒。
有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面前。
“有件事儿你说对了。”
抱着胳膊哭的叶伏秋听到这道声线,愣住了,带着模糊泪眼抬头。
祁醒站在她面前,手里提着个餐点袋子,抄兜,睨着她的眉眼依旧那般恣意随便。
只是他的眼神,很黑,很深。
半晌。
祁醒盯着她,稍许扯动唇线。
“我就是一不识趣的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