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接受那是你的事。”
“……”季成蹊微微停顿了下,这才转换口吻,“我说了什么都没有,你还要我怎么保证。”
“什么‘什么都没有’?我不明白。”
“圆圆,算我求你,你在哪里,我们见面。”
“我问你,你说的什么都没有是指什么?季成蹊,如果你只是在说你和那个人没有上床,那么,上次我说过的,你这样的答案是在侮辱我。”
“……”
“不是我不小心看到你的微信,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在和别的女人微信暧昧,甚至回应别人传给你的照片,你已经侮辱我了,我还要怎么说清楚叫你明白!”
“……”
“我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不想知道你们到什么程度。我只想知道,我认识的季成蹊不该是这样的,他变质了,你知道吗?我不想承认我曾经那么看重的人,他那么荒唐甚至低级,你不喜欢我了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是那种离了男人就不能过的,我不是!”
霍然,有人径直推开了化妆室的门。栗清圆本能地偏头去,骇得她的话也戛然而止。原本她是要说:我不是这种人,下辈子都不是。生生截断了一半,听起来,像是委屈也像怨憎。
她着实吓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人堂而皇之地开了门。
更叫人惊骇的是,门外的人……冯氏……冯,先生。
冯?
是他。
冯镜衡站在门口,搭在门锁上的手将门一径推到墙面的门吸上。即便知道她是今晚的雇佣随行译员,也不客气地提醒道:“这是主人更衣室。客用的在对面。”
第10章
栗清圆第一时间掐断了通话。即刻收拾东西,一面腾出自己,一面实在地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嗯,你用吧。”门口的人,缓缓松开门锁,随即,抬起左手的食指来,点她,像是回忆什么,又像着实不知道怎么称呼她。“栗,我姓栗,栗子的栗。”栗清圆自证道。
“知道。”他说着,迎面朝她这边走了几步,栗清圆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他逐渐伸过来的手,最后,打开了妆前镜的镜门,门后有他的洗漱用品和剃须刀。
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他的更衣室,里间是干湿分离隔断的盥洗间。
主人拿出了他的东西,于镜中看她一眼,“你和你父亲这个姓并不多见。”
栗清圆瞥一眼镜里,随即收回目光,她想问什么的,冯镜衡没有给她机会——
他交代完,转身就走。最后只留阖上门的动静。
栗清圆补完妆出来的时候,这间行政休息室里别无他人。厅里沙发上,冯镜衡正在拿他的剃须刀净面,茶几上摆着的巧克力蛋糕和美式曲奇,栗清圆记得祝希悦走前,并没有将食物的防尘盖盖上。此刻,亚克力防尘盖罩在西点上,而栗清圆迟迟没喝的那杯热美式则是用印着酒店logo的铜版纸杯盖覆在上头。
她略微谨慎地走过去,即便硬着头皮也得自我介绍一下。最后,她四下环顾了下沙发。
开着电动剃须刀的人,关掉那轻微的震动声 ,问她,“有什么问题?”
栗清圆指指他坐的地方,“冯先生,或许我的平板在你后头。”
冯镜衡这才歪歪身,当真从腰后掏出了电子产品。
栗清圆拿回自己的东西,当即就要出去,嘴里的措辞很客观,“那我先暂时不打扰冯先生了。七点,我在会议厅那里等您。”
“现在几点?”
栗清圆看腕表,报时刻给他,“六点二十五。”
“我来早这么多。”
“……”栗清圆并不觉得客户这样的话有什么值得附和的必要。
“你不用去了,待会跟我一起上去。”甲方诉求的口吻。
栗清圆点点头,在偏厅一处,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离甲方不远不近的礼貌距离。
他的两位助理是得了正主的应允才进来了。祝希悦口中的一助老板,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士,穿得比他老板还正式的晚装。倒是这位冯先生本人,很闲散松弛的休闲装扮。
杭天自报姓名,过来与栗清圆握手。一面说着,一面要她的微信,说经朋友介绍知道栗小姐,今后或许还有很多商务合作,方便联络。
栗清圆因为工作需要,确实准备着个公号。这几年,这样的扩列也不在少数。
杭天识人很准,“这是栗小姐的工作号吧?”
“……”
“哦,没有别的意思。因为这个号也是我老板的工作号。”
那头,祝希悦在给老板汇报今晚的流程及参会名单。
迎宾酒上该谁谁次序的祝词,谁谁要去联络,谁谁又给大冯先生送的愈后问候礼……
最后才是宴席。祝希悦人老实话还密,她殷勤提醒老板,“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
“这谁的?”冯总指指茶几上的吃食。
祝希悦如实道:“是招待栗小姐的,不过她乳糖不耐,说会前不能吃这些。我叫人打包。”
冯镜衡掀开一只防尘盖,信手拈了块美式曲奇,那曲奇大得比男人手掌都宽,且黑巧用料扎实,刚才祝希悦已经吃了一块,感觉能顶到明天中午。
岂料老板咬了一口就搁置了,好像很不合他口味,拿餐巾抹嘴的时候,很理所当然的VIP口吻,“这东西没什么值得打包的。把这一餐折现报酬吧。”
冯镜衡交代完,即刻起身,扬声吆喝杭天,“你还要聊多久?”
杭天立马过来,手里是给冯镜衡准备好的演讲稿和应酬的烟及火机。
冯镜衡踢踢脚下几处礼盒,要杭天略微清点下,不合规矩的就不要给老大那头送了,直接打回头。
杭天点头会意。
冯镜衡要上去了,杭天便来喊栗小姐。
她轻装上阵,手上只有她的手机及一支笔和可以握在手心里的一块便签。
杭天干脆管家口吻地要栗小姐帮他们老板拿东西,不等冯镜衡冷眼落下来,他即刻嬉皮笑脸,“我怕您自己拿这演讲稿,没一会儿就当废纸撕了。栗小姐今晚就受累,当几个小时秘书吧。”
栗清圆没什么不能答应。即刻接过那份演讲稿,和一盒绿底的荷花烟。
到了会场,一路圆舞曲般地应酬下来,栗清圆这个随行译员才算逐渐佳境。即便冯镜衡今日身边高调地带着个女伴,也没人往男女问题上想。因为这个女译员再熟练再履职不过的界限感,不需要她作伴的档口,她极为隐形的自觉。
碰上几个父辈的调侃冯二,她也权当听不见。由着冯先生去解释。冯镜衡也确实解释了,“这不是老头子的死命令么,我得认真对待。”
至于对待什么,栗清圆便不懂了,她也不想懂。
期间,冯镜衡上台致辞了番。在栗清圆听来,这个文稿写得文采斐然、人情练达,但好像和发言人不太搭。文稿情词恳切,爱己爱亲甚至爱民,台上红丝绒话筒布前的人,仿佛并不这么觉悟,因为他在掌声连绵之际下台后,第一时间便把这文稿揉成了团,塞回了栗清圆手里。
她看他一眼,冯镜衡便侧过目光来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
“好在哪里?”
“各司其职,各得其所。”
她在讽刺他和他的枪手。冯镜衡笑出了声,台上继而有人发言,他这笑过于不收敛。栗清圆把头低下来,免于两旁的目光来错认了是她。
“你英文不错,在哪里留学的?”
栗清圆摇摇头,她把这样的问答也归于今晚的报酬范围,自然得认真回应甲方,“没有出去。不过确实比同期、同学多学了六七年。”
“嗯,因为什么?”
“因为我舅舅,他是做外事秘书的,早年也在大学教英文。”
“嗯,早年的意思是现在退休了?”
“是如果他还在的话。”
冯镜衡偏头来,栗清圆始终看着台前,像说今晚可能要下大雨一般地寻常、沉静,“他因为突发心脏病,死在下课回去的路上。”
冯镜衡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临时有人晚到,一屁股坐在冯二边上,随即又把他拉走了,去前排会个领导。他起身来,没要栗清圆陪,只是他的雇佣还没结束,正式的晚宴商会还没开始,他交代她,“你在这坐会儿,等我回来。”
栗清圆领命地点点头。
等冯镜衡和莫翌鹏正式坐到宴席上时,后者才发现冯二今天带了个尾巴来。一问,才知道是个宴会翻译。
“怎么,你老头子最近又接什么大宗了?”
冯镜衡和莫翌鹏打哈哈,嗯他。
这趟对公规格的宴会携行翻译是不上桌的,然而冯镜衡却指指他右手边的椅子,示意栗清圆坐上来。
莫翌鹏爽朗,他今天和冯二一个命,也是替老爹来的。只是席上有外商和区领导,他那点臭棋篓子英文,咧咧两句就露馅了。有个宴请翻译上桌也好,起码他能听个囫囵个。
岂料这位翻译小妹是个死脑筋,她死活坚持坐冯镜衡耳后那张椅子。
冯二没有言声。莫翌鹏这个老司机,即刻看明白点名堂,他打圆场,说他来坐,“我挨你近一点。”
冯镜衡没所谓,只是嘴里刻薄,“你别挨着我了,你他妈坐我腿上吧,更近!”
两个臭篓子碰一块儿去了。莫翌鹏这人比老沈他们损多了,他见冯二脾气不好,更招他,“今天不行,有领导在。哪天我真坐,我看你吃不吃得消!冯老二,别不服气,论干仗没准你真不是我对手!”
“脑子不行的人才老想着挥拳头。”
“哼,脑子太行的人往往生气起来自己气自己。”莫翌鹏说着,转脸问翻译小妹,“自己气自己怎么翻译啊,告诉我们冯二。”
栗清圆没有理会,但是她手里一直替客户拿着那盒荷花烟和火机,出于准备工作,她无声地把烟和火机搁到了冯镜衡手边。
他瞥到,半回首来看她,栗清圆再自若不过的神情,看他一眼,随即没事人地再移开了。
宴席正式开始,凡是外方开口的任何话题,她都及时翻译给到雇主听。期间,冯镜衡几次跌靠在椅背上,懒懒散散听她翻译,也看她手里那只笔偶尔速记。
再有莫翌鹏偶然来打岔,他起身端分酒器绕过栗清圆要去敬酒的,不小心胳膊肘摁在了她肩膀上,害她朝前倾、说话的身子微微往前一栽,气息几乎贴到了冯镜衡耳际。她撑在前面椅子的搭脑上,才勉强稳住身型。语境都没切换得过来,英文朝冯镜衡抱歉。
冯镜衡骂了句莫翌鹏,不行就挺尸去吧!
说完这句,他再转头来看栗清圆的时候,她还在语境里,如数翻译刚才外方的那句给他听。
冯镜衡静默了几秒,“你这么冷静的性格,怎么会跌倒游泳池里的?”
事隔这么久,栗清圆的第一反应还是为自己正名。疏离克制的谈吐到教养,“我没有跌,那晚我说的很清楚,是下水救猫。”
“哦。我以为你不记得的呢。”
身后人不解,也因为他和她说话,席上一句,她没听清,眉间本能地蹙眉。
冯镜衡继续干涉她,“我以为你喝酒后断篇了,去你家才那么没反应。”
栗清圆客观陈述,“因为您和您太太来谢我爸,我觉得没有必要说些有的没的。那晚,我也确实谢过沈先生和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