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有两秒的安静。
“我这个当爸的,这几年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直接指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许知意摇头:“没有啊。”
许向邑剥荔枝的动作明显慢了,抬头瞅向女儿:“以前呢?”
许知意缓慢摇了下头,“也没有。”
她瞬间的迟疑,许向邑怎会捕捉不到。
“知意,不管有什么话都可以跟爸爸说,你高兴的,不高兴的,委屈的,哪怕你自己觉得是自私的想法。在外人眼里,你大了,能独立决策项目,可在爸爸这里,我一直把你当成五六岁的孩子,希望自己还能替你遮风挡雨。”
“我……”许知意哽咽了一下。
许向邑:“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问。”
许知意欲言又止,低头吃杨梅。
直到最近这一两年,她才习惯许向邑身上凛然的气场,每次见到他时的第一反应才不是首富,不是许董,而是自己的爸爸。
“我是你爸,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如果这回不说,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许知意抬头:“六年前在病房,其实你不需要解释那么详细,说凝微现在情绪波动有点大,你不放心她,得委屈我先留在养父母这边。我知道你和妈妈那个时候放不下她,舍不得她,不然妈妈也不会那么远飞过去看她。”
“那个时候只有你留在病房,我特别知足,想着总有人是在意我的,结果……”
“其实当时你只要说有很多事情要解决,解决好了后会马上接我回家,我就什么都懂了,也不会那么难受,因为心里还有个盼头。结果您那么一说,把我们之间的路都说尽了。”
她呼口气,“我从来没怪过你和妈妈,真的。就是有时候会莫名想起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我那么小心眼。”
许向邑将女儿揽到身前,这是人生里第二次抱女儿,“对不起,爸爸错了。”
这几年里他无数次懊悔,如果能回到那天,他无论如何也会把女儿接回家。
“不是你心眼小,是你不自信自己在爸爸这里是不是很重要。怎么能不重要呢,没人能比得过。”
“还有什么想跟爸爸说的,都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许知意平复自己。
许向邑松开女儿,拿条干净毛巾给女儿擦擦脸。
“爸爸,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嘱托蒋司寻照顾许凝微?”
许向邑如实道:“有过几次,但不多,凝微大学不跟他在一个地方,有时假期过去玩,会让他看着点。刚知道抱错时,我专门打了电话给司寻,让他多陪陪凝微,就这些。”
许知意直接摊开了说,“那您有没有让他多照顾我?”
许向邑颔首:“有,还没接你回来那几个月,我隔几天就一个电话。最近几年应该没有。”仔细想了想,很确定,“没有。”都是自己去看女儿。
他不解问道:“怎么了?”
许知意一通瞎说:“看您有没有偏心我。”
许向邑心酸笑笑:“不偏心你还能偏心谁。说出来是不是心情好点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许珩跟阿姨的说话声。
许知意一怔:“我哥怎么来了?”
“他在这有个行业会,好像两天。”
“爸爸,我眼睛红不红?”
“有点。”
“就说我睡了。”
许知意一把扒拉过沙发上妈妈的披肩,往身上一裹,趴在爸爸的膝头眯眼装睡。
许珩今晚有应酬,喝了不少酒。
他瞅着呼吸均匀的人,“怎么在这睡着了?”
边说着,往父亲旁边一坐。
许向邑瞅着儿子:“你坐这干什么?”
许珩:“……我现在连坐都不能坐了?”
许向邑担心女儿的脚一会儿被她自己坐麻,对儿子指指那碗冰镇荔枝,“你妹妹不吃了,你拿上楼吃吧。”
许珩一瞬不瞬盯着自家妹妹,忽然笑了,伸手捏捏她的脸:“还装睡。”
许知意:“……”
紧跟着,她就听到‘啪’一声。
许珩捏妹妹脸的手被父亲毫不留情打掉。
“你捏她干什么!”
许珩第一次被打,好气又好笑。
许知意没忍住,噗嗤一声,但没睁眼,她把妈妈的披肩罩在头顶,把脸蒙起来,安安稳稳靠在爸爸腿上。
许珩手肘支在沙发上,两指揉揉额角,整个手背都是红红的巴掌印。
趁父亲转身拿手机,他另只手又用力揉了一把许知意的脑袋,把披肩往下拉,“你不热啊你。”
“许珩,待会儿别怪我踹你。”许向邑无需转头就知道儿子做了什么。
许珩轻哼:“让您享受到了天伦之乐,不该感谢我。”
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口渴,他端起那碗剩下的冰镇杨梅吃起来。
边吃着,与父亲聊起商韫,“我不同意他做我妹夫。”
许向邑:“要你同意干什么。”
许知意静静听着,连日来的疲惫,加上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很快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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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周末,许知意睡到十点半才起来。
睡足了脑子也变灵活,躺床上盯着天花板复盘昨天和爸爸的那通交心之谈。爸爸并没有事无巨细交代蒋司寻要怎么照顾她,但他面面俱到。
所以他说,对她不是。
不是受长辈之托,却对她样样周到,第一个可能,她被抱错后与亲生父母不亲,蒋司寻觉得她可怜,对她心生同情,所以才主动关心照顾她。
第二个可能,她比一般人聪明,他惜才,毕竟她是靠自己的努力被他选到自己团队。
第三个可能,他对她从开始就有点男女之间的好感,吸引着他不自觉对她好。
她把前两个可能在心里直接叉掉。
虽然有点羞耻,但自恋总比自卑过得容易一些。
正在胡思乱想中,敲门声响。
“知意,起来啦,睡多了也不舒服。”何宜安在门外温柔叫女儿起床。
许知意一看时间,快十一点,走神走了这么久。
从被子里爬起来,赤脚过去开门。
何宜安手里提着购物袋,前不久给女儿定的一条裙子,昨晚女儿一脸疲态,之后自己又去了蒋月如那里,裙子就没来得及拿出来。
“你没穿过的风格。先去洗漱,一会儿穿看看效果怎么样。”
许知意把长发扎起来,往浴室去,“妈妈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我今天没什么要忙的,你爸约了人,中午晚上都不在家。下午我们逛街去?找个地方喝咖啡。”
“好啊。”
来北京三四个月,她一天没休息过。
洗漱过,妈妈已经把裙子放在了床上,看到裙子颜色,她刹那间失语。
这种高级祖母绿颜色应该属于蒋司寻的衣柜,他真的是集齐了时尚界的所有颜色衬衫。
何宜安拿起珠光缎面的裙子在她身上比量,“你皮肤白,穿什么都能衬得起来。”曾经,赎罪绿裙子惊艳了众人。
今年在高定秀场,这个颜色重现,她毫不犹豫给女儿定了一条。
许知意换上裙子,露背吊带设计。
何宜安手伸到女儿脑后,解下皮筋,长发散下来,她连连叹道,“比我想得还要好看。”细细的优雅的两根吊带点缀着女儿柔美优越的肩颈线,性感又不失清冷感。
“你跟司寻才应该是亲兄妹,什么颜色都能驾驭。”
许知意:“……”
午后出门时,许知意带了一件白衬衫。
找了一家胡同里的咖啡馆喝下午茶,何宜安又在隔壁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香芋口味的。
“妈妈,我休了两周长假,打算出去玩几天。”
“去哪儿玩?”
“还没定。”蒋司寻说他来安排。
何宜安优雅喝着咖啡,不过多干涉孩子的私人空间,不问跟谁一起出去玩,“如果时间允许,到时再回家住两天,你三楼小花园的花都开了。”
许知意笑着:“那必须得回去看看我那些花草。”
手机这时响了,蒋司寻的电话。
即使对方看不见自己,她也下意识坐直,“蒋总。”
“在哪家店?”
“?”
“在路边看到你车了。”蒋司寻道,“今天我妈休息,陪她出来喝杯咖啡。”
“在……”还没说店名,两人的视线透过玻璃窗撞一块。
这家咖啡馆蒋月如常来,也是昨晚她推荐给何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