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多漫洗了把脸,刚走出宿舍楼,面上的小水珠就被热风蒸得无影无踪。
今天下午第一节 要做实验,所以12班的人没往教学楼方向走,而是直接去的实验楼,程晚中午还是没睡着,她没什么精神地被赵多漫挽着,顶着乌黑眼圈,额前碎发粘得黏答答。
实验楼途径男寝,宿舍口往外出的学生乌压压一片,空气密度变小,周围显得更加燥热,程晚蹙了蹙眉,刚想加快脚步掠过这段,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哎程晚!”
齐群和开学没分座时的同桌岩咎并肩走着,两位男生身高腿长,一时间也吸了不少人眼球。
程晚下意识回头,看见男生手上握着卡片一样的什么东西在朝她晃。
齐群紧着跑了两步,被中间行人挤得气喘吁吁,男生捏着卡片递给她,开口道,“这是洛哥留在枕头上的电话卡,我午休回去看见的,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程晚几乎是抢了电话卡就跑。
同行的损友赵多漫怔了一瞬,边挥手边大声密谋,“那我跟老师说你胃疼去医务室啊晚晚!!”
荡起的飘扬马尾引人止不住地往她身上望,女生没回头,伸手朝伙伴比了个ok的手势。
电话亭更远些,已经是下午一点五十,程晚一路跑得没停还是压着两点的上课铃到了电话亭。
一排六部黄色电话安置在白墙,排得整齐。耳边是响亮的上课铃声,程晚看见徘徊在外的学生飞速冲进教学楼,半分钟后,附近就只剩她自己。
女生站定压了点心跳,感觉自己喘得不是很厉害了才把拿到的卡刷上。
滴滴五声后,话筒终于传来声音。
周北洛很轻地喂了一声,程晚鼻尖却莫名又开始酸了。
似乎是少年人独有的与世界为敌的中二思想,程晚莫名觉得昨晚之后她和周北洛已经被装进了同一个箱子,他们是命运共同体,此时都被打趴在原地。
在每天烦恼不过是食堂难吃,作业好多的年代,被罚回家,被记过,被单独拎去走廊罚站已经是一等一的大事。
“程晚。”
空气静了一会,女生听见里面不甚确定的嗓音。
“…是我。”思绪回潮,程晚清了清混沌的嗓音,她胡乱把碎发塞到耳后,低头重新问得小心翼翼,
“周北洛,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卡打的是周阿姨的手机,所以周北洛现在应该是和他妈妈在一起。
程晚嗓音慢吞吞的,像是含了块不化的糖。
对面似有所察觉,少年顿了一会没吭声,过了三秒才又启唇,他声音温得像不烈的夏风,语气却凶。
他说,“程晚,你哭什么哭。”
第18章 -倒带
他听出来了。
传言中记大过、留校察看和开除的呼声最大。
假如周北洛没有陪她念附中, 这件事就不会发生……程晚潜意识里总觉得是自己给他和周阿姨添了麻烦。
她不想周北洛还反过来安慰她,于是努力让自己嗓音显得正常,慢慢吸了吸鼻子含糊道, “我没有。”
“噢,那是谁在哭?”
话筒不经意透出藏笑的低音。
男生语气中的打趣不算隐蔽, 程晚不吭声了。
她弱下来的声音太柔, 情绪缓解后想跟他呛又怕输阵。
嚅了下唇,程晚懒得跟周北洛罕见的插科打诨计较, 女生强撑着涨了点分贝道,“你怎么听上去一点也不担心?”
“他们都传你会被记过,留校察看甚至开除……处罚到底下来没有?”
“下来了。”
程晚闻言心一紧,“什么处罚?”
“记过, 留校察看, 作检讨。”
周北洛语气没多少情感,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过是能消的那种, 我之后好好表现就行。”
“不公平。”程晚沉默了一会, 闷声闷气道。
对面没音了,她怕自己情绪影响到周北洛又忙追问了句, “那周阿姨说什么了吗?”
“她说之后不许我动手, 我答应了。”
“周北洛。”
程晚突然叫他一声。
“嗯?”
“……你后不后悔跟我一块来附中啊?”
“不后悔。”少年回得没有一丝犹豫, 轻飘飘兜下她所有奇怪的愧疚心,“程晚,是我长得欠揍被打, 你一直往自己身上揽什么?”
“我就是问问……”
她总觉得这通电话打得周北洛对她态度好了不少, 搞得她甚至有些不适应了。
话筒传来沉闷的一声咚,像是手机被放下的声音。
周北洛翻下病床, 突兀地开口,“你还在不开心吗?”
“要不要吃荔枝。”
“啊?”程晚一脸懵。
“我去给你送。”
“现在??”
“半小时,校门口等我。”
“不是……”
话题什么时候转到这了!
少年清冽的嗓音消失不见,随之替代的是话筒中滴滴的忙音。
程晚云里雾里,她站在原地慢腾腾把话筒叩上放好,电话卡塞进口袋。
直到想到某种可能后,见鬼一般地飞快往实验楼赶。
实验课自由度相对较高,教室显得比正常课程要闹腾些,程晚轻易混进小组中。
她脸颊有些跑步后的余热,伸手指轻轻戳了戳摆弄着滴管的赵多漫,脑子抽风一样问出口,“荔枝的花语是什么?”
赵多漫回头看她,随后脸上渐渐染上一层嫌弃,“荔枝有个鬼的花语。”
“也是噢…”
荔枝没有花语。
周北洛怎么可能喜欢她,他可能是烧迷糊了。
-
心理斗争持续反复了二十多分钟,半小时没到程晚就打报告出了实验楼,她低头纠结地走着,刚绕过日晷就看见不远处穿黑T的少年。
周北洛眉眼并不是深邃的那挂,少年优越骨相加之眼皮很窄,双眼皮薄薄地压在褶皱中,于是总体下来就显得视线松弛,看什么都漫不经心。
男生手中拎着袋艳红荔枝,透着光照还能看见里面袋中晶莹均匀的冰球。
周北洛站得很松,整个人像是夏季遗留的部分,看着丝毫没有盛夏燥热的粘腻感,干净又清冽。
程晚回过神来,立即快走几步过去,临近又发现他握着袋口的手背上贴着方方正正的白色输液贴。
“你打点滴了?”
他前两天发烧的病气已经散得差不多。
折叠门透着网状的孔,程晚看见周北洛敛眉把冰袋从其中一格空隙中递过来,他只嗯了一声算是对她的回答。
女生反应很快地伸手去托。
装进冰袋中的荔枝解暑得很,程晚没多拘束,直接捞出一颗咬开,甜腻的汁水晕在口腔,她瞬间觉得早上的罚站值了。
“你不知道今天洪主任在课间操的时候怎么含沙射影的,他今天还跑到班去内涵你了。”
“我知道。”周北洛牵唇笑得很轻,“齐群告诉我了。”
“??”
“他还说你帮我说话,被罚去走廊站了。”
“……靠,齐群真多嘴。”
程晚眼神不自然起来。
“所以,”少年歪头拖着点腔调,乌眸直直地睨着她,“你上午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程晚心脏倏地收缩。
咀嚼停止,她忽然感觉手中攥着的荔枝冰得皮肤发疼。
……
周北洛有点怪。
自从他那天中午专门到学校送荔枝过来,程晚心里就产生了种说不出的感觉。
其实俩人前面发展还挺正常的,她随便打个哈哈就把话题揭了过去,但后面打了下课铃,校门口侧边是学校其中一家超市,老师学生通通从教学楼涌出来,路过这片的人流量巨大。
被众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过无数遍后,程晚自己都觉得她是不是真的跟周北洛有点什么。
尤其最后,她班主任抱着书从教学楼走出来,怜悯地看向他们,硬说感觉到他们受的委屈,非要给两人来张合照。
程晚边沉思着拍照和消除委屈有什么必然联系,边攥着为数不多的冰荔枝,生硬地比了个剪刀手。
像素不甚清晰的照片中,一门之隔,周北洛在门外面,她在门里面。
……搞得像是在探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