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智琳送回甜井巷,两人也朝着古樟街返程,车厢里变安静了,气氛也来了个大转弯。
郑嘉西难得没找话题,陈森依旧是缄默,还好这一路有月光和音符相伴,替某些心思做了遮掩。
车子停在街口,两人中间隔了一步距离,慢慢朝里走着。
黄茫茫的路灯昏昏欲睡,耳边偶有窸窣虫鸣,古樟街的店铺都打了烊,今晚难得没有人摆桌下棋,就连前面那棵大樟树看着都有些困倦。
“昨晚麻烦你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居然是陈森。
“你还记得?”
与其说记得,郑嘉西更想问他还记得多少。
“差不多。”陈森突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一根亮晶晶的东西,“这是你的?”
郑嘉西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她还以为这条手链是被自己粗心丢在了哪里,没想到被陈森捡着了。
“在酒店房间找到的吗?”
“嗯。”
看来就是昨晚照顾他那会儿脱手的。
郑嘉西向陈森挪近了半步,视线再顺着他锋利的喉结慢慢往上移,这人应该刚刮过胡子,下巴光滑没有青茬。
“在哪儿捡的,地毯,还是床上?”
陈森垂眸看她,两人头顶有盏路灯,那点可怜的光源似乎都凝聚到这一双剪水瞳里去了,星星点点,迷惑性很强。
“地毯上。”
其实是床上,但他就是不想说实话。
“哦。”郑嘉西的表情看起来很可惜,她将右手伸到陈森面前,“帮我戴一下。”
“你自己弄。”
“我自己单手戴不了才让你帮忙的。”郑嘉西依然举着手,“知恩图报,懂不懂?”
陈森眯了眯眼,暂且选择相信她的鬼话。
和昨晚似火炉的滚烫不同,他此刻的指尖有些冰凉,郑嘉西被他碰得心猿意马,又往前靠近一点。
她仰起头,这回真是鼻尖都要擦到他的下巴了。
“这个怎么弄?”
陈森捣鼓半天没研究出穿戴方式,更没空观察她的小心思。
“有个暗扣的,两头要先对上。”郑嘉西盯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咬了咬嘴唇,“没骗你吧,我自己真的戴不了。”
陈森没理她,将链子举高找暗扣。
郑嘉西慢慢抬起左手,趁机拽上他的衣角。
“今天怎么没穿衬衫?你穿衬衫很好看。”
陈森重新把链子搭回她的手腕,声音很沉:“别乱动。”
“知道昨晚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你安顿好吗,枕头是我垫的,衬衫扣子也是我解的,还有领带……”
“郑嘉西。”
陈森语气冷飕飕的,还带了点警告意味,听起来很有威慑力,可郑嘉西根本不怕他,甚至得寸进尺起来。
隔着衣料,她的手指慢慢攀上他的腹肌,戳了几下再轻柔地来回划动。
“你凶什么?”
链子终于扣好了,陈森立刻摁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他要是再慢一拍,这手可能就要探到他衣服里去了。
其实陈森也没用太大的力气,郑嘉西直视着他冷峻的黑眸,突然将手腕一翻,五指向上顺势滑进他的指缝里,掌心与掌心贴合,一冷一热,如同冰火交融。
“你到底……”
陈森咬紧了牙根,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街边角落突然窜出一只矫健的奶牛猫。
赖庆芳的速度太快,三两下就跑出了残影,还不长眼似的蹬倒了人家放在店门口的扫帚和簸箕,噼里啪啦制造出不小动静。
紧接着又是一声“卧槽”。
郑嘉西和陈森闻言同时转头。
屋檐底下,波仔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第21章
被郑嘉西扣住的那只手用了很大力挣开,生怕晚一秒就会撇不清关系似的。
波仔手一扬丢了什么东西出去,然后蹭着鼻子,视线乱飘,极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眼前这两位都是能治他的,就算撞见了什么也得老老实实打声招呼。
估计是被季江潮传染了傻症,郑嘉西觉得他那句生硬的“晚上好”还不如不说。
陈森倒是神色如常,淡声问:“这么晚了,出门去哪儿?”
“不去哪里。”波仔挠了挠眉毛,“朋友手机落我这里了,他在街口等着,我去送一下。”
说着还真从兜里摸出两支手机来。
陈森朝街口方向望了一眼,叮嘱道:“早点回家,别在外面晃。”
“好,那我先走了。”
波仔没太懂眼前的状况,这两人明明上一秒还牵着手,此刻却像划分了楚河汉界一样清白,但思来想去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事,万一真破坏了人家的幽会他可担待不起。
尤其是那个郑嘉西,记起仇来指不定要怎么整他。
波仔巴不得立刻消失,不过他走出去几米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小跑着离开。
郑嘉西站在原地碰了碰鼻尖:“这小子抽烟了?”
刚刚波仔经过他们身旁的时候,她分明闻到了烟味。
陈森自然也察觉到了,两人继续往街尾走,半路上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对面应该是杨叔,因为陈森叮嘱对方,如果波仔到家了就给他发个消息。
这人俨然一副好好长辈的模样,郑嘉西又想起张简洋说的“双榜状元”,暗巷一挑五,光听描述感觉不是什么正面人物,也不知道那时的陈森是不是像波仔一样难管,但能考上颐州大学的人自制力应该不会差。
真是好割裂的人设。
临江仙近在眼前,之前的旖旎气氛早已消散殆尽,包括那个郑嘉西“强求”的牵手,饶是大胆如她也不可能再调戏一次。
暧昧太讲究氛围了,搞不好就很容易熄火。
小酒吧里有三两个年轻人围桌夜谈,他们都是楼上的住客,有些人的夜晚刚刚开始,而有些人的夜晚却只能到此为止。
“那我先进去了。”
“嗯,去吧。”
等郑嘉西进门,陈森也转身走向了对面。
要怪就怪那两个不速之客,郑嘉西已经想好了,明天一定要没收赖庆芳的猫条。
……
黑夜转昼,郑嘉西早起沿溪跑了半个小时,回房洗完澡再下楼的时候,发现店里多了两个人。
陈阿婆她是认识的,旁边那个烫着露耳羊毛卷的婆婆倒是头一次见。
白天的酒吧基本是休业状态,两位老人家窝在卡座里聊天,身上的花布衣裳和这里的前卫装修格格不入,有种另类的混搭感。
“阿婆,早上好。”郑嘉西拎了壶热水,在隔壁的位置坐下。
“是你啊囡囡,早上好。”
陈阿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两道新月,亲和力十足,跟某人完全不一样。
卷发阿婆正在剥花生,她盯着郑嘉西问:“喔唷,这么漂亮的姑娘,没见过啊,刚住过来的?”
于是郑嘉西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哦哦你好,我是街口王家的。”
眼前这位想必就是王奶奶了,骆芳的麻将搭子,对此郑嘉西还总结出一条经验,如果找不到临江仙的老板,那就去赖家或者王家的牌桌寻寻看,基本一逮一个准。
“她是阿森的朋友。”
陈阿婆在帮忙一起剥花生,裹着红衣的花生米装了满满一碗,好像是没炒过的。
“阿森还有这么漂亮的朋友啊,外地人?来郜云玩的?”王奶奶抬头又看了一眼。
“对。”郑嘉西客气一笑,打开罐子拣了点茶叶,“您喝茶吗?”
“我们也泡了。”王奶奶指了指自己的杯子,“你这个是高山茶喔?”
“是的,就是你们本地的茶,我第一次喝。”
郑嘉西泡完茶又拆开一袋吐司,陈阿婆见状问:“你早饭还没吃呀?”
“嗯,随便吃点。”
“这个吃不饱的吧。”
“没事,我刚跑完步,没什么胃口。”
郑嘉西咬了半口吐司,其实她就是图个方便,但在两位老人家眼里,这样的早餐实在是过于敷衍,王奶奶也开始劝:“这高山茶是绿茶,你这样空腹喝对胃很不好的。”
“你等等。”
陈阿婆的眼镜挂在胸前,用一根彩色的编绳勾着,她放下花生拍了拍手,戴上眼镜后拿出手机拨号。
“喂,你起了吧?……嗯,我在对面,王奶奶家停电了在检修,我们在临江仙坐一会儿……锅里有玉米和粽子,都拿上到对面来吃,再带两个水煮蛋……没为什么,你照做就行,拿上直接过来。”
等这碾压式的聊天结束,郑嘉西笑问:“陈森啊?”
陈阿婆也笑:“对啊,就这小子,他也没吃早饭,你等他过来一块儿吃吧。”
“那我沾光了。”郑嘉西毫不犹豫放下那块干巴巴的吐司。
“你这小姑娘讲话蛮有意思,吃个早饭还沾光。”王奶奶被她戳中笑点,肩膀一耸一耸的,“坐过来聊啊,今年几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