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丁九先脑子还在转动,而顾思宁已经重新投入到了工作里。
她嘴角微绷,侧脸认真,屏幕的反光将她的眼眸衬托得流光溢彩。
他思绪慢慢平静下来,心却狂跳不止,一种奇妙的感觉,贯穿着。
他仿佛到今天才又认识了她。
主持的互动照常进行着。
“那么这次会出现较为明显的红月亮,关于这一现象,我们也邀请到了省气象局的程博士来为我们做一个科普,让我们欢迎程博。”
在主持人热情洋溢的介绍中,程之珩的脸被导播切到大屏幕中。
直播的大灯将他的皮肤照的又白又亮,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银丝边的眼睛增添禁欲气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
他刚从工位走到临时搭建的演播台上,有条不紊地挂好工牌,对着镜头微微点头,便直接开始说:“月亮本身是不会发光的。我们之所以看见月光是因为地球的大气层会把一部分太阳光折射到地球的阴影中。 ”
程之珩说话流利,语气却一板一眼,不那么生动,神态更是十足的“博士”模样。
这次出镜是程之珩主动申请的,他想练习一下面对镜头说话的能力,总不好拖后腿的。
他抬眸,视线从镜头穿过,跟顾思宁对视上,语气便不自觉柔了两分。
“月全食发生时,穿过了地球的大气层折射过后的太阳光中波长较短的蓝光,紫光,黄光都被散射掉了,只剩下了波长最长的红色光照射在了月球上。地影里的月球因此会呈现出红色。”
“谢谢程博,那么我们也能看见......”主持人顿了顿。
直播间一下涌进来许多人。
眼看着直播人数从千逼近万,导播当机立断,将程之珩的互动时间从五分钟延长到了半小时。
听清耳机里的指示,她继续道:“哇,大家都很热情啊。那接下来,我们就请程博士为大家解答一下专业问题。”
专业素养使然,她总能在弹幕刷屏中精准锁定夹杂着一两句的月全食询问,将它们念出来。
丁九先旁观好久,深深折服。
在气象局的这段日子里,这种折服的时刻常常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项目要黄了,日积月累的那些感慨,这会儿统统冒了出来,竟叫他伤感不已。
人都说 deadline 是创作的灵药。
丁九先没想到自己的工作没有 line,直接 dead 了。
脑子里骤然涌现的精妙台词脚本,一下子成了美丽废物。
他叹了口气,一转眼,瞥见顾思宁正垂眸拿铅笔画画。
丁九先好奇地凑了过去,对着那潦草的画风使劲儿看,却是徒然。
“你这画的什么?”
“镜头。”顾思宁回道。
“啊?”丁九先惊讶道,“你,你认真的吗?”
顾思宁看了看自己拿不出手的画技,抬眸有些恼怒:“我看得懂就行了。”
“不是,大姐。”丁九先大为震撼,“你真不急吗?马上工作都要丢了,你还在这儿画镜头,有什么用?”
顾思宁丢给他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闭嘴。
结束已是深夜,程之珩开自己车来的,顺路带了一堆人走,好巧不巧的,除了顾思宁二人还有沈培依。
丁九先坐的副驾驶,习惯使然,他一上车就掰下了挡光板,打开镜子看自己的头发。
沈培依笑他还挺注意形象,又说:“你怎么不问问副驾驶能不能坐?”
顾思宁道:“能坐。”
沈培依“哦”了声,脸上笑容玩味起来。
顾思宁半开玩笑道:“我都坐过好几次了。这要是不行,我可就罪过大了。”
“那人跟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嘛。”沈培依含混地说了句,“是吧,程科长?”
程之珩从后视镜里看见她使眼色,难得起了份逆反的心,“嗯”了声,表示赞同。
沈培依哈哈笑起来。
丁九先手往车门上搭,指头自然地一勾,掏到一截圆柱。
他疑惑地“嗯”了声,手比脑子快,把东西拿了出来,一看,是管口红。
“我去。”他低声骂了句,连忙塞回去。
沈培依坐在中间看得分明,“哟,看来副驾驶有人宣告主权呐。”
顾思宁听到这种话就脑壳疼。
“是为了方便。”程之珩解释道。
沈培依继续笑而不语。
丁九先窥见了了不得的秘密,放在平时一定八卦兮兮,但此刻人都要走了,哪里还有这个心情。
他摸出手机:“程科长,说起来我们都没加过微信,这马上走了,加一个吧。”
“你们真不干了?”沈培依道。
“估计是的。”他把手机伸过来,“沈科长,咱也加一个吧。”
沈培依道:“你问问呢?我也只是听说。”
“谁会拿这事儿乱讲啊。”丁九先说着,又扭头看,“顾思宁,你是不是太平静了,都要丢饭碗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这不是还没确定丢吗?”顾思宁说,“而且就算项目真黄了,你急什么?”
“我还不急?”
顾思宁给他分析:“你做过好几部片子吧?在优文时间比我长吧?又是戏文的,科班出身吧?要资历有资历,要经历有经历,要学历有学历……你急什么?”
丁九先想反驳,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又道:“那你呢?你要什么没什么,你怎么不急自己?”
这话直白,说完,他就后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年轻啊。”顾思宁语气随意。
丁九先险些以为听错,可顾思宁眼睛睁得圆圆的,认真得要死:“大哥,我才二十三岁。”
第57章 .天赋
才二十三岁的顾思宁放下了简短的豪言壮语,雄赳赳气昂昂地目送几人先后下车,然后靠在座椅上叹气。
年轻归年轻,焦虑归焦虑。
情绪这玩意儿知道没有用,但还是忍不住。
程之珩从后视镜里看清楚她的神情,“不开心?”
“马上都失业了,还开心。”她嘟囔了一句,想起什么,问,“如果我不上班,可行吗?你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
“我缠上你啊,到时候你的钱都得给我。你知道我的,如果婚前我有房,一定会跟你签婚前协议,我的就是我的;但不管我有没有,你的房我都得占一半。”她蛮不讲理。
步入婚姻本就意味着女生的牺牲更多,她要么不入,要入就要把一目了然的东西(专指钱)握在自己手里。
程之珩一顿,紧接着泛起笑容,“所以你已经想过跟我结婚了,是吗?”
顾思宁:“......这是重点吗?”
“当然。”程之珩言之凿凿。
是这段话里唯一的重点。
顾思宁:“......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万一我想做寄生兽呢?不想工作,不求上进,只想靠着你生存。”
程之珩:“你不会的。”
顾思宁瞪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你应该说你愿意,不管被靠多久都愿意。”
程之珩并没如她所愿,而是思索片刻后道:“对我来说,你不是依附寄生。你是我的......藤蔓。”
“什么意思?”
“我需要你。”
顾思宁别过脸:“花言巧语。”
程之珩当然也担心她工作的事情,可现在一切还未可知,讲什么都难免说教,他干脆不再开口,只将音乐声调大一些。
女声轻轻唱着:
“海潮声淹没了离别时的黄昏,
只留下不舍的体温。”
熟悉的旋律,顾思宁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
程之珩跟着勾起嘴角:“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这个歌跟你严重不符。”顾思宁挺了挺身体,寻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微微合眸。
他停在红灯前,低声道:“有几句我还挺喜欢的。”
顾思宁“嗯”了声,睁开眼,问哪几句。
程之珩不回答,车厢里便只剩下歌声。
夜色朦胧,灯光昏暗。
他们通过那面模糊的后视镜对视着,耳边旋律慢慢攀升,变成某种诉说。
红灯只剩下倒数几秒,程之珩的眼神愈发柔软,趁着那气口重新启程,道:“这句。”
想把你抱进身体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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