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意指他自己的专一吗?专一又如何,他们不也分开过五年,这次和好也未必不会再分开。
江正昀微微笑道:“听上去很浪漫,只是想做到太难,何况人拥有比宠物更复杂的情感。人跟人和人与狗的相处模式也大不相同,后者更加简单纯粹。”
凌程:“说难也不难,还是得看是否真的认定。人跟人的相处也可以很简单纯粹。”
江正昀继续微笑:“认定是一回事,或许更多的得靠运气。”
“那倒是。”凌程努努嘴,看一眼身旁的钟笛,“我运气就很好。”
“那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俩当年是为什么分手?”
钟笛终于在江正昀这个突然但并不突兀的问题中,被他们的谈话抓回了些许注意力。
这种男人之间暗中较劲又明褒暗贬的对话,实在不值得她浪费她的听力和情绪去理解和回应。
她调整手中勺子的角度,当成镜子,想要看看身侧凌程的神色。
还没看,就听见他气定神闲地开口:“自然是我做的不好,当初太年轻太幼稚,犯了浑还不自知。”
钟笛放下勺子,侧头看向凌程,如此深刻的回答,被他念出最直白的情绪,哪怕在他心中是情敌的人面前,他也能做到百分之一百的真诚。
江正昀略微有些动容,再看钟笛看向凌程的目光,暗自揣度“犯浑”二字的程度有多深。出轨?那是否又跟他抬高自己的那句“专一”相违背。
真是谜一般的一对情人。
但年少分离经年之后又相逢的故事,他也不是没听说过。他本人是无法理解重修旧好这种情愫的。
镜子碎了就是碎了,粘好也会有裂痕。与其日后每一次照镜子时都让那些裂痕破坏自己这张脸,不如让碎掉的镜片隐入尘烟。
看见钟笛回复他的那个“嗯”字之后,他有过短暂思考,如果他跟许曼宁复合,那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情形。
他绝不可能在朋友圈里发许曼宁的照片。
许曼宁已经是一个准妈妈了,他觉得她的形象在他心中大变。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隆起肚子的样子。
她现在的样子很快就跟那些被扔掉的碎片糅杂在一起,成为再也不可追回的记忆。
这时凌程又问:“你跟曼宁为什么分手?”
钟笛不热衷八卦,关掉了雷达,继续拨弄凌程给她讨来的这个无比幼稚的玩具。
江正昀跟凌程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他做不到像凌程这般赤诚。他只说,性格不合,两个人对未来的规划不一样。
这是套话。钟笛跟别人解释分手原因时也常用这个理由。
凌程不再多问,趁说话的间隙,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钟笛: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钟笛的手机放在包里,听见振动,拿出来看,看完手伸过去掐了凌程的腿一下。
“掐哪儿呢。”凌程按住她的手,侧头低声警告她。
钟笛看向他,轻声笑笑:“你说的很对。”
这顿饭他没白吃。
打哑语的两人让江正昀自觉自己多余,后半顿饭,气氛差的还不如他吃过的最难吃的应酬餐。
此前江正昀并没有深究过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想请他们二位吃饭,一顿饭吃到末尾得到了答案。
他倒不是想求证什么,也不是为了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他仅仅只是好奇像钟笛这样的姑娘在恋爱状态里会是什么样子。
钟笛有句话没有说错,他对她的确是好奇心大于爱慕。一个人爱慕另一个人,究其根本,是爱她的特别。虽然钟笛很漂亮,工作能力也挺突出,但她性格古板、木讷,缺乏情趣,本质上算不上是个特别的姑娘。
他对她的好感,有一半以上源自于好奇。
好奇她身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差感,好奇她心里藏着什么样故事,更好奇她明明窘迫,却为什么半分不对他这样的男人动心。
她的清高十分不接地气,可除此之外,她的所以行为都很接地气。
症结竟然是因为她心里住着一个人。待江正昀找到这个症结所在之后,又觉得她愚蠢的可爱。
如果等不来凌程呢。那她的人生难道要继续充满矛盾感吗?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脑子里住着爱情幻想的普通姑娘罢了。
好像只有像这样拉低钟笛在自己心里的形象,江正昀这份淤堵的较劲心理才能得到一个出口。
这顿饭对凌程来说却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前脚刚跟江正昀道完别,转过身,他就对钟笛吐槽道:“说起来追了你好几个月,弄了半天,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凌程眼中,江正昀后来看钟笛的眼神里写满了四个字——不过如此。明显一副靠贬低对方来安慰自己得不到心理的别扭感。
而且他是真的不识货。他根本不知道钟笛是一个宝藏。
“他就是把你当成一个case去攻略,好在你眼光高眼光好,人又机灵聪明,没有被他蒙骗。”
钟笛被这句话逗乐了。
凌程停不下来,“他根本不配做我的情敌,他只是短暂地被你的漂亮皮囊吸引……”
“那你说说,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钟笛打断他的吐槽。
凌程倏地静下来,然后不假思索地开口:“你是一只温柔的迅猛龙。”
“……”
“迅猛龙被称为敏捷的盗贼,性格很谨慎,可一旦发起进攻,攻势却很猛。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只温柔的迅猛龙,我很幸运能作为你的食物被你诱捕。”
钟笛完全觉得此人在胡说八道,深思一下他这几句话后,哼笑道:“你铺垫我是迅猛龙,该不会是为了标榜你自己像霸王龙吧。”
“我顶多是一只可爱的翼龙。打不过你的时候我就飞,我绝对不会还手。”
“但你会用你的尖嘴啄我。”
“怎么啄?亲你吗?我不敢。我分快扣没了。”
牛头不对马嘴。钟笛放弃了这场斗嘴。
凌程又说:“刚刚当着江正昀的面,我连你的手都没碰一下,这么好的秀恩爱的机会我都放弃了。”
钟笛回想一下这家伙今晚的表现,还算正常,他没有耍一些小儿科的把戏,也没有上演任何幼稚的戏码。
她恍然大悟:“你这么想跟他一起吃饭,该不会就是为了证明他不喜欢我吧。”
“难道是为了像小学生一样宣誓主权吗?我没那么幼稚。我只是早就看出来他对你的喜欢不值钱,只是我没机会亲眼目睹你们俩的相处,得不到论证。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除了知道你喜欢熊猫之外,对你的了解少之甚少。”
“那你现在特别得意对吧,发现他连情敌也算不上。”
“你看,你又狭隘了。你当然值得优秀的男人喜欢。可我还能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姑娘嘛,你太懂得拒绝,又十分了解江正昀这个人,所以你随便展示一些让他却步的特点,他就会在心里给你减分,他这样的人权衡利弊多了,女人也像商品一样明码标价,当他认为一个女人有瑕疵时,首先想到的只会是对方还能否跟自己相配,这是典型的做生意的心态。”凌程拍拍钟笛的头:“是你做得好,规避了烂桃花,夸夸你。”
钟笛没有凌程想的这么深,但心中所想大体是他表达的这个意思。
“钟笛,其实我挺后怕的。万一这些年你忘了我,你对别的男人打开了心门……”
餐厅离凌程家不远,两人是骑单车来的。钟笛按了下凌程给她装的熊猫车铃,截断他的矫情,“走吧。”
“你但凡打开了你的心门,就没有人可以招架住。”所以凌程才会说,这个故事得以延续,是因为他足够幸运。
“走不走?”钟笛又按了下车铃。
凌程按住钟笛的车把,露出一个恳求的目光,“今晚可以接吻吗?”
凌程话落,钟笛推开他的手先出发,她骑上非机动车道,像一阵风往霓虹夜里奔袭,又回头,带着笑脸朝身后的凌程喊:“快点吧,慢的像乌龟一样。”
江正昀的车流入车河,看见凌程骑车追上了钟笛,把钟笛外套上的帽子扣在了钟笛的头上,钟笛伸出胳膊揍了凌程一拳,然后两人玩起了猫和老鼠的追逐游戏。
这样的情景,江正昀上一次留心看,还是在他的学生时代。
难道这就是初恋的魅力吗?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两人究竟是否有走到最终结局的好运气。
一个红灯,凌程和钟笛停在寂静街道的斑马线前。凌程忽然欺身向右,捧住钟笛的脸,压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连辗转也无,只是用了些力气加深这个吻的温度。比偷吻多一分赤.裸,比深吻少几分欲念,两人脑中的齿轮同时停摆,又严丝合缝的嵌入对方,一起重新转动。
钟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想起他们的初吻。这竟然成为他们重逢之后最清纯美妙的一个吻。
绿灯亮起,凌程挪开唇瓣,替钟笛理好她被风吹乱的刘海,说:“有点晕。”
装什么纯情呐。
“低血糖?给你买杯奶茶?”钟笛说完先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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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社区的路上,钟笛在凌程的鼓励下开了半小时高速。只是半小时,她就因注意力高度集中而感到疲惫不堪。
对新手来说,只要不超车,高速反而是好开的。凌程觉得这是她练车的第一步。
吴萱萱从监控里看见一辆陌生奥迪驶进前庭时,还以为有新访客。当她看见钟笛和凌程双双从车上下来后,立刻飞奔出去迎接。
边跑边拍照发给袁梦洁:速来B区!
“和好啦?和好了是吗?”吴萱萱的架势活脱脱像一个接亲仪式上的女方亲友。
钟笛把馒头的猫笼塞到吴萱萱怀里,选择沉默。
凌程接了话:“还没呢。”总之在他心里,钟笛只要不开口给他名分,他就觉得这拉扯还没完。
“怎么还没呢。”吴萱萱跟在钟笛后面进了大厅。
凌程这次回来本来就准备了很多东西要带,临走前,程筱丽又执意添加了许多物件。例如砂锅这种她让凌程给钟笛炖汤的烹饪器皿。
钟笛是大发善心才帮凌程一起搬。她走进休息室,推出来一个小推车,推给门外的凌程,然后对吴萱萱说:“我不在你面前口是心非,就跟我在微信回复你的一样,我还是那句话,现阶段我就是跟着感觉走,我不想想那么多。”
“那我就当你们是暧昧期咯。暧昧好啊,这次你就慢慢来。”
吴萱萱话音刚落,袁梦洁骑电动车的身影落入钟笛的眼中。
钟笛叹一口气,“真行,你招来的吧?”
“这种事情不分享,枉她平时在我面前姐姐长姐姐短了。”
“现在是上班时间。”钟笛这句是领导口吻。
“你明天才上班吧钟主管。”吴萱萱又啧嘴,“去一趟中层培训,回来打算跟我们拿腔拿调啦?”
“对,我第一个整治你。”说完钟笛自己先笑了。
外头凌程看见袁梦洁火急火燎地停好车,暗叹一句狗仔也不过就是个速度了。
“小凌哥哥,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袁梦洁上来就开玩笑。
凌程笑笑:“你这上班时间瞎跑,也不怕被领导揪住小辫子。”
“怕呀,可再怕我也得赶过来说一句恭喜恭喜呀。”袁梦洁朝里头探了眼,又看了看凌程手里正在搬的东西,“带这么多东西来,你跟小钟姐这是打算同居啦?”
“不如你去问她?”来一个人问,凌程就得解释一句。他觉得钟笛有必要帮他分担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