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回京那一晚,蒋正安和几个好友没打招呼来酒店给沈知序接风,几间客房都住过。
弄得乌烟瘴气,尽管收拾干净了,给沈念住怎么都不妥当。
稍作停顿,沈知序抬手一指,“你左手边这间。”
“哦。”
吃饱喝足,沈念回到房间。
里面空间很大,和外面的阳台连通,影影绰绰的夜色映入眼底。
房间内看不出人住过的痕迹,淡淡的木质香调氤氲,清一色的性冷淡装修风格。
床中央摆着几件衣服,大概是沈知序吩咐工作人员买的,吊牌还没拆,奶茶色的吊带睡裙,布料软滑,还有一双毛茸茸的粉色兔子拖鞋。
她没多想,拆开睡裙吊牌拎着进了浴室。
洗完澡,浴巾包着头发出来,高温水汽,口舌干燥。
就这么光着脚走出卧室。
京北城高楼外的夜色一应收入眼帘,浮华璀璨。
落地窗前开着一盏小灯,光晕柔和,只照亮那一方空间。
桌上摆着沈知序的电脑,昏暗里散发微光,桌前无人。
沈念站在卧室门口半晌,像被什么指引着,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也许就是这样巧合,沈念看见了电脑屏幕上。
关于七年前的那件案子。
沈念不知道沈知序电脑里怎么会有关于这件案子的卷宗。
她猜测着,大概是工作需要。
那日沈知序离京前的话言犹在耳。
我们固然需要一个真相,但是念念,你的未来才最重要。
可是即使已经过去七年,即使只是冰冷的文字随意组合。
只是这么看着,此刻都像化成了一柄柄尖锐的刀剑,争先恐后地向着沈念心口刺过来。
原本幸福优越的家庭一朝分崩离析。
她怎么释怀得了。
好像...有了新的,可以用来掩饰自己。
可以继续靠近沈知序的理由了。
这一刻,沈念不知道到底是为了父亲,为了已然衰败的家族,所寻求的那缥缈的真相排在第一位。
还是短短几月,对沈知序超出兄妹范畴的感觉,真的就到了那种程度。
...
“在这里做什么?”
低沉浅淡的嗓音传到耳里,沈念被吓了一跳,惶然回头。
沈知序站在不远处。
他在的位置没开灯,挺拔身影几乎隐入浓稠的夜。
男人面容隐匿在黑暗里。
脸上的情绪辨不分明,有丝厚重。
窗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清泠泠的月光洒进来,为原本落寞的夜增添几分冷调。
沈念置身在落地窗前的光影里,吊带裙被灯线勾勒出温暖的边缘。
身后是京北城明亮的夜色,女孩巴掌大的脸被皎白月色映得发光。
浴巾因着惊慌的动作滑落到地上,潮湿的布料擦过光裸腿面,盖住莹白的脚面。
女孩湿漉长发胡乱地散落,披在肩上,水珠接连往下滴落,洇入脚心绵软厚实的地毯。
男人眸色微深,又被不着痕迹地敛起。
灯月交织,没入黑暗,明暗被分割到极致。
他们身处两侧,被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第16章 灰月
沈念在十一岁最落魄的那年遇见沈知序。
那年沈知序十八岁。
盛夏时节, 一连几天绵绵阴雨。
向来干燥的京北空气里弥漫着罕见潮湿,无端引人烦躁。
就是这样一个天气,沈念被沈知礼领到沈家。
刚遭逢大难的女孩伶仃单薄, 瘦弱可怜, 眼神怯懦得令人无端心疼。
说来奇怪,他们两家都和蒋家是世交,父辈间也算相熟。
沈知序从前只是听说过沈意凝这号人。
是从蒋正恒嘴里, 整日将自己的小青梅挂在嘴边。
“二哥, 你是没见过我们凝凝, 等你见到就明白了,你知道她有多可爱吗!”
蒋正恒列举了无数有关于沈念的事迹。
包括不限于将生日十几寸的大蛋糕据为己有,哭嚷着说这是她一个人的生日,蛋糕也只能她一个人吃。然后一个人将那么大的蛋糕抱卧室里谁也不让吃, 最后吃不了了,又切成一小碟一小碟,哭得抽抽搭搭地抱着下楼分给他们。
“二哥你不知道,凝凝抱着蛋糕下来的时候简直可爱死了!怎么会有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
嚣张跋扈,自私自利能和可爱画等号。
沈知序扯扯唇, 当作回应,没太在意。
第一次见面是在沈家,那时她已经改名叫沈念。
见到他的第一眼, 她怯怯地唤了他声‘二哥’, 性格神情和蒋正恒口中描述的截然不符。
沈知序几乎以为这是换了个人。
高考后的一整个暑假。
沈知序看着沈念初来乍到, 寄人篱下,笨拙地讨好, 性格隐藏,看似乖巧。
无端烦躁, 心生冷淡和厌恶。
后来在外留学七年,漫长时间,他们只见过寥寥几次。
并不相熟。
彻头彻尾的交集是在去年,沈知序圣诞归家。
机场回家途中。
那天下了雪,冬季冷清的街道洋溢着几分过节的喜气。
车子途径沈家附近,沈知序视线掠过半开的窗,无意间落在一处,定格,停留。
街角餐厅,是蒋正恒在给沈念庆祝生日。
沈念面前摆着一只蛋糕,尺寸不算小。
不知道蒋正恒说了句什么,沈念眉一瞬皱起,猛地举起筷子打向他。
蒋正恒也不躲,宠溺地接住,哈哈大笑。
两人穿着同款的高中校服,眼角眉梢意气飞扬,青春肆意。
何其相配。
女孩神情灵动,笑容天真,带着他从没见过的张扬与明媚。
和在沈家时的差异,不可谓不大。
性格不是说隐藏就可以隐藏的,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能顷刻展露无遗。
眼眸微眯,沈知序忽觉有趣。
...
那日孟菀音请了不少人给沈念庆祝。
生日帽衬得女孩更加纤细白皙,坐在沈义宏和孟菀音中间,神情乖觉。
十八岁步入成年的第一天,沈义宏倒了杯酒给沈念,调侃沈家人都擅长喝酒,以后少不了应酬,鼓励她也喝。
只是没想到沈念酒量那么浅,只喝了两杯度数低的红酒,圆润的眼被酒液浸得湿漉,嫩白的颊通红。
吃了会儿菜醉态尽显,轻声乖巧地说要上楼休息。
深夜沈知序下楼。
他站在冰箱前拧开瓶矿泉水,正要喝,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沈念出现在楼梯拐角,一节台阶一节台阶地摇摇晃晃下了楼。
走的每一步令人提心吊胆,偏又安全落地,跌跌撞撞得可以。
类似关心的想法,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沈知序及时止住,并未在意。
女孩迷蒙着眼睛,嘴里嘟囔着找水喝。
沈知序无意搭理这个醉酒的继妹。
却没想到擦肩而过离开的瞬间,沈念猛地拽住沈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