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茉粗鲁地反驳:“周遇听话个毛线啊,犟得很,他只是不吭声,你跟他意见一样他就听话,意见不一样,他就把你当成空气。”
夏莉咯咯笑起来:“你管不了他啊?”
“我管他干嘛。”
“说起来他都没认错你还同意了。”夏莉想了一下,“周遇确实有点犟。”
“他要是真的认错,我应该不会答应。”
夏莉来了兴趣:“为什么?”
“两个人的关系要是想长久下去,不可能有一方一直倾斜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家都是人,谁当舔狗能当一辈子?”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活的,男人对女人而言是如此,女人对男人而言也是如此,事事顺心那是定制娃娃,没有自己态度和人格的人更应该被警惕。”
“基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人家人前一个样子,人后你不知道,另一种是那个舔的人是装的,总得图什么罢了,图到了总会不装的。”
“周遇这个脾气,要是真的能认错我才觉得不对劲,他要是认错了,八成只为了报复我,复合之后再把我甩了。”
“哦,你就喜欢他犟呗。”
陈茉笑着打夏莉:“胡扯,不是啊!”
“那你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不逼我吃梨子。”
“啊?”
“还有就是,他是个好人。”
“那有什么稀奇,谁不是个好人,好人很多啊,到处都是好人,你还不如说你图色呢!”
“是吗?很多吗?”
“不是吗?”
陈茉又笑了笑,没解释,转而问道:“程翊和你求婚的过程呢?你还没讲!”
“哦!给你看视频。”夏莉高高兴兴地翻出手机,亲热地挪动凳子凑过来,陈茉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和兴致勃勃勾起的嘴角。
陈茉勾着脖子摸了摸夏莉的头发:“莉莉,我真高兴。”
“高兴你也结,咱们双喜临门。”
陈茉作势要把人推开:“不要!你怎么也来催婚!”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着闹了一会儿,夏莉说她希望能生个女孩儿,因为听说女孩儿像爸爸,一定长得很漂亮。
陈茉认真地说:“像你也漂亮。”
“你这是闺蜜眼里出西施。”
“真的。”陈茉捧着夏莉的脸,认真且严肃地说,“莉莉,你就是很漂亮,你要相信这一点,从内心里相信,程翊不算什么,你觉得他好看,只是因为你太喜欢他了。”
若不是爱情给人涂上釉色,那所有人不过都是普通的人类罢了,男人尤甚。
陈茉说话有时候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夏莉也挺熟悉的,所以习惯性的,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好。”
好的事情虽然发生了,但是糟心的事情不会自动消失,绩效方案又改三版依然没有得到大家的什么响应,阻力重重,陈茉被人戳脊梁骨已经戳到麻木,郝总始终不愿意出面站台,而是一直在幕后压力陈茉。
事不过三,陈茉当夹心饼干三明治当久了,已经完成了从委屈到不忿到麻木再到开始琢磨最后逐渐理解的全过程,她渐渐理解郝总不站出来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有句话叫做小孩子才讲感情,成年人只看利弊,把这句话代入到这次工作事件中,陈茉获得了一些此前从未想到过的全新视角。
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那么郝总就只是一个给主角使绊子的反派,一个不懂业务只会高压的领导,但是这不是一部电视剧,这是现实生活,人们做事出于自己的动机和理由。
陈茉想起曾经一位老师对她的告诫:不要在以为自己聪明的时候相信自己真的聪明,不要在认为别人愚蠢的时候笃定对方真的愚蠢。
那么,陈茉试着站在郝总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对她而言,这是“自家”的公司,“自家”的钱,花起来当然心疼,在现金流吃紧的情况下,比起“开源”,自然更愿意选择“节流”。
所以,新绩效计划必须推,原有的主管反对,那就换掉原来的主管,但是不是只要有人反对,那就换掉这个人呢?
全部门都反对,OK,那就开掉整个部门!
听起来很爽,但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从成本、业务和管理三个层面来考虑的话,都是要避免全部换人的。
这么多人的 N+1 是一笔很大的人力成本支出,另外全部换新人和生手,需要投入的培训成本和精力成本也很大,会严重影响业务开展,而强行替换整个部门的做法看在公司其他人眼里无异于“杀鸡儆猴”,并不利于团队凝聚力,会增加管理成本和管理难度。
这些考虑郝总清楚,部门其他人也清楚,因此他们敢抱团表示不满和不配合,也因此郝总选择了刚进部门,和他们抱团不那么紧密的陈茉。
同样一件事情,可以是“因为只有我没去吃饭所以得到了机会”的无厘头,也可以有更深层的原因。
同样的,郝总不愿意为陈茉站台,可能是因为她是个不想背锅的糟糕领导,也可能是因为她清楚既然她站出来也不能打破抱团获得认可,那么就不要站出来。
不站出来,新计划的失败就是陈茉的失败,而不是她本人的失败,这两种可能并不冲突。
但是陈茉在冷静下来之后已经想得很清楚——既然还想要这个机会,就要正视和接受这个困难,抱怨领导能发泄情绪,却并不能解决问题。
陈茉必须抛开对郝总的诉求和幻想,在没有领导支持的情况下,想办法自己办成这件事。
第61章 尊老爱幼按时纳税
虽然工作上面暂时还没有直接解决办法,但是起码思路理清了,陈茉的郁闷程度有所减轻,算是有了多余心情来“欺负”周遇,趁着刚复合小作怡情。
就比如说,因为看见周遇的手机屏幕从她的照片换成了毛茸茸的兔子,因此借题发挥,周遇佯装生气地配合她:“你都跟我提分手了,还不准我试试放下吗?”
陈茉霸道极了,扑在他胸口压在沙发:“对,不准,就算分手了也得为我守身如玉,不然说什么一辈子!”
有部电影里面不是说吗?说好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天,少一个时辰,少一分,少一秒都不算一辈子。
周遇捏住陈茉的手腕,温和地笑了起来:“那我现在就改。”
陈茉也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不要,不用,我逗你玩的。”
可是周遇仍然拿起手机点开相册选了起来,并且问陈茉:“你觉得哪一张好?化了妆的还是素颜的。”
陈茉居然认真考虑起来,趴在人家胸口说:“那当然是全妆。”
“什么叫全妆。”
“就是花了很长时间化得很完整的那种。”
周遇把屏幕转过来:“这张?”
陈茉无语:“这张只涂了口红!”
“这张?”
“多像一个村姑!”
“很清秀……”
“直男审美。”
意见永远不统一,周遇只好把手机塞进陈茉手里:“你挑。”
之前用陈茉的照片也并不是陈茉要求的,而是周遇自己改的,她对所谓“宣誓主权”的行为一向没什么兴趣。
因为自认是非常公平的人,自己打算着随时抽身而去,便也不强制套牢对方,主打一个你情我愿,这其实曾经是周遇潜在不安感的来源。
他像是在仰头看一只风筝,而且线轴并没有握在他的手里。
但是现在不同了,虽然陈茉还是那个陈茉,周遇也还是周遇,陈茉还是会下意识逃避承诺,周遇的不安感却已经消失。
周遇也还是会习惯性给出承诺,陈茉却也不再担心忽然被一枚戒指套住,分手是一件坏事,然而却意外促成了一个好的结果。
错位的的齿轮,反而咬合出了正确的方向。
陈茉把照片选好,顺手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捣乱掀开周遇的衬衫,摸摸他窄长的锁骨,周遇扣上她的腰往上提了一点,眸色渐深,陈茉忽然瞥见时钟上的指针,一把推开周遇。
“我要回家了!”
周遇“嘶”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磕到沙发扶手的后脑勺,起身拿起外套,心里叹了口气:“我送你。”
如果说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区别,那么这就是最大的区别,陈茉现在像魔法会在限时内消失的灰姑娘,一到九点就得提着裤子跑路,但是以前陈茉是可以留下来过夜的,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腻在一起消磨时间。
已经入冬,天气越来越冷了,周遇不断地把冲锋衣的拉锁往上提,直至遮住半个脸,然后又扯开,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突然开口道:“茉茉,我能不能见见你爸爸妈妈。”
陈茉拒绝地很干脆:“不能。”
“我想为你解决这件事,我会试着证明自己说服他们,我想为你负责。”
“我知道,但是周遇,我不需要你为我负责。”
陈茉讲话还是这么直接又不留情面,她举起三根手指:“第一,我爸妈的确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需要你为我解决这件事,这是我和我家庭之间的问题,我要自己解决。”
“第二,我选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没有一点原因是因为我想对抗我爸妈,你也不用想着去他们面前证明你自己。而且我是我,我爸妈是我爸妈,你这个想法就好像我自己的选择许可不完全在我自己手里,而是有一部分在我爸妈手里似的,我和谁在一起不需要经过任何人批准。”
“第三,我和我爸妈之间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于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我们俩的事情只我和他们诸多分歧的一个表象,我和他们的矛盾的核心不是因为你,所以你也解决不了,千万不要这样一厢情愿。”
周遇垂了下眼睛,慢慢地再次确认:“所以你真的不需要……”
陈茉迫不及待地打断,动作幅度很大的点头:“真的。”
“好。”
陈茉松了一口气,挥挥手上了网约车。
“拜拜,到家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路上小心。”
有时候让一个男人放弃做点什么比让他做点什么还要难,但是幸好,周遇是一个不逼着人吃梨子的人。
不过陈茉的态度虽然和嘴一样硬,但是心里其实是忐忑不安的,如果说面对工作她好歹还理出了一点思路,那么面前父母她可以说是一筹莫展,只想逃避。
一个人得拥有多大的勇气和智慧,才能恰如其分地处理好血脉和养育扭曲的纠缠,陈茉想到了一些不算恰当的比喻。
就比如一个人拽着自己的头发想要把自己提起来,又比如一盆花打算把自己连根拔起。
所以她暂时还是在当一只鸵鸟,在杨兰问她“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又加班了?”的时候,含糊地“啊啊”了两声,然后钻进卧室。
自己养大的小孩自己当然清楚,杨兰看着陈茉像一只老鼠似的溜着墙缝的背影,慢条斯理地放下抹布擦了擦手。
陈茉正在吃东西,杨兰突然打来电话,两只手带着塑料手套抓着小龙虾都是油,陈茉只好让旁边的人帮忙按了接听又打开免提,这里是大排档,本来就吵得很,并不怕吵到别人,陈茉大声喊着,好让对面听到:“妈!什么事?”
“还在加班吗?我来给你送饭!”
送什么饭?陈茉毛骨悚然,感觉自己退回到幼儿园排排坐吃果果的年纪,赶紧喊道:“不用!我正在吃,你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