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挪步走到陈西身旁,叹了口气,伸出指腹,动作温柔揩去她眼角的泪水。
泪水湿热,泡得指腹酥麻。
周宴舟头一次意识到女孩子是水做的这句话有多恐怖。
陈西被周宴舟擦眼泪的动作惊到,一时忘记哭,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目瞪口呆地望着离她不过一个拳头距离的周宴舟。
对方显然没意识到他这动作有多突兀,见陈西没哭了,周宴舟暗自松了口气,主动找台阶:“再哭下去我怕外面的人报警,说我欺负小孩。”
陈西:“……”
——
这顿饭吃得稀疏平常。
周宴舟不敢再招惹陈西,后半段只给陈西夹菜,说两句玩笑话,其余的什么都不提。
陈西禁不住味蕾的刺激,端着碗埋头吃饭。
吃到撑了,陈西才放下筷子,阻止周宴舟往她碗里添东西。
结完账,周宴舟送陈西回家。
司机老早等在饭店门口,陈西本来想自己回去,结果被周宴舟一句“我去找你小舅聊点事儿”打发了。
路上陈西想起刚刚在包厢的事自觉尴尬,扭过脑袋一言不发看着窗外,主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宴舟折腾这一番也觉得累,人靠在座椅里闭着眼补觉。
车子开上高架桥,周宴舟被一个电话吵醒,他看了眼来电人,皱着眉挂断电话。
这一吵,睡意全无。
他揉了揉眉心,转过脸瞥了眼脊背挺得笔直,恨不得将自己挤到车门的陈西,嗓音沙哑地问了句:“不嫌累?”
陈西诧异地回头,迎面撞上周宴舟还没清醒的眼眸。
刚睡醒没来得及整理,他发梢有些乱,衬衫衣摆从皮带里掉出来,松松垮垮的,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没有想象的邋遢,反而透着一股凌乱的美感。
陈西被美□□惑,好半晌没吭声。
等她回过神,周宴舟已经伸过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中间拽了点距离。
陈西猝不及防,一个不小心身子往前栽,结果一头扎进了周宴舟的怀里。
她双手撑在周宴舟的大腿,脸匍匐在他的胸膛,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味道。
陈西的心跳瞬间爆炸,砰砰跳个不停。
周宴舟也没料到这一幕,错乱间,他的手不小心搭在陈西的后背,只摸到一截柔软、纤细的腰肢。
那一瞬间,他胸口涌出一股热流,情绪差点失控。
天地良心,他是真把陈西当小孩看,一点歪心思都不敢有。
好巧不巧一个急刹,车子不受控制地震动,陈西整个人被颠得弹起来,嘴唇与周宴舟的喉结擦肩而过。
陈西羞愧难当,窝在周宴舟怀里不敢动。
周宴舟喉咙一痒,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掌心落在陈西的肩膀,好一会儿才出声:“没磕碰到?”
陈西闻言尴尬地爬起来,红着脸摇头:“没有……”
车厢内气氛尴尬,周宴舟见陈西小脸滚烫、满眼窘迫的模样,忍不住问了句:“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陈西脸色一变,抬头对上的却是周宴舟打趣的、戏谑的目光。
陈西滚烫的心脏骤然冷下来,她抿了抿唇,僵硬回复:“没有。”
周宴舟笑了下,摆出一副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道:“好好学习,别早恋。”
“男人都是坏东西,别碰。”
陈西不想听周宴舟讲大道理,她眉头紧蹙,忍不住小声反驳:“我就喜欢坏东西,怎么了?”
第17章
周宴舟没听清, “你说什么?”
陈西泄气,没了再说一遍的勇气,她别过脑袋, 倔强道:“没什么。”
周宴舟哭笑不得, 故意吓她,“我认真的, 别觉得我危言耸听。”
陈西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道:“知道了, 知道了。”
周宴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没再说话。
陈西本以为周宴舟是在唬她,没曾想他是真找小舅有事。
车子开到家门口的拐角, 陈西不想让人看见, 小声叫司机停车, 黑色奔驰稳稳当当停在路口, 陈西做贼心虚地抱紧书包, 弯腰跳下车。
周宴舟看她抱着书包, 避之不及地钻出车门的样子, 眉心一皱。
陈西故意在外面逗留了片刻, 等那辆车消失在路口, 确认不会被人误会后她才慢吞吞地踩着马路边的碎石子, 背着包走进院子。
黑色奔驰早停在院子的桃花树下, 车窗全部阖上, 看不出有人的迹象。
陈西路过车身时, 有意瞄了眼后排,里头空荡荡的, 没人。
她抿了下嘴唇,捏紧肩带, 小步走进大厅。
一进去就见舅妈抱着表弟在地上玩橡皮泥,听见脚步声,舅妈斜眼看过来,将陈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遍。
陈西下意识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李琴音见陈西出门穿了裙子,脸上划过一丝疑惑,顺势将儿子放回垫子,环抱着手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去哪儿了?”
“好好的一姑娘,怎么天天在外面野。”
“是不是出去玩儿了?跟哪个男生一起的?”
陈西低垂着眉眼,小声解释:“在市图书馆学习。”
舅妈冷笑一声,摆明不相信:“没去玩儿?”
陈西不想辩解,默默站在原地没吭声。
舅妈看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也懒得再问,只交代:“陪弟弟玩会儿,我去敷个面膜。”
陈西泄气,同舅妈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放下书包,蹲在表弟身边陪他玩橡皮泥。
小表弟很乖,自己一个人也玩得好好的。
陈西陪他玩了会儿,准备上楼换身衣服,谁曾想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扑通一声,刚还玩得好好的表弟突然一头栽在了地板,摔得哇哇哭。
听到哭声,陈西连忙跑回去,着急忙慌地抱起摔地上的表弟。
表弟额头磕到茶几,当场磕破血,他疼得四肢挣扎,陈西差点没抱住。
舅妈听到哭声跑出来,见到这一幕,她跑过来夺过孩子,看到小孩满脸血,舅妈气得一巴掌甩在陈西脸上,指着她骂:“我看你就是个麻烦精,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陈西被打蒙,捂着脸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李琴音见儿子满脸血,吓得不轻,抱着儿子扯着嗓子朝二楼喊:“老徐tຊ,你儿子快死了,还不赶紧下来送医院!”
吼完,李琴音恨了眼陈西,指着陈西鼻子骂:“我儿子要是有什么好歹,我饶不了你。”
二楼书房谈事儿的徐敬千本来在跟周宴舟商量项目细节,听到妻子歇斯底里的呼喊,他歉意地看了眼周宴舟,顾不上说什么客套话,急急忙忙地跑下楼查看情况。
周宴舟事不关己,淡定地走在后面。
谁知刚走到二楼转角,周宴舟就听李琴音在楼下跟徐敬千发脾气:“今天我儿子要是有什么好歹,你看我原不原谅她!”
“这个家不是她走就是我走!”
“徐敬千,我看你真是疯了!”
徐敬千记挂着儿子,没心思跟妻子争论,直接搂着妻子的肩膀往外走,说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徐敬千夫妇一走,刚还闹腾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陈西吓得手脚发软,她双腿不受控制地瘫在地板,忍着右脸颊火辣辣的疼,脸色苍白地望着大门口的方向。
她跪在地上,眼泪滴答答地不停往下掉。
那一刻,她脆弱得好像被人一片片撕碎了似的。
周宴舟看着缩在沙发一角的陈西,看着她不停颤抖的肩膀,喉咙一阵痒。
他忍不住想,这姑娘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的?
站了片刻,周宴舟抬腿一步步走下台阶,慢慢走到陈西身边停住步伐。
陈西毫无察觉,她跪坐在地上,指甲狠狠掐着手心,眼神涣散地盯着地上的一摊血渍,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被打过的右脸颊肿得又高又红,上面还残留着根根分明的手指印,可见打人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气。
周宴舟看不过去,弯下腰,伸手握住陈西的手臂试图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拽起来,结果对方太倔,反手一把挣开了他,他一时没注意,竟然没拉起来。
周宴舟盯着陈西看了会儿,好脾气地问:“这么喜欢跟自己过不去?”
陈西死咬着嘴唇没说话。
周宴舟叹气,继续哄:“地上凉,起来再说?”
陈西依旧不吭声。
周宴舟无奈,只能蹲下身,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陈西红肿的右脸颊,嗓音温柔道:“女孩子的脸多重要,跟我去医院看看,别留疤了。”
不知道哪句话说动了陈西,她当即吸了吸鼻子,压着声音说:“我要去人民医院。”
周宴舟闻言,眼里划过一丝赞赏,他站起身,伸手一把捞起地上的陈西,又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宽慰道:“多大点事儿,放宽心。”
陈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说话。
司机不在,周宴舟亲自开车送陈西区人民医院,路上陈西一言不发,身上蒙着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周宴舟察觉到她心不在焉,意识到平日再怎么聪明的姑娘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遇到委屈、难堪,依旧藏不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