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桑骂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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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额头上的伤口有点深, 短时间内没法摘下纱布。
周宴舟有次替她换完, 撕开纱布看见她漂亮饱满的额角多了个z字形的疤痕,眉头皱得老高。
后来他勒令医生开了许多消除疤痕的药膏, 天天督促陈西涂抹。
有时候陈西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儿, 周宴舟却阴魂不散地定点提醒:“别忘了涂药。”
每当这个时候陈西都忍不住感慨,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固执的人。
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呢?
竞赛前一天, 陈西终于摘下纱布,留下的伤疤粉粉的, 扎在额角额外显眼。
陈西不敢照镜子, 每次都觉得丑。
周宴舟看她闷闷不乐, 下午就拉着她进了一家理发店, 找了店内最好的理发师给她剪了个刘海, 长度刚好遮到伤疤。
走出理发店, 陈西目光灼热地望着站在马路边打电话的男人。
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 自然而然地朝她招手, 示意她上车。
陈西回头看着玻璃上倒映出来的影子, 新剪的齐刘海贴在额头, 将那道疤挡得严严实实tຊ, 她对着玻璃咧嘴一笑, 然后转身, 心情雀跃地跑向停在马路边的汽车。
周宴舟接完电话,人立在马路旁的水泥路基, 插兜瞥了眼终于肯露笑脸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上翘。
上了车, 陈西扭头看了眼坐在一旁回复邮件的男人,想起她之前跟何煦约好的竞赛前一天一起排练,陈西还没想好怎么跟周宴舟说这事。
这一周周宴舟照顾她费了不少心力,住院三天他在医院待三天,中途陈淮拿一大摞文件给他签字,他忙得饭都顾不上吃。
陈西不敢打扰他,一个人吃完饭,然后找了个角落写卷子。
等她两张卷子写完,周宴舟已经开起了视频会议。
需要他点头、确认的项目很多,他全都在跟进,有时候视频会议还没开完,一个重要电话进来,他左右为难,最后接完电话又继续开会。
陈西头一次意识到他不是那种混日子、整天厮混、全世界到处玩儿的公子哥,是真真切切地在上班。
好吧,是她错怪他了。
陈西已经将演讲稿背得倒背如流,闭着眼都能说出每个单词怎么拼。
唯一不太好的是她的发音不是特别流利、标准,有很大的中式口音问题。
陈西不敢打扰周宴舟,每次都带着演讲稿跑到医院的消防通道口,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低声背诵。
有次周宴舟回完邮件,发现病房里没人,他出去找了一圈,最终在消防通道找到陈西。
小小的一团,坐在冰冷的台阶,迎着窗口的一束微光,低着脑袋小声地朗读演讲稿。
遇到一些难度较高的单词,她虽然读得过去,但是骨子里缺了点自信。
周宴舟听了几句,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演讲稿,在她错愕的目光中缓缓蹲在她身边,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稿子。
他口音很标准,英式发音,再加上嗓音醇厚、富有磁性,很像英国电影里的男主角。
陈西第一次听入了神,她仰头看着身上罩了层暖光的周宴舟,眼里溢出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恋。
在周宴舟的严格要求下,陈西临时抱佛脚,将那篇有三千多个英语单词的演讲稿背得十分流利且富有感情。
口音方面也有了很大进步,至少听着有那么一点味道。
周宴舟说:“北京的小孩儿打小被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占据,随随便便拿出一样都是特长。而英语是他们最基础的功课,中学起就被家长安排考雅思、托福……最后出国。”
陈西第一次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从出生就体现出来了。
她所在的小城市其实很少有家长有那远见安排自己的小孩出国留学,他们最长远的眼光便是考个好大学,将来去北京。
而北京,只是北京人的起点。
他们奋斗一生也不过是在人家的起点而已。
周宴舟看透陈西脸上浮出的无力、懊恼,他滚了滚喉结,没什么情绪地讲:“命运本就不公,没什么好内耗的。”
“人上了赌桌,除了祈祷能够拥有一副好牌,还要有好运。”
说到这,周宴舟怜惜地望了眼有些沮丧的小姑娘,难得安慰:“抛开这些,这年头努力还是挺有用的,你加油。”
陈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低声说自己运气并不好,唯有努力可以试试。
周宴舟欲言又止,想说她运气挺不错,可话到嘴边,他想起他们的相遇,很难说这是一桩好事儿。
其实陈西想多了,周宴舟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压根儿没空管她跟谁做了约定。
剪完头发,周宴舟吩咐陈淮将人送回酒店,他自己打车去国贸赴约。
陈西不想迟到,半路上难为情地询问陈淮能不能送她去五道口,她跟同学约好见面。
陈淮犹豫片刻,答应她的请求。
陈西顺着何煦发的地址找过去,发现在一家咖啡馆碰面。
她推门进去,店里坐了不少客人,何煦坐在窗边,桌上点了一杯咖啡,他在等人。
陈西背着书包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何煦的肩膀,歉意满满道:“不好意思啊,我路上耽搁了。”
何煦下意识回头,看到陈西,何煦刚还平静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将菜单递给陈西,温柔询问:“想喝什么?我请你。”
陈西拉开何煦对面的椅子坐下,接过何煦递过来的菜单,陈西盯着看好一会儿,最后要了杯生椰拿铁。
她不喜欢苦的。
陈西左右环顾一圈,困惑地询问何煦:“你爸妈呢?”
何煦耸耸肩,轻松道:“他俩爬长城去了。”
陈西笑了笑,忍不住开玩笑:“他们一点都不担心明天的竞赛吗?”
何煦无奈地摇头,“好像并不担心。他们这几天玩得挺欢。”
陈西微微一笑,有点羡慕何煦。
何煦抬头注意到陈西剪了刘海,他好奇地问:“换发型了吗?”
陈西下意识捂了下额头,对上何煦关心的目光,陈西扒开一点刘海露出那道粉嫩的疤痕,“……挡疤的啦。”
何煦看着疤痕,担忧地问:“怎么弄的?”
陈西摇摇头,一脸无所谓地说:“一个小意外,没什么大碍的。”
何煦皱眉:“都留疤了。”
女孩子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乎外貌了,陈西其实也在意这个疤,只是这两天习惯了,她抿了抿嘴唇,故作轻松道:“没事,应该会淡的。我在涂去疤膏呢。”
陈西不想讨论额头的疤,她巧妙地转移话题:“我们开始吧?你知道你在第几号吗?我是10号。”
何煦被陈西带跑,下意识回:“我是1号。”
陈西惊讶地眨眼:“啊?那你紧张吗?”
何煦成绩一直很好,也参加过不少大型比赛,其实心态挺好,可听到陈西的关心,他忍不住撒了个小谎:“有点,毕竟第一个。”
陈西想了想,从书包里翻出一把水果糖放到何煦面前:“我紧张的时候都爱吃糖,你试试?”
这糖是陈西前两天跟周宴舟一起逛超市买的,结账时周宴舟看到那包多出来的水果糖,他拿起来看了眼,见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品牌,皱眉问陈西:“你喜欢?”
陈西猛点头,“喜欢。”
周宴舟没好气地睨了眼人,最终将那包糖放回购物车,替她买了单。
何煦看着桌上多出来的水果糖,他意外地望了望陈西,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何煦一颗一颗捡起糖揣进口袋。
还剩最后一颗时,何煦剥开糖壳塞进嘴里,何煦毫不吝啬地夸了句:“很甜。”
也不知道是夸糖甜,还是夸陈西。
两人在咖啡店待了一下午,一直到窗外暮色四合,陈西才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其实他俩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天只是做最后的排练。
走出咖啡馆,何煦背着包,垂眸盯着站在一旁回信息的陈西,询问她晚上住哪儿?
英语竞赛演讲明早九点开始,时间很紧,何煦怕陈西来不及。
周宴舟开完会回酒店发现陈西没在,怕出事儿,周宴舟想也没想地给她拨了通电话,结果无人接听。
晚上七点到九点,周宴舟打了三个电话,发了五条短信,期间陈西一次没回。
正当周宴舟准备报警时,陈西终于回了消息。
陈西真没想到周宴舟会打那么多个电话,她为了不影响学习,特意将手机关了机,没曾想周宴舟会找他。
她顾不上一旁的何煦,开机看到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陈西急得额头冒汗。
她站在路口,低着脑袋不停编辑消息,结果每次编辑到一半都被她删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西鼓起勇气将编辑多遍的短信发送出去。
「我在五道口这边跟同学……交流明天的竞赛细节。不好意思啊,刚刚手机关了机,没看到消息。」
消息发送成功,陈西呼了口气,仰头迷茫地望着何煦:“你刚刚说什么?”
何煦刚要说话,陈西的手机毫无征兆地进来一条短信。
陈西顾不上何煦,忐忑地打开短信框。
「z: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第32章
明明只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短信, 陈西却品咂出了委屈的味道?
不可能吧,他可是周宴舟,怎么会委屈呢。
陈西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许久, 内心涌动出一股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那感觉好像溺在了一潭深幽的湖水中, 窒息、憋屈却又不得解脱。
何煦一直注意着陈西的一举一动,看到她发呆地盯着手机屏幕, 迟迟没有反应, 何煦没由来地想到机场相遇的tຊ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