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换完衣服下楼,客厅的太太们已经换了一波话题。
陈西走到客厅右侧的小房间里,蹲下身陪小表弟一起玩橡皮泥。
房门敞开着,客厅的交谈声一字不落地钻进了陈西的耳朵。
“你们知道人民广场新修起来的帆船酒店吧?”
“这谁不知道。我天天往人民广场走,眼睁睁看着它从一块黄泥巴土变成几十层高的楼。”
“不知道得卖多少钱一晚,等装修好了,我也进去住住。”
陈西放下橡皮泥,偷偷往门口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人。
女人刚说完,斜对面的卷发女人压下肩头,满脸神秘地开口:“那帆船老板据说姓周,北京人,听说很年轻,三十不到。”
“我老公不是在审计局上班,亲眼见过那老板,长得像男明星,压根儿看不出是个商人……”
陈西还想再听几句,表弟突然抓着她,嚷嚷着让陈西给他捏只大象。
陈西只好抱起表弟,一边握着橡皮泥捏大象,一边小声哄他。
提起帆船酒店的老板,太太们似乎有很强的好奇心。
陈西左一句右一句地听着,慢慢拼凑出一点信息。
“前段时间市长千金不是想跟他做媒吗?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想想,那位在北京遇到的都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西坪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姑娘?”
“我看那千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
太太们一口一个鄙夷,似要将那市长千金贬到尘埃。
陈西却在想,市长千金都配不上周宴舟,那到底什么样的女孩跟他般配呢?
这个问题陈西并没纠结太久,晚上她将闹腾的表弟哄睡,满身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在犹豫要不要去洗澡时,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突然震动两声。
陈西忙不迭地捞起手机,输入密码,解锁。
许久没有动静的人突然发来一条短信——
「月底回国,应该能赶得上烟花秀?」
陈西盯着那几个字,想起下午太太们在客厅的讨论,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捏了两把酸涩的鼻子,反反复复地输入、删除。
过了足足五分钟,她才回复一句:「我等你。」
远在美国的周宴舟瞧见这条短信,嘴角一翘,想也没想拨出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时,陈西吓一跳,她忘了关静音。
害怕被小舅听到,陈西着急忙慌地按下接听。
电波声中,男人醇厚、夹着笑意的嗓音缓缓溢出屏幕:“在干嘛?”
陈tຊ西捂住不受控制的胸口,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地回复:“没干嘛。”
周宴舟放下笔记本电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眼前眺望着曼哈顿的繁华街道,慢悠悠问:“想我了吗?”
陈西呼吸一滞,她攥着被角,无意识地摩挲着,嘴上小声反驳:“……没有。”
周宴舟不出意料地笑了下,他插着兜,联想出陈西此刻的表情,语气温和道:“没事儿,我想你了。”
陈西顿时愣住。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手机屏幕,确认是周宴舟本人无疑。
他吃错药了吧???
或许是许久没听见陈西的声音,又或许是在国外待太久,周宴舟难得想念在西坪的日子。
他眼里浮出浅薄的怀念,嘴上却说:“我是真想你了。”
第43章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好像一个长年跋涉在沙漠的人突然遇到一捧绿洲, 她欣喜若狂地奔过去,一头扎进碧绿的湖水,尽情地填补早已经枯萎的五脏六腑。
那一刻, 她是真的相信, 他是真的想她。
陈西握着手机,后背虚虚地靠在床头, 仰着脑袋, 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 心里却如小鹿乱撞。
周宴舟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 见国内不早了,他语气平和地结束话题:“就到这儿吧, 早点睡。”
陈西懵懂地点头, 好几秒才想起这是在打电话,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只好轻轻地哦了声, 语气里暴露出她一两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留恋、不舍。
周宴舟听出她的不愿意, 兀自笑了一声。
陈西听见周宴舟毫无征兆的笑, 面颊骤然滚烫起来, 她捂着手机, 很想将自己藏进被子深处。
周宴舟沉默片刻, 言简意赅地重复:“等我回来。”
陈西这次没闹笑话, 克制地嗯了声, 算是答复周宴舟的嘱咐。
电话挂断, 陈西将手机抛进抽屉, 她掀开被子,一头钻进去不肯出来。
直到被子里的氧气都被抽干, 只剩二氧化碳时,她才猛地掀开被子, 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周宴舟那句“我是真想你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陈西认命地想,她是栽在周宴舟手里了吧?
当天晚上,班级群里在疯狂吐槽一桩社会新闻。
陈西恰好没睡,点开班群将这桩新闻的前因后果都吃透了。
新闻内容是西坪一中高三年级里有个女生在考试完最后一天坠楼了。
有人猜测是因为感情问题,也有人争辩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还有人揣测是因为家庭矛盾。
同学们讨论得格外激烈,班主任在群里提醒两次都未果。
好不容易消停,班里一个女生突然发出一张合照,以知情人的口吻地告知详情:「跳楼的人是我表姐。她喜欢上了一个社会人士,两人做了成年人该做的事,结果表姐未婚先孕了……家里人都在斥责表姐不检点,没想到表姐承受不住谣言跳了楼。」
「现在家里人都在找那个男人,结果对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段话暴露的有效信息太多,班群里的同学被震慑住,好半天没有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晴在班群里骂了句:「那男的也太贱了吧!」
朱晴一骂,班里的女同学也纷纷开始谴责那男的。
也有男同学遭殃,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男同学们纷纷喊冤。
都是未出校门,没有体会过人情世故,也没感受到社会残酷的学生,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都透着一股稚气未脱的天真。
陈西看着班群里不停冒出的评论,想的却是周宴舟。
他会不会也像那个男人一样,有一天事情败露,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思绪刚到这,陈西就忍不住摇头。
不可能的。
周宴舟不是这样的人。
—
西坪的冬天又冷又潮,一觉睡醒,陈西穿着睡衣去阳台收衣服。
明明都干了,衣服摸着却潮潮的,仿佛能浸出水珠。
陈西抱着衣服,抬头看着远处被层层白雾笼罩的钟秀山。
整座山被遮盖住,只露出一角山头,让人辨认不清原貌。
陡然想起小舅说的去钟秀山祈福好像是今天,陈西叹了口气,在想今天会不会下雨以及这雾何时才能散尽。
西坪属于南方,冬季没有暖气,不开空调的话,屋里屋外一样冷。
陈西禁不住冷,出门前她裹了一层又一层,打底背心、保暖内/衣再搭一件棕色圆领口毛衣,最后穿上去年妈妈买的那件白色长款羽绒服。
临走前,陈西还不忘从衣柜里翻出一顶毛绒绒的帽子戴上。
走下楼,小舅已经准备就绪,看到顶着小熊帽的陈西,小舅笑着招手:“收拾好了吗?准备走了。”
陈西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点头。
舅妈不愿奔波,抱着儿子去了娘家,这趟旅程只有陈西和小舅。
去钟秀山的途中,小舅仔细打量了一圈陈西,突然问:“上次去北京玩得开心吗?”
已经过去这么久,陈西一时间有些怔愣。
她将冻冷的手指缩进衣袖,低着脑袋琢磨了几秒小舅的意图,小声回答:“挺好的。”
徐敬千握着方向盘,余光将陈西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想了想,委婉地提醒:“许多人都想往北京跑,人第一次去那样的环境很容易被迷花眼。”
“西西,小舅希望你堂堂正正做人,不要走错路。”
陈西表情骤然僵下来,她扭过脸,迷茫地望着小舅。
许久,陈西才出声:“小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敬千听着陈西略带委屈的腔调,一时词穷。
他前两天给京里的好友打电话才发现陈西去北京那半个月并没有找他们,而是一直跟着周宴舟,还同住一家酒店。
徐敬千不想把那些肮脏的想法、罪名安在陈西头上,可有时候谣言很容易毁掉一个人。
她年纪小,分不清利害,他这个做舅舅的,有义务去纠正她。
想到这,徐敬千放慢车速,不紧不慢地挑明:“我听说你在北京那段时间一直跟着周宴舟?”
陈西诧异地抬头,对上小舅探寻的目光,陈西攥紧衣袖,不卑不亢地回复:“……不是您拜托他照顾我吗?”
徐敬千一时词穷,他当时确实随口说了一嘴,麻烦周宴舟照顾一二,可没让他俩同吃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