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不会塌下来,可学分会啊。
她尚在发呆时,早餐店已经迎来了第二批顾客都市白领。
他们行色匆匆,无论老少男女,从点单开始就急急躁躁匆匆忙忙,好像时间于他们永远都是不够用的。
他们的早餐大部分都是打包带走,边走边吃的。手里的那一杯美式咖啡,几乎是人均标配,和小笼包子拎在一起有一种新潮又独特的匹配。
了了不知道看了多久,手里的油条凉透,又冷又硬。
她仍坐在那,看着身后零零总总路过的一茬又一茬的人烟气。
她那会还想过,换做是老了或裴河宴,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把自己折腾得如此狼狈。只有她,浑浑噩噩,不想清醒。
但喝醉后大脑停摆,万事皆空的感觉太美妙,她至今都是一边恐惧又一边沉醉。
楼峋那天问她“那喝酒吗?” ,她甚至有一种找到宣泄出口的兴奋。她从回答的那一刻开始,就满怀期待的等待着今天。
酒刚空了一箱,另一箱立刻接上。
工作的紧张和高压令这些白日里西装革履娟秀光丽的都市丽人们像是解开了枷锁,一个个释放得十分彻底。
刚开始还有些拘束的酒桌气氛,在一轮又一轮的打圈敬酒后,早失了规矩。
饭桌上的酒菜蓬蓬乱乱,不是剩些边角就是不知被谁打翻,最后一碟又一碟重新端上的鲜乎热菜再少有人动筷。
了了被楼峋搂着肩膀,说悄悄话时,不知是谁先起哄,她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被此起彼伏的“在一起” 推搡着烘托着,热燥得满脸通红。
楼峋一手捏着杯口,一手挎过她的肩,微低了头凑近她:“听见了吗?”
她茫然抬眼,有些厌恶此刻过于靠近的距离。
他说话时,唇几乎就擦着了了的耳边。
楼峋生得很俊挺,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是出类拔萃的,这也是他无往不利的优势。即使是了了,在那个喝得醉眼朦胧的凌晨,也曾因为他的靠近有过片刻错乱的心率。
那天凌晨,他将她揽在肩下,两人倚着天桥的栏杆,面对着深夜的车流,轻声絮语。那是他们之间有史以来最近最近的距离,近到她那晚只要抬起头就能触碰到他。
了了年少时遇到裴河宴,此后的人生,即便优秀如楼峋,她也从未有过片刻心动。所以刚开始,她并没有怀疑过楼峋,只认为是自己酒品不好,喝多了就容易色字上头。
直到后来,她渐渐发现,楼峋是个极为擅长营造气氛的人,她这才忽然醒悟。原来有很多个时刻,他都给她预设了陷阱。
这无关人品,也无关好坏。
只是提醒了了了,要与楼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要被蛊惑,更不要给他任何暗示。
他们之间一直以来,都维持着稳定的好友关系。
直到最近两年,他像是逐渐失控脱轨的列车,再也不安于和她平行共进。
他缺一个信号,了了知道。
可这个信号,她谁也不想给。
裴河宴知道了了去和楼峋他们聚餐了,她提前一天就和他说过。
出于地盘争夺上的天生嗅觉,裴河宴对楼峋有什么动机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他没把楼峋放在眼里,他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只要迟迟没有动作,这举动在裴河宴看来,就是一种弃权。
他不够喜欢了了,或者说他把了了和另一件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放在了一起比较得失,而了了并未在他心中多上一份重量。
这样的对手,都无法称作对手。
他心平气和地在躺椅上把玩着念珠。
当然,这是裴河宴自己的视角。
了无和了拙一人抱着半个西瓜,边用勺子舀着瓜肉,边对着小师叔的背影指指点点。
“这念珠都快擦出火了,小师叔看起来很暴躁啊。”
“现在还好吧?”了拙吐出几颗籽,不以为意:“刚才修剪月季时那才叫吓人呢,你看看那些花,别说叶子一瓣不剩,就连那个刺都被拔秃噜了。”
了无咽下嘴里的西瓜,顺着了拙的目光看去。
啧,简直惨绝花寰。
“他等会不会突然站起来,把躺椅都给拆了吧?”了无问。
了拙沉吟半晌,刚想说“还真有可能”,话还没说出口,兜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原本晃着躺椅清风霁月的小师叔瞬间转头看了过来。
了拙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见是了了打来的,他十分有觉悟地走上前,交出手机:“小师叔,给。”
了了喝了太多,她生怕自己再喝下去会断片,趁脑子意识还比较清醒时,出去给了拙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
她原先也没想到大家今晚会这么疯,想着小醉怡情,她刚刚好可以趁着酒劲腾空一下脑子。可那帮酒疯子一喝起酒来,就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壮烈。
她刚躲了一会清净,就被找出来的人喊了回去。
满室嘈杂里,她的手机铃声响了两遍,她才勉强听到。
了了掩住一只耳朵接起,充斥着行酒令和呐喊声的耳边,裴河宴的声音犹如仙乐。
可惜……就是这仙乐说出来的话,凶巴巴的。
裴河宴问她:“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进来接你?”
第八十四章
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有些混沌,了了反应了几秒,才听明白是裴河宴到了。
她抬眼看了看群魔乱舞的包厢,压根没法想象裴河宴置身其中的画面。她立刻摇头:“我这就出来,你等我!”
裴河宴听她电话里的声音还算清醒,便说道:“那我在大厅等你。”
“好。”她答应着,先挂了电话。
眼前的视野有些晕晃,了了按偏了两次,才成功挂断。
楼峋等着她接完电话,将倒满的酒杯递到她面前:“来,今晚不喝尽兴不许走。”
了了推开酒杯,摇了摇头:“家里有人来接,喝不了了。”
“家里人?”楼峋疑惑地皱起眉:“你是不是喝醉了?”
“对,醉了。”了了没和楼峋争辩,她迫切地想离开这里。
可她刚起身,就被楼峋握住手腕按回了椅子上。他俯身,凝视着她:“什么家里人?谁来接你?”
他头一回如此蛮横,盯着她的双眼像是瞬间褪去了醉意,清醒又偏执。
了了回视着他,但没作回答。
裴河宴就在这里,她倒不担心楼峋真的会扣住她不让她走。此刻,她更偏向于楼峋是喝醉了,所以许多行为都不讲逻辑也没有道理。
了了的固执,楼峋是见识过的。
他也察觉了自己今晚太过失态,将按住她的手松开,甚至还帮她把推搡间掉落在地上的单肩包捡了起来,拍了拍,递还给她。
“是谁来接你?”他放柔了声音,几乎是哄着她回答:“你告诉我我才能让你走啊。”
了了接过包,终是没能忍心与他僵持:“是我小师父,他已经在等我了。”
楼峋了然,他点点头,挡开毫无眼色来敬酒的下属,半护着了了,把她送到门口:“今晚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
走到门边时,即将从这场聚会中脱身的轻松感令她的脸色看上去也柔和了不少:“你不用管我了,赶紧回去吧,别被我影响了。”
楼峋没说话,只是拉开门把,把了了送出门口。
走出包厢的刹那,他一眼就看见了等在走廊里的裴河宴。
餐厅的二楼全是包厢,上楼后有一个待客区,放了几把沙发和桌椅。
裴河宴就站在楼梯口那盆几乎有一人高的盆栽旁打电话,听见开门声,他转身看来。第一眼先看了了,其次才是楼峋揽着她左肩的手。
他目光微微一定,几秒后,才若无其事地撇开目光,朝两人走来。
他边走边挂了电话,了了只听见他最后说了一句:“我这有点事,先处理一下。”
走廊里的灯炽白到有些晃眼,了了眯了眯眼睛,才勉强适应了这个明亮程度的光线。
裴河宴已经走到了了了面前,他先是看了眼她身后的楼峋,微微颔首。
两人前天刚在展厅碰过面,虽然不算认识,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今天面对面,怎么都该正式地认识一下了。
楼峋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楼峋。”
裴河宴看了眼他的手,不慌不忙地先接过了了挂在手腕上的包。取包时,他垂眸看了了了一眼,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牵了过来。
人站到了他身旁,裴河宴这才握住了楼峋的手:“你好,裴河宴。”
楼峋眯了眯眼,勾起唇,毫不掩饰他对裴河宴这番举动了若指掌的清明。
裴河宴往包厢内瞥了眼,收回视线时,他扶住了了,对楼峋说:“那就不打扰了,我先带她回去。”
楼峋没说话,他倚着门,做了个“你自便”的动作,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半晌后,他闭上眼,抬手压住眼睛,讥讽地轻笑了一声。
回去的轮渡上,了了执着地要把费用转回给裴河宴。
她说的请客当然是她付钱,让裴河宴这个和楼峋他们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付钱是怎么个意思?
“上回买衣服的钱你就没收。”她嘀嘀咕咕的,一个劲埋怨:“我还你钱,我还得跟孙子似的求着你。”
酒翻了后劲,本就晕乎。
今晚的海上还刮着大风,往返的轮渡也随着过分活跃的海浪左摇右摆,把了了本就混沌的脑子晃得跟浆糊似的。
她拍着胸口,缓过那一阵恶心感,握着手机瞪着他:“你收不收?不收我可真的翻脸了。”
最后一趟返程的轮渡挤满了赶着夜船上岛游玩的游客以及在洛迦山忙碌一天后归岛的岛民。甲板总共就一层,还停了几辆轿车。
裴河宴把了了和人群隔开,用后背半挡着,将她圈在了自己的身前与轮渡的栏杆之间。
她喝完酒后,话又多又密,关键是逻辑居然也在线,令他想把这些话当成酒话敷衍了事都不行,只能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