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渔不再绷那么紧,给他指路。虽然这边回去只有一条直路,但是去小高医生的诊所却要拐往两条小道,继续骑一段。
越往里,路越窄,左渔指了指前方尽头的招牌:“看到那块绿色的牌匾了吗?就是那儿,车子可以停在门口。”
许肆周本以为是把左渔载回家换下湿透的衣服,没想到她是给他带到了诊所这边。
“左渔,我把你送回家,再过来。”
“先将你的伤口处理好,可以吗,你的血流了很多。”少女声线轻轻柔柔,语气委婉,许肆周想不顺她意都不行,却另一方面又担心她,于是让她把自己外套穿上:“那你把我外套披上。”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温柔的耐心。
“嗯,好……”左渔知道自己再拒绝就不好了,点了点头,将他那件工装外套穿好,还乖乖地把拉链拉至顶端。
许肆周顺手替她将里面那颗拉链头翻出来,弯了弯唇:“进去吧。”
其实一路过来,伤口的血都差不多止住了,只是干涸的血迹停留在上面,看着血淋淋的,令人担忧。
许肆周停好车进去时,左渔已经和小高医生解释好了,正等着。
这是一个简陋的乡村诊所,装着透明玻璃门,许肆周粗略打量一眼,这才发现这位医生有点年轻,斯文。
在这样一个以老人居多的村落里,如此青年才俊甘愿待在这方小诊所,着实令他另眼相看。
“坐吧,许肆周是吧?”
许肆周闻言抬眼,找了张凳子,跨着长腿坐下。
“我是小高医生,”高京洛握着医用棉签替他上药,言谈温和,“小渔刚刚跟我说了你的名字,你们是同学?”
许肆周坐在椅子上敞着两条腿,就打量他一眼,视线又落在左渔身上。
此刻的左渔有种易碎的楚楚可怜感,宽大的工装外套完全罩住她,只露出那张过分精致好看的脸,头发半干半湿,垂搭在她的脸侧,贴着肌肤,像一朵刚出水的芙蓉,鲜艳欲滴。
他盯着她的眉眼问:“高医生是本地人?”
“是啊,”高京洛笑笑,自然而然地接话,“跟左渔一样,我外公外婆也是尺塘人。”
两人说话时,左渔就站在一旁不时递点东西,神情关切地注视着他的伤口。但她和高京洛之间分工配合,有种她不自知的默契感,俩人这种熟稔让许肆周觉得烦躁。
“不用帮忙,去那边坐。”许肆周一把将她手里的药箱拿过来,自己捧在怀里。
高京洛低头擦药的动作一顿,唇角微微笑了一下:“去吧,小渔,这是小伤口,我能处理好,你不需要操心。”
左渔双手举在半空,慢慢放下,这才点点头,说:“好。”
“……”这么听别人话啊。
是不是他说的不算,高京洛说才行。两个人究竟有多熟?
许肆周叹了口气,抱着药箱仰头敞着一条长腿,靠坐在斑驳的白墙上。
左渔乖乖坐到另一边的长木凳上等他,刚一坐下,身上的衣服传来轻微的振动。
她脑子懵了一瞬,低着头翻找,从外套的右侧口袋翻出了许肆周的手机,上面显示是——大艺术家的来电。
她连忙小跑过去,把振动的手机递给他,提醒道:“许肆周,你的手机亮了,有人打电话给你。”
许肆周后脑勺贴着墙,看一眼,是渡嘉奈,昨天找他拿的衣服和治跌打损伤的膏药,现在应该是到这边了,想找他人。
“帮我接。”他说得简单,声音又懒散。
“啊?”左渔脆生生地应了声。
他不是有手有脚吗……为什么会让她来接他的电话呀?
许肆周堂而皇之一副“你看我抱着药箱没手啊”的无赖模样,没皮没脸地坐着,高京洛像看小男生表演孔雀开屏似的,一瞬间看透太多,撇开眼微微一笑。
左渔咬咬牙,将电话接起的那一刻极其忐忑。
许肆周的电话备注都很与众不同,上次她误接了一个备注为「许女士」的越洋电话,竟然是他妈妈,那这次被备注为「大艺术家」的又将是谁?
“喂,您好,我……”
“祖宗,你喺边啊?打咗咁多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高冷而又玩世不恭的声音,说的还是粤语,左渔听不太懂,但她不笨,很快就意识到许肆周备注的这位大艺术家是谁——
“……渡嘉奈?”
“靓靓?”那边的渡嘉奈也是一愣,脱口而出。
他此刻就坐在许肆周上午坐的那个位置,仰头望着头顶那棵古榕树,红色彩条布挂了满满一树,都是为了祈祷家人平安,风调雨顺。风轻轻一吹,仿佛一树绿叶红花在跳舞,他看得眼花缭乱,心说,追女仔至于连手机都上交?
那以后岂不是银行卡、护照、身份证都交到她手上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恋爱脑?
左渔不明白“靓靓”是什么意思,因为说的依旧是粤语,但直觉那是他和许肆周对自己的指代。
她捏着手机,看看许肆周,他不知什么时候跷起了二郎腿,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一副当定甩手掌柜的模样。
“渡嘉奈……”她对着电话轻轻开口,“许肆周脚受伤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你问问他,要我带的药,扶他林、换洗的衣服、还有内裤!还要不要了!”废了半天劲给他拿东西,还大老远跑来这穷乡僻壤,路上差点没给大巴车颠散了,结果这会儿他人不在?
渡嘉奈的话里带着明显的不爽。
“……”听到内裤两个字,左渔耳尖悄悄爬上一抹红,她可不敢这么直白地转述,就,只能含蓄地问许肆周,“他…他问你,你的那些东西还要不要了……”
俩人站得近,许肆周自然也听见了。
下一秒,左渔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以把电话放在他耳边,让他们两个人自己聊。
于是她红着耳朵,将手机贴近许肆周的耳朵。
随着她的靠近,许肆周闻到一股馨香,她穿着他的外套,因此柏树香混合了少女香,轻爽又清甜,同时手机屏幕上还留存着她的一丝温度,贴在他耳廓,冉冉地渡过来,好似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体温。
“知道了,就回。”许肆周徐徐地答,说完,伸手将电话拿下,直接挂断。
他站起来,一旁的小高医生在收拾用完的棉球和药水。
“高医生,伤口处理好没?”许肆周问。
“嗯,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清创完涂了点药,就差不多了。”高京洛推了推眼镜,声音依旧温和,“也不用付钱,这里是免费诊所。”
免费诊所?这倒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左渔在一旁小小声:“小高医生人特别好,他放弃了保送的机会,回到这里开了这家免费的诊所,经常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免费看病。”
“我不是小孩也不是老人,还是要付的。”
许肆周极有原则,把钱放在桌上,脸上是惯常的那种洒脱痞气的笑:“我们就先走了。”
高京洛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抬眸看去,嘴角有极淡极淡的笑意,心里明白少年坚持分得这么清,显然是不想欠他人情,只把他当成普通的医患关系。
他望着两人一同离开的背影,手心突然握紧了下。
“小渔。”他叫住她。
“怎么了?”左渔刚走到门口,疑惑地回头,许肆周也跟着停步。
“没事,”他笑了笑,“回去让外婆提稻米的时候小心点,别再摔到腰了。”
“好。”左渔笑了下,点点头,“谢谢你,小高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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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诊所回去的路上,经过苏城寺,许肆周把车停了下来。
左渔以为他到地方了,于是顺理成章地扶住了车把手,跟他道别,没想到他将她喊住:“等会走。”
左渔只好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了进去。
苏城寺内红墙绿瓦,古钟悠悠,斑驳的墙壁映照着悠久的历史痕迹,庄严而森远,散发出独特的神韵和魅力。
她一边靠着自行车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然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许肆周的外套。
她想把它脱下来,但又觉得自己已经穿过了,不洗干净再还给他不合适,想了想,还是作罢。
没一会许肆周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身边还跟着渡嘉奈。
“又见面了啊。”两人走近,渡嘉奈笑着跟她打招呼。
“确实是有点巧……”左渔小声说。
“不巧,他是我找来的。”许肆周将那袋东西递到她跟前,意思是拿着,“带回去给外婆。”
“什么呀?”左渔没接,目光疑惑。
“扶他林,德国那边的跌打损伤喷雾,很管用,还有其他别的牌子,都在里面,你那么聪明,看看说明书就懂怎么用了。”
左渔站在风里,有些意料不及。
她不动,许肆周也不催促她,站到另一端,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了风口,思路清晰:“真碰到不懂的,问我,通过一下我好友?”
渡嘉奈手心转着手机,一直近距离地盯着左渔那张脸,之前只看过她眉眼,这会儿才缓过神来,第一反应是——
好牛逼的一张脸。
之前见她温温柔柔、春风化雨地哄小孩,已经很添好感了,现在脑子里更觉得,靠,都掉进水里了,本该狼狈不堪,还能这么好看,乌瞳红唇,欲语还休……
他私底下见过的明星也不少。
但她这幅模样,简直比登杂志,拍湿身照的女明星还抓人,除了牛逼就只剩下牛逼。渡嘉奈抱着手臂,手肘碰了碰许肆周的胳膊,刚想说那仨字“牛逼啊”,不过下一秒,目光冷不丁转移到他身上,嘴边的话又硬邦邦地憋了回去——
他兄弟也有这本事。
只不过平时看惯了没觉得惊艳,但确实是帅的,身上有股坏劲,多的是想为他生,又为他死的扑火飞蛾。
平时这股劲可没少招人。
第30章 酒窝星球30
“妞妞, 怎么回事啊,身上都湿了?”回到家,左渔刚把车推到一边停好,本来想着不让外公外婆担心, 自己悄悄溜进去换掉湿衣服, 却被拿着土豆从屋里出来的外公碰了个正着。
“头发也湿了, 发生了什么事哟……”外公焦急地问道。
“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外公不用担心, ”左渔将事情简练地解释给外公听,“就是刚刚掉水里, 同学看见了, 将我救上岸,这是他的衣服, 等我洗干净后还给他。”
“掉水里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左渔连忙摆手,还在外公面前转了个圈,“您看,我活蹦乱跳的, 一点事儿也没有。”
“那就好……”外公终于露出安心的笑, “那快快, 去烧水洗个热水澡, 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