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要交什么作业?”
声音很倦很低,语气还不太好。
“一、一份练习题,阅读理解专项训练。”左渔小声回答,心跳得很快,她本就怕他,此刻更加慌张,担心自己把他吵醒了,可能会惹恼他。
蒋科噗嗤一下笑出声:“阿肆,你吓着小鱼鱼了。”
许肆周眉头皱得很重:“没写。”
蒋科奇怪地问:“你不是做了吗,这张卷子?”
左渔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到许肆周掌心下压着的那张试卷,然而还不待她细看,那卷子便被他抽了出来,一股子少爷脾气上来,卷子“嚓”地一声被用力撕成了两半。
“不交。”许肆周冷着脸起身,不轻不重地踢开自己的凳子。
左渔被他这暴躁的脾气生生吓了一跳,连连退后躲避。
她不知道许肆周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难道自己真的惹到他了?
她有点发怵,许肆周却在这时候望了她一眼,身高的缘故,他身上有种压迫的俯视感,眉眼中的嚣张狂妄暴露无遗,眼神也是阴的,左渔是真怕他。
然而许肆周也只不过看了她一眼,然后抬头望向窗外,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糖盒,掰开盖,用力抖了抖,弹出一粒硬糖,随意丢进嘴里。
糖盒是橙色的,上面有个绿白相间的品牌logo,左渔没在市面上见过。许肆周嚼着糖,插着兜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
这时左渔旁边的孙益喊了他一声,许肆周头也没回,却在门口时故意停住脚步。他没转身,直勾勾地盯着李植旁边一群人,突然眯起视线,倒退着走了一步,回头:“下节课不打球了,老子陪女朋友。”
他说完,眼底浮着笑,把嘴里那颗硬糖咬得嘎嘣作响,慢条斯理地越过一行人走下楼梯。
从来没有学生这么嚣张,这般近乎挑衅的态度,即使是带过多年尖子班的李植,依旧看得目瞪口呆。
许肆周还没走远,班里霎时沸腾了。
“肆哥这行事,牛逼啊。”
“这大佬做派,做出了我平日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女朋友?阿肆真的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啊,聂潇潇吗?”
“肯定不是她,今早我还看到过她,特伤心那样。”
“那是哪个女孩啊?”
“假的吧……”
那些议论纷纷,像导火线一样炸开,李植终于回过神,猛地回头吼了声,把许肆周叫住:“许肆周,回来,跟我去趟办公室!”
第4章 酒窝星球4
综合楼办公室内,司余鸣把秘书、保镖等人全都撤走,其余办公位上的老师也都去开备课会了,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三个人。
“肆周,我知道你之前上学的教育系统和这边的不太一样,”李植坐在座位上,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看司余鸣脸色,“你可能不满意了,就按自己的想法做,不考虑后果,但是既然来这边……就要遵守这边的规定。”
李植说着将视线从许肆周身上移开,又看了司余鸣一眼,咽了口唾沫继续说,“试卷是要好好做的,不是哎我一个不乐意了,想泄愤,想撕就撕的……早恋啊,在这里也是不允许的,严重可能会被劝退。”
李植尽量把话说得圆润,面对这样的学生,他第一次感到棘手,既不能坏了领导面子,也不能不教育孩子。
待客沙发旁摆了一棵半人高的绿植,枝叶繁茂,司余鸣就坐在旁边。然而,饶是李植把场面话、车轱辘话来来回回都说尽,司余鸣依旧面容冷硬的端坐着,不显山不露水,让人根本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局面一度陷入沉默。茶水仍然原封不动地置于矮桌上,冒着袅袅热气。
李植如芒在背,正暗暗擦冷汗之时,陈楚生的一段《有没有告诉你》音乐声乍然响起——
洪亮的手机铃声在办公室里回荡,不合时宜的歌词令当下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李植慌忙扯开夹克拉链,从内袋里摸出手机干笑两声:“抱歉,司部,忘了调静音。”
李植连连道歉,一旁一直没发表任何评论的司余鸣终于淡淡抬起手,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徐徐作声:“李老师,您先接电话,我和这小子聊聊。”
“哎,好,我去外面接电话。”李植站起身,察言观色补了句,“那您聊。”
许肆周扫了眼李植的背影,懒洋洋倚着桌,指关节夹起身后一张答题卷。
李植办公桌上摆了好几份答题卷,他盯很久了,都是他一周前模拟考的各科答卷,上面还有鲜红色的分数和批改痕迹,许肆周啧了声:“以为这样做就能显得对我很关心?”
话是对司余鸣说的,语气分明透着不屑。
“我来不是为了看你。”司余鸣皱着眉淡淡地反驳,左腿交叠在右腿,换了个姿势继续说,“但你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烂泥扶不上墙,我丢自己的面子。”许肆周笑了笑,扯了扯嘴角,眼底都没什么波澜,只是将手上的答题卷再一次沿着对角线对折,“所以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永远也没办法否认我是你父亲!”司余鸣扬起冷峻的眉毛,怒道,“一天天的吊儿郎当,成何体统,不想按规矩来就滚回国外!”
“父亲?”许肆周冷笑一声,唇角微挑,慢条斯理地将左侧机翼折好,表情讥讽,“我姓许,你算个什么东西。”
许肆周挑起眼尾,将手里的纸飞机用力一扬,嘲讽地说,“既然我妈都跟你分开了,就别来上赶着认儿子了。”
一架用答题卷折成的纸飞机乘风而出,飘飘扬扬,沿着教师办公室的天花板盘旋一大圈,直到撞上白炽灯管才调转了方向,摇摇欲坠。
“你这什么态度?”司余鸣怒火中烧。
“我什么态度?不如问问你自己。”许肆周语调依旧散,看着飘飞的纸飞机,不知足地再添一把火。
司余鸣被他这玩世不恭的态度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势急心慌,当即就从沙发上起身,抄起陈列柜上一把教学用的教棍,指向他:“我刚刚没发作是顾及你的面子,别当我不会抽你!”
上课铃就快打响了,左渔焦急地一阵小跑赶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看清空中闪落的一道白影是什么,就被这么一句措词严厉的话吓得刹住了脚步。
她有些错愕,不自觉后退了两步,缓了两秒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踩中了地上掉落的纸飞机。正在对峙的俩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左渔把收齐的语文作业搂在怀里,低头弯腰准备把它捡起来。
“抽我?”许肆周阴戾开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冷地说,眼神麻木,“你以为还是当年?”
司余鸣气得不轻,抓着教棍大步朝他走去。
许肆周眼神阴恻恻,双手插着兜,倒退着往后走:“你信不信,天王老子来了也动不了我。”
“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用,混账东西!”司余鸣怒不可竭,随着距离的逼近,狠狠向前挥了一棍。
千钧一发之际,许肆周往后一仰,错开了身,游刃有余地避开。
“躲什么?”司余鸣又抡起教棍,指着他,“今年是特殊时期,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还天天跑到地下赌场跟那帮赌徒鬼混?是存心不让我省心!”
看得出司余鸣此时动了真格,但闹这一场,归根结底不过是担忧自己的仕途晋升。许肆周低头舔了舔下唇,舌尖抵住上颚望他。
教学楼外的上课铃突然打响,急促而浑亮的声音混杂着操场外的打闹声。
司余鸣重重的举起教棍挥舞向他,许肆周将双手插进冲锋衣的口袋里,肩膀一侧,坦然自若地躲开。
“司淮!”司余鸣厉声喝住他。
许肆周插着兜一步步后退,眼底闪过鄙夷,语气浑得不能再浑:“你他妈叫谁?”
司余鸣气急败坏,抡起棍子再次揍过去,许肆周继续往后退,再一次闪避的时候,后背却撞到了人,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仓皇的“啊”,他反应极快地停了脚步,转过身才看到一个女孩跌倒在他背后。
左渔手里抓着他刚用答题卷折的纸飞机,抱着的作业却散了一地。
她眼睛有点红,口罩也有点歪,看起来有点可怜。
许肆周居高临下地伸出手,握住她校服外面那截细白的手腕,轻轻一扶,把人从地上拉起,然而与此同时,肩胛骨处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闷棍。
“咚”的一声。
很响。
左渔整个人都惊住了。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棍子砸下去发出扎实的闷声,许肆周却没吭一声,拇指揩了揩唇,半晌过后竟然笑了,说:“手劲比以前小了,没意思。”
一句话轻狂得不得了,近乎挑衅,司余鸣用力将手里的教棍朝他身上砸过去,许肆周这次也不躲了,直直受他一掷,直到教棍落地,发出“咣当”一声。
“我管不了你。”司余鸣忍无可忍,“反正你也不受管,休学吧。”
“好啊。”
许肆周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但这时候正巧班主任李植握着手机回来,看见一地的狼藉,他连忙拉住司余鸣,让他消消气,同时让许肆周和左渔把作业收好先出去。
李植打了个圆场,司余鸣也不好发作,重新坐回待客沙发区。左渔忙不迭绕过许肆周,将作业整齐叠好,放到陆萍老师办公桌上。
见证了这混乱的场面,她只想赶紧走。
和李老师打过招呼后,左渔就出了办公室,还妥帖地把门带上。可是刚走没两步,一抬头,她就看见了前方的许肆周。
他听见声音,也恰好回过头来,两人视线对上,左渔太阳穴突突地跳,生怕自己会被大佬“灭口”。
她想避开他,可是他占据了唯一的走道,躲无可躲。
思来想去,她还是收了眼神,慢慢走过去。
许肆周双手插在兜里,看见她过来,脚步也停了停,抬起下巴,刚要说话,少女一阵风似的从他旁边溜走,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
许肆周望着她匆忙的背影,平静地叫住她:“左渔?”
面前的女孩终于不再往前走。
他走上前与她并肩,垂眸问:“刚撞到你,没事吧?”
左渔愣了愣,自觉退远两步,她不想惹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往楼梯口走。
许肆周只看到她的后脑勺。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支给他。
他被忽视得彻头彻尾。
操。
许肆周掀了掀眼皮,也跟着往楼梯的方向走。
回教学楼需要穿过底下的花坛,左渔步上台阶,身影错入层层叠叠的花叶。
寒冬时节,她穿着学校统一分发的冬装外套,即使是千篇一律的老套款式,却怎么都遮不住她少女美好的骨架,宽松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白白软软的手臂,可是再往下,两只瓷白的手却是沾了灰,看起来特别违和。
许肆周看着她手上那团灰,脑海里闪过她刚才摔倒时候的狼狈,微微皱眉,招手喊住一溜烟儿从他前面跑过的那男生。
“肆哥,什么事?”男生殷勤地跑回来,仰头看他,怀里抱着一堆零食、一瓶矿泉水,还有一罐可乐。
“这个我买了。”许肆周掏了钱塞他怀里,顺手抽走他的矿泉水。
男生反应也快,忙追上他问:“肆哥、肆哥,只要矿泉水吗?学校小卖部还有别的呢,你还需要别的不?我再去跑一趟?”
“不用,滚吧。”
“哎,肆哥,那你有需要再叫我。”男生赚到了,乐不可支地收起那张红色的毛爷爷,屁颠屁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