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 她开着电视, 膝盖上放着昨晚没写完的英语卷子,但她题目做得很慢, 因为时不时就会拿起手机看消息。
一晚上过去了,她真的很想知道许肆周现在的状况,但她发出的消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应,只看到许肆周这几天将昵称从Yolo改为了Yulu。
她茫然地一遍又一遍刷着屏幕, 心头被一种酸酸绵绵的无力感充斥, 内心挣扎了片刻, 她还是想给许肆周打个电话。
可就在这个时候, 外公外婆从外面回来了,跟他们一同进家门的还有罗村长。
她暂时放下了手机,就听见外婆笑盈盈地说:“妞妞啊,你要不要出去玩玩呐,咱们村今年过年办了个新年集市, 热热闹闹的,可好看了, 还有个摩天轮呢!”
“对啊,妞妞。”外公手上拎着两箱年货进来,也跟着说,“你还没见过吧,就你病的这两天建起来的,特别是那个摩天轮,真是个大工程。罗村长说,前天批的,今天就建好了,而且呀,不收费,大家都能去玩,你要去晚咯,得排队。”
老人家一脸高兴,说:“我们没敢去坐那个摩天轮,不过我们在那个新年集市逛了一圈,还领了很多年货,你看,今年村委会给我们每家每户都发了年货。”
罗村长跟在外公外婆身后走进来,手上也提着大包小包的,除了花生、瓜子、糖果等,竟然还有车厘子、牛奶、曲奇饼之类的年货。
“今年有亦笙基金会资助了一些特别的福利。”罗村长将东西放下,微笑着说,“这些啊,都是他们给咱村民的支持,希望能让大家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左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当下就想起了许肆周,是他吗?
是不是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外公外婆又感谢了几句,罗村长帮忙把东西提进屋就走了。
外公外婆一边收拾着,一边说今年办的这个活动大家都很开心,氛围喜庆又吉祥,尺塘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甚至附近的村庄都听说了,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左渔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应两句。
不久,有邻居过来串门,跟外公外婆唠家常。
趁着他们聊天的间隙,左渔拎着自己的笔袋和试卷,轻声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了手机。
她关上门,背脊贴着门板,手指停在许肆周的那串号码上方,顿了顿,最终决定拨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终于有了回应。
然而,那边接电话的人不是许肆周,听声音是昨晚接走许肆周的程野。
“您好,程、程先生……”昨晚没来得及细看,但感觉这位程野看起来比许肆周大,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左渔觉得喊他程先生也不算出错。
“请问能让许肆周接一下电话吗?”她有点忐忑地问。
那边沉默了会,语气听起来是一夜没睡的疲惫:“他昨晚昏迷过去,一直到现在还没醒。”
左渔指尖倏地攥紧,语气很急:“请问他怎么了,您能不能告诉我?”
程野叹了口气,听她几乎急出了哭腔,只好解答道:“他胸背创伤,导致了肺水肿以及内脏损伤,继而引发感染和高烧,昨晚医生连夜抢救了一次,但今天早上情况又恶化,刚刚又被推进了手术室。”
怎么会这样……左渔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们在哪里?”左渔颤抖着声音,“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这倒是不难办到,昨夜情况紧急,程野只能找了最近的尺塘中心医院。这间医院离左渔那不远,只是,他很少自作主张做决定,这该不该将左渔接过来……
“求求你了……”
听见女孩这软到不行的哀求,程野有些不忍心拒绝,压了压眉心答应了她:“我派辆车去接你,司机到你那边会给你打电话。”
“好的,好的,谢谢你。”左渔连忙答应下来。
车来得很快,司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左渔正在用手机去查肺水肿和胸壁创伤的相关信息。
左渔接了电话,对外公外婆说:“外公外婆,我有个同学受伤住院了,我想去医院探望一下。”
外公外婆听到这个消息,表情立刻变得担忧:“哎呀,这么严重?你要小心啊,出门要注意安全。”
“我会注意的,不用太担心。”左渔应承下来。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烟南村的路口,这种牌子的豪车吸引了众多目光,左渔在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下上了后座。
司机替她合上车门,坐到了前排说:“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
左渔安安静静的点头。
到医院的时候,已近中午,太阳将路边两旁的积雪都晒融化,可寒风依旧吹得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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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楼上,黎莺、渡嘉奈以及Jeff几人得知消息,先行赶到了医院,坐的私人飞机,从港岛出发。
程野接完电话,黎莺便脱下了墨镜,将人拉住责问:“周周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在他身边的吗,怎么还能受这种伤,而且还拖到昏迷!”
程野默不作声地接受一切斥责,这确实算是他的失职。
人是在他手底下出的事,无论事出是不是有因,他都难辞其咎。
“是我的疏忽,抱歉。”他艰难开口。
渡嘉奈见状,也走过来轻拍了一下程野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太过自责,然后转向黎莺:“现在不是指责的时候。”
渡嘉奈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冷静,然后又转头问程野:“他是怎么从屋顶摔下来的?”
程野挺难受的,周周出事时,他其实不在场,后来在车上看见许肆周手肘关节处有淤青和水肿,一问,才得知他从屋顶摔了下来。
当时他就建议许肆周去医院检查一下,但是因为很多细节还没跟圣诞集市的承建方以及摩天轮的工人对接完,所以许肆周没在意程野的建议,一直就说问题不大,先等等,处理好再去。
当时程野不知道问题那么严重,单纯以为他只是手臂淤青一块,所以也就没再坚持。况且,当时确实时间紧,任务重,许肆周想赶在左渔生日之前,赶在农历新年之前将游乐场布置出来,给她一场生日惊喜。
为此,他甚至第一次见到许肆周那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那么执着。
曾经的许肆周深谙规则,也能熟练地利用规则里的漏洞,但这一次,他是踏踏实实地、认认真真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因为罗村长的一句“不真诚,不了解烟南村”,他为了一个女孩,冒着风雪走访了整个烟南村。
许肆周满怀热忱的时候,确实沉得住气,在村里部分村民心怀警惕,对他态度冷淡,甚至拒绝与他交流的时候,他都能逐个击破。
许肆周愿意为了左渔,走遍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敲开每一扇门,试图了解整个村子的历史、文化和生活状态,一个公子少爷,也能低声下气地给人斟茶倒水。
风雪肆虐,他跟人打交道倒不是问题,他有他的本事,他这人,人情练达,纵横捭阖也能进退自如。
即使并非所有的村民都对他表明来意后感到欢迎,但毕竟是司老爷子带出来的人,后来去英国留学,许肆周处世各方面都不差,到晚上时,他想要的资料,确确实实被他拿到手了。
回程的车上,夜色沉沉。
程野在路上给他买了杯咖啡。
许肆周接过,喝了口,膝盖顶着笔记本电脑又开始忙活,那副认真的模样,程野见所未见,对许肆周有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意味。
翌日出发,程野又收到信息,许肆周要他来接他的路上带杯冰美式,双倍浓缩。
程野见到他时,才看见他眼下的乌青。少年的下巴长出闷青色的胡茬,早上只是简单地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没吹,就拎起咖啡喝了口。
程野给许肆周备了早餐,喊他:“周,多少吃一口吧。”
程野从许肆周这状态看出他彻夜未眠。
许肆周摇摇头:“时间不多了,出发。”
司机驾驶黑色宾利再次开往尺塘时,程野没忍住,问他这次怎么这么玩命。
许肆周转着手机,声音有些欠,就撂下一句:“程野,我对那妞真挺有感觉的。”
程野陪着他到了尺塘的村委会。
村民办公室内,罗义就烟南村提出了各式各样刁钻古怪问题,连他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许肆周做足功课,对答如流。
程野本以为许肆周做到这个份上,罗义虽不至于满意,但怎么也能点头了。
但他没想到罗义还是没同意批下新年集市的场地,甚至提出更为刁难人的要求。
罗义认为许肆周只是纸上谈兵,没有落到实际。他问许肆周会不会耕地,懂不懂怎么开拖拉机,知不知道怎么灌溉、除草、割水稻。
“这些你都不明白,那不就是做做样子?”罗义轻哼了声,继续故意为难他,“这村委里的事你都了解吗?这么多书记主任在这里你不给他们斟杯茶递个水吗?”
村长的这些为难,程野一一看在眼里,有些要求甚至过分的,他都看不下去,这不是大少爷变形计吗?
但时间紧迫,距离大年三十越来越近,许肆周为了他的女孩默默忍下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空气死一般沉寂。
程野看见少年紧握着拳,走到饮水机前给屋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逐一添水加茶。
罗义将他一身傲气压到最低,然后又让他实践做农活。
许肆周什么车没开过,但还真没开过拖拉机。
他一上手,咣当哐地将其他村民的田埂和水渠压坏。那人知道他富家子,狮子大开口要价三万,许肆周也赔了,不想浪费时间,他的女孩生日马上就到了。
但他也聪明,捣鼓两下就驾轻就熟了,可罗义村长听见动静后出来,看到许肆周将农田压坏,气得破口大骂:“你不会开就别开啊,别搁这儿臭显摆!”
大少爷二话不说,转头就去考拖拉机驾驶证,甩在他脸上。
雪下了一天一夜也还没停,程野被安排去对接承建方的事,下午没跟许肆周,然而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当时积雪很厚,全部压在屋顶上,村里大多是老房子,虽然历史太久的屋子也没人住了,但这些空房子被部分村民用来作储粮的仓房。
村里一老太太的粮仓屋顶被风掀掉了几片瓦,她担心仓房内的稻米受潮,拄着拐杖走到村委会找人帮忙,当时许肆周恰好在,不带迟疑地就去帮忙了。
他爬上屋顶,动作很快地重新把瓦片补了回去,可是由于房屋年久失修,就在他准备退下来时,屋顶突然嘎吱作响,原本松动的瓦片整片坠落,他整个人也从屋顶摔了下来。
但还好,毕竟自小跟司老在解放军陆军大院长大,而且经常跟姜圣对练,他身手不错,人也敏捷,摔下来时迅速滚了个身,做了个战术性动作,双手支撑地面时,减轻了下坠的冲击。
可问题就出在他起身后,老太太听见动静,进屋来探查情况。
刚好她进门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夹杂着大雪,许肆周意识到不对劲,反应很快,连忙搂着老太太离开粮仓。然而,屋顶上的瓦片却突然脱落下来,许肆周下意识地将老太太护在身前,自己的背部却被瓦片击中,五脏六腑俱震,剧烈移位,整个人差点跪在了地上。
就是这一砸,将他砸出了内伤。
第50章 酒窝星球50
尺塘中心医院十三层的病房, 已经是整个医院最好的病房了,可条件仍旧比不上城市中的一流医院。
黎莺听完程野的一席话,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渡嘉奈静默无声地站着,双手撑在窗台, 看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枝。
医院内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弥漫, 程野松了松领带, 又提醒说:“小姑娘说是要过来, 等下如果人来了, 尽量不要给她压力。”
“放心吧,我们懂的。”不用程野多说, 黎莺也知道分寸。
毕竟是周周几乎拿命去对待的女孩。
只是这次, 她实在没想到许肆周这么认真。
从前的许肆周,根本不是这么拘谨规矩、看人脸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