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反应过来,冲上前想回击,但被易思岚躲开,将他右手钳制住。
易思岚偏头看他,“易绍衡,你怎么现在还不清醒?晟亚那些把柄,我早就握在手里了,之前只是为了自保,但我没想真的做到这一步,更没想过和你争晟亚。是你们自己,一步步逼我这么做,一步步让晟亚变成今天这样子的。”
他出力将易绍衡的手甩开,两人距离拉远了些,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恨我和我妈妈。她是破坏了你们的家庭,所以她后来那样的结局,都是她活该。可你自己想想,错的真的只是她吗?最大的错,难道不是易鸣威引起的?”
易思岚觉得好笑,仰起头扯了下唇,声调散漫:“你们一家人明知道易鸣威一而再再而三出轨,身边女人从来没断过,却从来不敢提离婚这种事,为什么啊?还不是因为知道,一旦被扫地出门,集团继承权拿不到,甚至可能一毛钱也分不到。”
“说到底也是为了这些,还一直在我面前装什么维护家庭和谐的人设?你们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你……”
易绍衡被戳中要害,脸颊憋得涨红,咬牙切齿想要反击。
易思岚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在我这里撒泼,而是该想想怎么帮你妈妈脱身,她这么多年一直待在那样的丈夫身边委曲求全,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俩,你们有替她想过吗?难不成还要她今后也一直以易鸣威妻子的身份过后半生?为了个枯死在监狱里的人守寡?还有——”
这回换他挪上前,手指朝易绍衡脸前指,眸光冷厉,“别再来惹我,更别再想动我身边任何一个人,否则我保证让你也和他一样的下场。”
自顾自说完,易思岚转身出了办公室。
忙完手头上堆积的行程,已经是半月后。
易思岚腾出半天时间去了易鸣威所在的监狱探视。
隔一道透明玻璃,里头的人头发被剃得很短,但依然看得出添了不少白发,和上一次见面时已判若两人。
易鸣威没什么多余表情,淡声抛出开场白:“我没想到,三个孩子,唯一一个来这里看我的人竟然是你。”
易思岚笑了声,“我也没想到,我会坐在这里。”
他仰头沉默了阵,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情,脑海中倒没太多念头,一直萦绕的是他小时候追着妈妈,问爸爸在哪里的画面。
片刻,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对面,“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是真的渴望过自己能像别的小孩一样,有个爸爸。后来你把我接到你身边,我也是真的想过,要好好在那个家里过下去的……”
现在说这些,还是对着易鸣威说,听来多少可笑。毕竟他哪里真的在乎过什么亲情不亲情的,接他回家,不过只是觉得自己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他也好,易绍衡和易绍晴也罢,都不过是易鸣威财产继承这一环的一层保障。
但凡谁忤逆了他,随时就要成为像垃圾一样被扔掉的人。
只说了一半,易思岚又顿住,改口道:“算了,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前半生的荣华富贵你也享受得够多了,今后就安心待着这里,享受一下孤独,和被你最亲的人抛弃的感觉吧。”
话音落,他没再多做一秒的停留,也不顾身后的人在说什么,起身便走。
脚步往前踏过。
身后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在,他也在想,这种时候易鸣威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说忏悔?说愤怒?还是说悔恨?
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不想再继续深陷这场纠缠。
从走出这里的一刻起,才真的能像续念之前说的——他只是他自己,再也不是什么易家的儿子了。
头也没回走出大门,易思岚抬头看了眼天。
浓云笼罩,不见半点日头。
他长舒一口气,径直朝着路边的车子靠近,扯开副驾的门钻进去。
驾驶位上的叶杉青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坐直发动车子,“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想着我借机眯会儿呢。”
易思岚轻啧了声,催他,“还要见客户,当然是客户重要。”
叶杉青撇了下嘴,从后视镜瞄他,“现在客户哪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最重要?”易思岚低头在看平板上的文件,随口应答。
叶杉青笑笑,“续念咯。”
易思岚落在平板上的指尖一顿,表情也僵住。
片刻后才说,“等公司有点起色吧。”
他现在是还挂着个易总的名头,可实际和个刚创业,负债累累的毛头小子,也就只有年纪大小的区别。
这两年要不是有叶杉青不计较地给他兜底,他怕是连现在的状态都无法维持。
想到这里,易思岚冷不忙冒出一句:“谢谢,杉青。”
语气和表情都过于一本正经,搞得叶杉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伸手把空调温度升高,“理解,你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没底气去要求人家和你复合,是吧?”
续念这两年在英国的消息他都清楚。
她琴艺本就不差,在国外这段时间成长更为迅速,陆续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演出和比赛,都取得了很好的名次。
同时也在学习其他方面的课程,好几次续彤的画展和商业宣传,她都已经能独立完成。
她在一点点成长,而以他现在的样子,确实没法给她更好的。
既然如此,他又凭什么在这种时候靠近她?
车厢内陷入沉默,易思岚答不出话。
叶杉青咳了声,“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们彼此都惦记着对方,这两年多也都过得并不好,何必要相互折磨?你就算是想等公司有起色再追回她,起码也露个面让她放心吧?”
他垂着眼,还是没出声。
他何尝不想见她。分开的这两年多,七八百天时间,他没有一刻不想她的。
叶杉青补充:“你发烧进医院那年,还记得吧?”
易思岚终于应了声“嗯”。
他接着说:“那晚我给续念打了电话,我不是故意偷听啊,病房里安静,所以我才听见的,她说让你照顾好自己,让你快点接她回家。”
“不过你那时候病成那样,肯定没听见。”
“我听见了。”他声音有些发颤。
原来不是梦啊。
易思岚扭头去看窗外,藏住一双泪水蔓延的眼睛。
叶杉青没再说话,安静驱车朝和客户约定的地方行进。
今天约谈的是个全国性的助盲项目,内容涉及AI导盲系统、盲人便捷出行app等等。
易思岚接手安盛后,发展原有传统医疗器械的同时,也一直在致力于向这些方面转型。这个项目,等同于安盛的救命稻草。
双方见面简单寒暄后,很快进入项目的沟通阶段。
因为续念的缘故,易思岚对于盲人的了解程度不算浅,体现在给出的方案上,自然也就显得比竞争对手专业不少。
如此一来,谈合作的阶段算是顺利。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资金的问题。
叶杉青倒是大方,开口就说自己从叶家先调两千万过来。
易思岚不好一再这样接手他的帮助,没第一时间答应,说先自己见见各方投资人,争取一段时间再说。
那天后的一个多月里,易思岚的行程又被排得满满当当,从早到晚都在和投资人见面。
这天深夜,易思岚处理完见山即将上市的新香水销售案,合上电脑正要离开。
玻璃门被敲响。
以为是叶杉青,他没多想,边起身穿外套,边应了声:“进。”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灰色大衣的男人。
那张脸比之前见面时成熟不少,易思岚看得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赵渝铭。
这两年赵家旗下的大小公司,三分之二交到了他手上,并且都经营得风生水起。
易思岚点了下头,微笑着说:“赵总,找我?”
赵渝铭倒也不客气,自己就近在沙发边坐下,“长话短说,那个助盲项目,我投。”
易思岚下意识“啊?”了声,挪到他对面才说:“据我了解,贵公司业务好像不涉及这个方面的。你是想……?”
他捉摸不透,毕竟现在赵渝铭已婚,而他和续念早已离婚。
按理来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能扯上关系的理由。
赵渝铭说:“我知道你和念念当初只是无可奈何才会选择离婚,你能为了保护她这么做,我挺意外的。”
赵渝铭笑得有些无奈,“从前我总说,带她走,为她好,可其实每一次都是空喊口号,我什么也做不到的。这两年我拼命让自己成长,把企业握到自己手里,才能有现在的决策权。”
“我终于,不是空口说白话,真的用实际行动为她做了一件事了。”
“我知道,以她的性格,认定的人和事都不可能轻易动摇,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我的。”
“但我还是希望她真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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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七。
新春脚步将近,公司临近春节假期,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易思岚回到家时已近凌晨。
午后飘过一场雪,现在花园里铺着厚厚一层积雪,灯光下有些晃眼。
他的脚印落到雪地上,长长一串延伸进来。
快要到台阶,他又停住,把手上的包和外套都随意摆到门边,折身在花园里蹲下,手掌捧着白雪开始堆雪人。
十分钟不到,两个并肩站立的雪人呈现眼前。
他左右偏了偏头,从角落找来小木棍给雪人当手。
还特意让两个人的手紧紧挨在一起。
蹲在原地盯着眼前的两只雪人看了阵,易思岚眼眶涌出热意。
他反手拭了下眼角,指尖从右侧那个雪人脸颊轻轻触过,“念念,我明天就去英国找你,好不好?”
想了太久的事,此刻才是这么轻言一句,他都已经觉得胸腔里血液在沸腾。
好像有期盼,又好像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