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才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这会儿却好像有些失落。
笑着点头应了声“嗯”后, 挪到餐桌边坐下,问道:“魏阿姨, 易思岚不在家吗?”
魏玉霞说道:“天没亮就走了。你们昨晚怎么那么着急赶回来?”
续念应:“他公司有事, 今天走那么急, 应该是还没处理好吧……”
魏玉霞接着说:“早上出去的时候我看他脸色不太好, 但急匆匆的我也没来得及多问。”
她朝续念手背轻拍两下, 笑着说:“到饭点了,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昨天折腾到后半夜, 今早又在天没亮的时候就急着走了。
事情看来很麻烦, 其实她也有些担心,又怕直接打电话会打扰他,最后选择发了信息。
登陆火星:[你还好吗?]
信息发出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四十三分。
一直到下午四点十分,才终于得到回复。
见山:[没事, 别担心, 好好在家休息就好。]
续念捧着手机, 眉心慢慢靠拢。
这种话一听就是报喜不报忧的安慰,可他不说, 她也不好追问。
正迟疑着不知怎么回复,手机又响了一声。
见山:[我处理完, 第一时间就回家。]
她撇撇嘴,只回过去一句:[好, 你忙吧。]
三天过去,易思岚没再露过面,也没再给她发过信息。
网购的花苗陆陆续续收到,每天上午,续念趁着阳光不晒的时间分批种下,花园空出的位置逐渐被填满。
她拍了照想发给易思岚看,想到他应该很忙,又决定等他回来再分享这件事。
第四天晚饭后,天色沉下,夜风微凉。
续念窝在三楼露台的躺椅上读书,楼下传来车声,似乎越来越近,在顺着大门驶入院子。
她站起身,杵着围栏往下探头。
不止有车声,停下后还有开关门的声音,和熟悉的、他的皮鞋踏过地面的脚步声。
她弯唇笑笑,手上阅读器随手一放,套上拖鞋,连盲杖也没来得及拿,回身就往外走,想第一时间和他分享即将成型的花园。
扶着墙壁从楼梯下去时,易思岚的脚步声也靠近。
竖着耳朵听了听,猜测是进了书房。
续念跟上去,双唇微张要喊他:“易……”
他在屋子里接起电话,声调低沉且冷冽:“说。”
那头不知又给他带来什么坏消息,良久的沉默后,只听得他叹息一声,紧接着吼道:“你是吃白饭的吗,这么久才找到他!”
彼时的续念正好走到书房墙边。
他这一声实在狠厉,也来得突然,她吓得颤了下身子,脚步一滞,没敢再继续往前。
对话还在进行,易思岚脸色愈沉,连日熬夜满布红血丝的双眼,现在更是怒目如火。
颈前的领带原本已经歪歪扭扭,这会儿干脆被他扯开,随手往旁边放。衬衫同样松垮坠着,再没平日的齐整。
从头到脚,被折腾得只剩狼狈。
“让他立刻给我滚回来!”
又是厉声一喝,他咬牙切齿收尾:“否则我就亲自去揪他,把他那双爱作怪的手废了算了。”
他将手机往桌上一扔,抬手就朝皮质的电脑椅椅背上重重拍了两掌。
续念仍立在墙边。
里头一系列动静在耳边萦绕,她分不清他是在砸东西还是拍桌子。
但这样的动静,她从记事起,实在听过太多次。
印象最深的是在五岁那年。
那时母亲的病情已经极为严重,某天深夜,她正熟睡之际,隔壁父母亲的卧室忽然传来争吵声。
她担心母亲的身体,迅速起床朝他们房间跑去。
木门半开,光线刺眼。
她亲眼望着父亲把桌上从喝水的玻璃杯,到装护肤品的瓶瓶罐罐,手机、电脑一应东西全都往地上砸。
边砸还一边声嘶力竭在朝母亲大吼,字字句句都是对这段婚姻和这个家庭的怨气。
那次后,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挨过她六岁生日后就再也没撑住。
以至于此刻的她,再听见这样的响动,眼前全是父亲的面目狰狞和母亲苍白落泪的模样。
她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一时忘了离开。
易思岚从屋子里折出来,望见她站在这里,方才冷厉的眸中漫出柔和。
他靠近过来,低头问:“找我有事?”
续念没抬眼,除了恐惧,全然想不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只连连在摇头,支吾着答了句:“没……没有……”
说完,她转身就朝楼上走。腿脚有些发软,她晃悠两下,险些撞到墙壁上,伸手扶住才强撑着继续往前。
易思岚往前追了两步,看她爬上楼梯,抛出一句:“我还得回公司一趟,这次应该很快就回来。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吧,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续念依然在摇头,“不用了,你先忙吧。”
以为她是在担心影响他处理事情,易思岚没多想,看了眼手表,目送她背影消失后跑下楼。
-
续念折回房间,杵在门后惊魂未定。
屋子里没开灯,花园路灯的余光从露台钻进几丝,照着她那张铁青的脸。
耷拉在身侧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意识到后,她将双掌交握到一起,出力捏了捏,勉强抑制住。
片刻,她才脚步拖沓顺着墙壁挪进去,端起桌上剩余半杯的温水吞下。
已是极力在控制自己不要再去回想小时候那些不好的画面,仍还是难以关闭。
甚至不由在想,刚才屋子里的易思岚,是不是也和从前的父亲一样?
她这才反应过来,关于易思岚的诸多传言中,原本就有一条是这么说的:易家二公子时常凭借一己之力搅得整个易家鸡犬不宁。
易公子,本身就不是什么温柔善类。
这段时间的温馨相处,大约只是因为她的初来乍到?
不对。
是出于对她这个盲人的同情。他上次亲口承认过的。
他们俩,本身就只是利益联结的工具。
不可能成为什么恩爱夫妻,连朋友也不可能。
凌乱思绪蔓延,太阳穴突突突跳动起来,续念捂住脑袋,猛地摇头。
觉察无用,又钻进浴室,接连捧着凉水往脸上浇,许久后终于冷静下来。
一整夜,她一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快天亮时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刚要沉沉睡去,父亲狰狞嘶吼的模样又闪到眼前,吓得她再次惊醒。
摸过手机一听,时间将近七点。
她索性翻身起来,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冲掉身上铺的一层薄汗,整个人才舒服了些。
推开房间门走到楼梯边,她并没急着下去,硬是站在原地静静听了几分钟,确认二楼没有动静,才提脚踏出去。
厨房有声音,续念试探着喊了声:“魏阿姨?”
魏玉霞在煮粥,回过头见她面无血色,眉心一拧,“没睡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听见她的声音,续念松一口气,浅笑着摇摇头,“没事的。”
魏玉霞还在打量她,端过来一杯刚出炉的热豆浆,“先喝点豆浆,玫瑰薏米的,美容养颜。”
“谢谢魏阿姨。”她应。
豆浆装在瓷杯里,捧到手心暖融融的,让她暂时放下慌张。
几分钟后,魏玉霞端着盛好粥的小碗再次回身,“这是粥,还有生煎,一种是纯肉馅,另一种是加了白菜的,每种给你来点?”
她没什么胃口,抿了口豆浆,只回:“不用了,我喝豆浆就行。”
魏玉霞缓缓点头,“行,那一会儿饿了就随时和我说。”
续念“嗯”了声,捧着杯子仰头,把豆浆喝完,起身去了院子里,继续种剩下的花苗。
有了事情做,胡思乱想被抛到脑后,她埋头认真拿着铁锨挖坑,放入花苗,再加入适量肥料。
花园空出的位置被她有序安排,左侧依次种的是白色和浅粉色郁金香,右侧是颜色搭配好的大小飞燕。
正中花架搭建成型,等到淡紫色的铁线莲拿到手,整个花园就全部布置完成。
快到中午,又种好一株大飞燕,续念拍了拍手上尘土,后移两步坐到围栏边,摸过矿泉水往唇边喂。
满满当当一口水喝到嘴里,院门开了,车声靠近。
随即是易思岚的说话声:“说好一起种的,再晚点,我都要赶不上了。”
声音依旧有些低哑,听得出疲惫,却似乎也有些许笑意。
续念双唇微张,下意识想回应,联想到昨晚的事情,又往下垂了垂眼,只低低说出一句:“我自己慢慢来就行。”
易思岚停好车,快步朝这头跑,“说好一起的嘛,干嘛推脱。”
脚步声愈近,续念快速眨了眨眼,“你……你忙这么久应该累了,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