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攀着门檐,脑袋往外面一探,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早呀,几点醒的?”
陈谦梵本来支着下颌,聚精会神地在看电脑,闻言,抬眸看她,然后静静地掐灭了烟。
“半小时前。”他扶好了眼镜,扫她一眼。
温雪盈裹了裹被风掀动的浴袍,抱愧地笑笑:“sorry啦,这么忙还要你陪我出来玩。”
他合上笔记本,淡定地说道:“本来就该是度假的时间,工作才是多余,不要主次颠倒了。”
他这样一讲,逻辑合乎情理,温雪盈就没话说了,心里也默默地放下一块石头。
他自然不会觉得温雪盈影响了他的工作。
在遇见温雪盈之前,陈谦梵是一个只能从学习和工作里获得成就感的人。
节能主义的表现之一,在于探索内在世界的丰盈,对人际交往,对情感付出,并没有太大的共鸣。
只不过,到现在才逐渐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家人要排在工作的前面了。
这种陪伴,从责任义务,变成了行为和思考上的本能,爱人的本能。
就像他试图开解她,不要让工作捆绑住生活,无形之中也在给自己试着松绑。
所以,论文写不完也没有关系,要保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足够愉悦,才最重要。
温雪盈指指他的电脑:“你接着写好啦,不打扰你,我再去躺会儿。”
陈谦梵没再投身工作,平心静气应道:“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她往屋里走的时候,听见他跟上的脚步:“真的假的啊,你可别是为了我搞出拖延症来。”
陈谦梵往嘴里塞了糖,去掉烟味的苦:“是真的。”
他偏眸看她,忽而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声:“昨天狠不狠?”
然后从后边抱住了温雪盈,分明这个搂抱的动作不重,随着他沉磁的声线下落,她被惊得打了一个激灵。
温雪盈被困在他的怀里,顿住脚,期期艾艾回答:“就还、还好吧。”
陈谦梵低笑着,声音又沉了几个度:“没做措施,跟你说一声。”
温雪盈不以为意地哦一声,脸色不动声色地红了一圈,轻轻地应:“嗯,我记得啊。”
“记得么,我还以为你喝醉了。”他低眸看她讪讪的眼角,轻描淡写的一个吻落在她的耳后,以一种对昨夜的缠绵意犹未尽的感觉。
温雪盈说:“我没醉呀,我说了没醉就是真的没醉,只不过喝多了会话多而已。”
陈谦梵便继续,不怀好意地问道:“那具体的细节也记得?”一副要跟她好好回忆的模样。
他没有说的是,她喝多了之后进入状态,的确比清醒时要更诱人一些。
“记得,”温雪盈难为情地弯了弯嘴角,虚声地说,“狠不狠不记得了,不过……还挺爽的。”
她讲完这句,忽然捂着嘴巴,咳了两声:“……咳咳。”
刚就发现她说话声音不对劲,这声清嗓又过于分明,陈谦梵的戏弄点到为止,认真地看向她,问:“嗓子怎么哑了?”
温雪盈捏捏嗓,皱眉说:“不知道啊,是不是昨天晚上空调开得太低了,有点点疼,也可能是水土不服?”
他让她张嘴,看了看目前还算正常的扁桃体,判断炎症并不严重,说道:“不是我引起的就好。”
“有区别吗?”
“当然。”他说,“如果是因为我,麻烦大了。”
还好陈谦梵提前备了一点药,以防在国外买药不方便,找出来给她,温雪盈服了两粒药丸,又问:“麻烦在哪?”
陈谦梵淡声解释:“那样的话,岂不是在示意我下回要收敛?”
温雪盈默默地睁大了眼,几秒后,又默默地收回去。
嗯……
如果她的身体承受不住那种强度的话,让他克制想法,好像确实有点麻烦。
温雪盈化了个妆,换好衣服,跟着他一起去外面吃饭。
街道还是很热,她这一觉睡得很晚,临近正午,天气阴沉,可能有雨要来。
南洋的雨一阵一阵,所以出门即便不带伞也问题不大,躲过一阵可能就出太阳了。
但是陈谦梵注意到她身体不适,还是警惕心十足地拿了一把。
因为嗓子哑了,温雪盈一直没怎么说话,很难得地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吃东西,规矩又淑女。
当地的一些小吃被端上来。
娘惹炒饭,芽菜鸡,炒稞条,等等。
这里不是金尊玉贵的繁华都市,餐厅也被浓浓的烟火气笼着,温雪盈拿着筷子挨个尝试,陷进热带慢生活的格调里。
玻璃窗外,太阳在地平线升起。坐在浓郁匆匆的南洋风情里,看乌黑的云蓄积,等着落一场洗净潮热天色的雨。
陈谦梵本来食量就不大,天一热就更没胃口,只每样尝了一点。
在温雪盈吃饭的时候,他去一趟外面街上,回来之后,桌上放着几份黑刺榴莲,剥好了,装了盒,整整齐齐。
“你刚刚去给我买的吗?”温雪盈惊喜又惊讶地看着陈谦梵。
他仍然受不了榴莲的气味,水果脱了手后,便用湿气反复地擦拭指尖,嘴上云淡风轻地说着:“怕今晚下雨,那个大叔不出摊,明天要走。我看了别的店口碑没有他的好,万一你再想吃,又要失望了。”
温雪盈再次惊了一惊,为他的细致周到,不禁粲然一笑,夸他一句:“这世界上一定找不出第二个陈老师这么面面俱到的人!”
陈谦梵只是眼睛弯出一点点的弧度,语气淡淡地说:“谬赞了。”
她说现在就想尝尝,刚刚擦好手的陈谦梵又不厌其烦地帮她取出果肉。
吃完饭后,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去逛了一圈景点,烈日当头。
在比较著名的街区,参观了有历史气息的博物馆,庙宇众多的长街,人也很多,走在其中,温雪盈好奇问:“你有没有发现,这儿怎么什么庙都有,佛教的,清真寺的,还有闽南人的那些。”
陈谦梵给她解释说:“这里是最早一批华人下南洋时候的聚集地,附近有填海建的水上社群。”
他说着,冲着不远处海滩上的建筑群抬了抬下巴,“就是那一片的高脚屋,叫做姓氏桥,以前中国沿海地区,比如漳州、潮汕这些地方的祖先过来,在这里定居,做港口生意,慢慢地行成自己的文化风俗,移民城市的文化很多样,所以也有一定的包容性。”
陈谦梵在充当免费“导游”的时候,温雪盈把小相机的镜头对着他拍了几段。
他偏过头来,发现自己在镜头中心,止住了话匣。
温雪盈:“别停,你接着说。”
他没有避讳,温柔地看向她,问:“还想听什么?”
“就……你刚刚说什么,姓氏桥?”
“嗯,”陈谦梵牵着温雪盈,走在高高架起的木桥上,往缝隙里看,还能看到底下流动的海水和捕食的水鸟,“这一片叫姓周桥,被称为海上甘榜,甘榜在我们那儿是村落的意思。早一些年华人靠岸,在这里建立村落,习惯了水上的生活——”
说到这儿,旁边“咚”的一声,有人跳进水里在游泳。
旁边的人同时回头看去。
温雪盈的镜头也移了过去。
等她拍完了这一段,陈谦梵捏着温雪盈的手腕,让她举起镜头,去拍对岸的一座淡淡烟雾里的大桥,画外音介绍说:“那边那座桥就是跨海大桥。”
“这里的人想去那边的岛上,除了走跨海大桥,也可以乘轮渡出海,两三元钱一趟。”
慢慢地,走着走着,到了一座华人寺庙。
温雪盈参观完一圈,尽管有不少中国元素,但是有掺杂了一些本地风情。
陈谦梵对着镜头,接着说下去:“这里的中国寺庙是由华人集资建的,但是本地的清真寺庙是政府盖的。”
温雪盈点一点头,受教的样子说道:“如果你不说这些,我大概也不会去搜,可能就当一个景点,参观完就完了。”
陈谦梵一身知书达理正经人的气质,说道:“一趟旅行,有质量的人文景观是不可缺失的。”
讲完,又怕伤及无辜,严谨地补充道:“对我来说是这样。”
温雪盈笑着昂首,将他手腕一挎,笑得俏皮:“那我带个百科全书就好啦~~”
陈谦梵压了压帽檐,看着她,没有反驳,笑得宠溺。
这样炎热的暑天,手臂碰着手臂,他也难得地不觉得厌烦粘腻。
甚至还给温雪盈排了一刻钟的队,为了让她吃上一口蜜雪冰城的冰淇淋。
温雪盈心满意足地舔了舔甜筒,坐在高脚屋前的地板上,悠哉地荡着小腿。
来的一路上买了些纪念品,她慢慢地清点着,又看了看陈谦梵给她拍了半小时的一些照片。
紧接着,温雪盈看了一眼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还有原本计划好的两个景点没来得及去,看天色已晚,很可能是来不及了,于是不免觉得可惜。
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延迟日程安排,但想到国内还有一些工作要做,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回国,所以这份攻略就不奏效了。
温雪盈为此表示深切悲痛:“谁知道觉那么多,睡过去了,好遗憾,这个点都关门了。”
她的笑容在遗憾里收敛了下来,嘴巴噘高,可以挂油瓶。
陈谦梵倒是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说道:“日后有时间,可以再来。”
“话是这么说啦,成年人的时间那么宝贵,我常常是觉得有一些地方吧,去过一次,基本就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有更多的时间的话,我们可以留给更多好玩的地方啊。”
她指了指脚下,说,“比如这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再也不会来了。”
陈谦梵听她讲完,又见她眼里确实真有遗憾,便说道:“‘再也’?这说法有些绝对了。”
“你不这么觉得吗?”
“退休以后呢。”他反问她。
温雪盈轻愣:“嗯?”。
“退休以后,往多了说,我们还有二十多年,这么充裕的时间,到时候再慢慢地温习一遍走过的路。”
他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评价道:“也不错,是不是?”
温雪盈慢慢地笑开:“你想得好长远啊,感觉好像在盼着退休。”
他说:“你可以理解为,我正在盼着心无旁骛地和你恋爱。我不会让人生充满遗憾,希望你也是。”
莫名的,温雪盈在他的话里找到了力量。
所以,在旅游这件事情上,遗憾的近义词也可以是期待,你可以永远对明天的美景抱有期待。
温雪盈察觉,跟陈谦梵在一起,无论有什么糟心事、遗憾事,他都会春风化雨地解决,刚柔并济,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