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盈按了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耐着性子和她说:“不要什么都和解和解和解,不是什么伤害都能和解的。谁说一个家庭的结局一定要大团圆。”
“嗯,那我跟他们转达一下你的意思。”温雨祯压着声音,说,“你好好玩吧。”
温雪盈悻悻地挂掉了电话。
等她再回到位置上,陈谦梵正闭了眼在休息。
温雪盈以为他睡着了,想悄悄地跨进去,但男人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静,旋即睁开眼,给她让了路。
温雪盈接下来就没怎么说话了,郁闷的心情写了满脸。
陈谦梵没问她怎么了,怕她渴着,给她递了牛奶。
温雪盈接过去,喝了一口。
陈谦梵又给她递了吃的,温雪盈再接过去,咬了一口。
两个人就这么一递一接,来回几次,温雪盈抬了头,瞧他一眼。
陈谦梵跟她视线相对,眼波淡淡,他对她接了什么电话并不好奇,也没有询问的意思。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了。”温雪盈声音蔫巴着问。
他只是说:“等你心情平复。”
温雪盈狠狠咽下一口华夫饼,几秒后,才听见陈谦梵不紧不慢地问下去:“发生什么事了?”
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温哲想参加婚礼。”
陈谦梵点一点头,表示了解,但并没有出声,也没有反驳什么。
温雪盈挺惊讶的:“你就这么波澜不惊?”
他说:“猜到了。他是你爸爸,你没有充分的理由把他拒之门外。”
“所以我才生气!”
世俗道义来说,她结婚不邀请爸爸才是惹人非议的,又没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万一让人嚼了舌根,反咬她一口说她做女儿的有问题,温雪盈这个婚礼办得大概也是高兴不到哪里去。
她气馁地往软绵绵的座椅里一靠。
“你觉得我怎么办好?”温雪盈问他。
“我不干扰你,”陈谦梵表现出不会干涉分毫的态度,摸摸她的脑袋,“这一次,试试自己做决定。”
温雪盈闭着眼,过了会儿,闷闷地“嗯”了一声。
但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不会改变的看法是,无法和家庭、和从前的伤痕和解。
读过的书里说,你必须承认,有的伤害是具有毁灭性的。
你令我残缺,我努力历练,自我补全,千帆历尽,还要来跟你握手言和?
温雪盈不觉得这是大度的体现。
她思量再三,最后给温雨祯发消息:【作为名义上的父亲,他来,我可以接受,但是不要演什么父慈女孝了,看得人难受。】
温雨祯说道:【好,我跟他说】
在随心所欲和体面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温雪盈看着外面想,但愿人生的苦楚都像大雨倾盆,都能够尽快翻篇,但愿雨过天晴后,那些坑洼都了无痕迹。
望着雨的一双杏眼就这样,也被冲了一遍又一遍似的,她似乎不是在看雨,而是在淋雨。
这种孤孤单单被淋湿的感觉,很快终止于他的怀抱。
陈谦梵把她揽到怀里,让她虚无缥缈的心神落了地。
他说:“面子工程,中国人爱做,无可厚非。”
他轻言软语,淡然地冲解开她内心的矛盾。
温雪盈一靠在他怀里,就觉得宽和了许多,而后,便听见陈谦梵轻轻地哄着她说:“睡会吧。”
……
旅行结束,回家之后,第一件要紧事是拍婚纱照。
结婚的事都是陈谦梵在安排,包括婚纱照,摆宴席的诸多事项,没让温雪盈操半点心。
温雪盈不知道他联系的哪一家的摄影师,见了面之后才发现,好像……是他的学生?
不确定,她没有来得及多加寒暄,就先去换了衣裳。
先是在棚里拍摄,温雪盈穿好象牙白的抹胸一字裙,盘了个公主发,化了精致的上镜浓妆,眼角贴了一只紫色蝴蝶。
平时不会派上用场的假睫毛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透亮浓密。
她怕人等久了,匆匆地提着裙摆到灯下,出尘一道洁白身影,像翩飞而来的仙子。
陈谦梵已经穿好西装,姿态闲适,手插兜里,正跟那两个摄影师闲聊着,闻言看过去一眼,随后微不可察地眸底一亮。
他长腿迈开,到她跟前,没有说话,只垂眸,目色深深,盯着她一张脸看了又看。
温雪盈在整理头发后面的绑带。
陈谦梵看她为难,上手帮忙弄了一下。
只几秒钟,身后传来起哄的声音,温雪盈抬眼瞧去,男孩子笑眯眯说:“哇我们师母,好美好美!仙气飘飘~”
温雪盈脸上微微一热,她压低声音问陈谦梵:“他们怎么喊我师母啊,真是你学生?”
“是。”他帮她整理好头发。
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学物理的都这么全能?”
他轻轻地笑,否认道:“帮助他们培养点爱好。”
温雪盈将信将疑:“那拍的不好怎么办?”
陈谦梵斩钉截铁地说:“不会,专业的。”
原来是转行了。
正当温雪盈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不久之前,某个小土狗说要帮他们做婚纱摄影师的事,该不会,陈谦梵已经心机到这个地步,为了不让人趁虚而入,就安插了自己的人乱入其中?
并且还能表示一下,就算没他,我们一样可以拍得很完美。
噗。
温雪盈有点想笑。
他这个醋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专心。”见她走神,陈谦梵出声提醒。
“哦……哦。”
兴许因为被认识的人带着打趣的视线注视,温雪盈起初还有点放不开,很拘谨,陈谦梵就在旁边捏捏她的腰,捏捏她的脸——
“放松。”
“别紧张。”
于是乎,就这么把她僵硬的肢体轻轻哄开了。
后面的拍摄渐入佳境。
摄影师揣摩着拍照姿势,说:“要不你俩亲一个?再来一张吧。”
温雪盈看看这一圈工作人员,提出:“那……会不会太直接了?”
她再眨眨眼,看陈谦梵,征求他的同意:“美丽的照片需要留白。”
陈谦梵正在思索,摄影师想了一想:“那就亲脸吧。”
助手附和说:“对,亲脸也行。”
于是,温雪盈踮脚吻在他的侧脸上,发出轻轻的啄吻声。
可能光芒太亮,围观的人有些多,陈谦梵在这个吻里略感体温升高,他稍稍平复心情,等过了一会儿,一起看照片。
“咳咳,什么时候看到陈老师的脸这么红过……”摄影师和助理在那里看热闹似的笑。
“我要是他我也脸红,师母今天简直美得像女明星。”
“第一次嘛,总归有点激动的,你就让让他吧。”
陈谦梵偏眸看过去,拿出威严:“好了。”
等旁边憋住了笑,他再问温雪盈:“满不满意?”
温雪盈也有点难为情地点点头。
收工之后,在更衣室里,陈谦梵帮她脱下婚纱,看着她穿好衣服,又看看没有卸掉的妆容,还有那只漂亮的紫蝴蝶粘在颊边。
陈谦梵抬手,替她拂去,他望着一双流转的美人目,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早一点办婚礼,我跟你相处应该不会太含蓄。”
“……”
等温雪盈迟钝地反应过来他的话里的意思,温热的嘴唇已经被重重地吻住。
婚礼正式举办是在秋末。
陈谦梵刚开学一个月,又要不停地忙碌在学生堆里,温雪盈调侃他说:“辛苦陈老师啦,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来跟我结个婚。”
陈谦梵笑得浅浅,眼神里似有惭愧,真是怕太过投入于工作而忙忘了家庭,这不是他本意,于是抱着被指责的心态,虚心问道:“是不是最近陪你陪的少了?”
温雪盈没告诉他,她的机构刚开始运行,不仅有很多手头的事情要忙,为了招纳贤士,还到处开宣讲会,呼吁社会广泛关注老年人的心理健康。
她便笑一笑:“我可不要你陪,我充实得很。”
然后开始拿出领导的架势,打电话给小王小李,问还差几台设备。
陈谦梵抱着她,吻她额角,等她通完电话,问她想去哪里度蜜月。
婚礼现场这一天,大家齐聚一堂。
温雪盈的妈妈在,妹妹在,爸爸也在。既然不能随心所欲地赶人离开,那就体体面面地告个别吧。
陈家的亲戚也都从全国各地赶过来送祝福。
温雪盈还看到了白发苍苍但依然精神焕发的奶奶。
陈敛穿一身旗袍,知识分子的儒雅气度十足,梳好了苍苍白发,优雅地上台,给他们证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