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廖琴,他们当初结婚的原因,白手起家的温哲需要一笔资金,而略微富裕一些的廖家正好能够帮衬他一把。
温哲对这个家庭表现出的一切好意,用现在的词来说,人设。
好父亲,好丈夫的人设,被他演得淋漓尽致。
因为廖琴为人强势,每次和温雪盈起了争执,温哲在中间拉架的台词来来回回只有三个字:让让她。
他不管谁死谁伤,只希望这个家里不要发生任何口角。
尤其见她们到互相撕扯伤痕的地步,他参与得胆战心惊。
像是生怕自己那点乌糟事要瞒不住。
有个情绪不够稳定的母亲,动辄受到批评,这都不重要,温雪盈的本质还算自信,她依然可以活成率性真诚、勇敢热烈的样子。
可是有朝一日,一切都变了……
握着手机,温雪盈在车上睡了会儿,梦见她还在上高中的时候。
那天是周四,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因为生理期,她请了假,提前45分钟放学。
温雪盈回到家里,她开门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门口的一双女士鞋,和爸爸的皮鞋混乱地叠放在一起。
父母主卧的门紧闭着。
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站在门口观察了好久那双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不是廖琴的鞋子。
房间里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
温雪盈走过去几步,正要开门,忽然又顿住脚,她回到厨房拿了把刀。
现在想想,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那把刀的确给势单力薄的她提供了很多的底气,温雪盈用力地推开门,就看到在床上赤身裸体的男女。
床头还挂着温哲和廖琴的结婚照。
而床上,温哲迅速地扯着被子盖住两人身子,诧异到整张脸涨红,说话都不住地结巴:“雪盈,你、今天下课怎么这么早?”
“谁啊我草。”陌生脸孔的女人一边喊着,一边飞快地把内衣带扯好。
温雪盈举着刀,四肢打着颤,把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手心,才尽量不让刀子落地,她猛吸了一口气,冲那女的说:“滚……”
女人看了眼温哲,小声嘀咕:“没给钱呢哥。”
温哲狼狈地在被子里穿着短裤,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走,女人一皱眉:“不是,你这不浪费我时间么?”
温雪盈声嘶力竭地喊:“快滚!再不走我现在就砍死你!!”
女人慌了神,见她那架势,害怕真死这儿,“行行行。”应了声,赶紧拎着外衣灰溜溜跑出去了。
“什么人啊,倒了大霉了今天……”
温雪盈把刀尖冲着床上的温哲。
温哲穿好了衣服,冷静下来,过来抓住她手腕:“雪盈,你先别激动。”
男人的力量还是强一些。
刀子被他轻而易举夺过去,掉到地上。
“别跟别人说,家丑不可外扬,知道吗?”
温哲坐在那儿,又变成衣冠楚楚的样子,跟她好好讲道理,却又带点警告的语气。
“你即便说了,有什么意义呢,你妈是不会跟我离婚的,大人的事情你不懂,很复杂的。”
那个时候,温雪盈才高二,未经世事的年纪,她的确什么都不懂,到底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呢?
如果不是温哲在面前,她应该会拿出手机百度一下:爸爸出轨怎么办?
温雪盈脑子闪过的是,电视上演的不都是要什么封口费吗?
于是脱口就说:“你给我钱。”
“你要多少。”
她的声音还打着颤,脑子也没怎么转,再一脱口就是:“两百万。”
温哲想了想:“你现在上学,要这钱也没用,爸爸先帮你保管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好吗。”
温雪盈说:“那你立个字据,欠条!”
怕她情绪失控,温哲尽量把人稳住:“行,我现在就给你写。”
他扯了张纸,拿了支笔,真给她写了。
温雪盈看着温哲一笔一画地写下两百万的承诺,她在那一刻才憋不住哭出来。
好陌生的爸爸……
她看不清温哲写了什么,只是不停地擦着脸,擦着眼睛。
父位的坍塌,安全感的溟灭,让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一提到家,对她来说,就像一场暴雨下在心里,大概是永远也停不了了。
……
温雪盈挣扎醒来。
息屏的手机被按亮,她想看一下时间,看到的却是和廖琴聊天的界面。
再看周遭环境,车已经停下了。
在地下车库,一片漆黑里,只有头顶一盏小灯亮着。
陈谦梵正在看着她,目无波澜。
他什么都没干,好像只是在做着等她醒来这一件事。
见她睁眼,他抬手,微凉的骨节探过去,不轻不重贴在她脸上。
温雪盈问:“怎么了。”
他嗓音微低,通过指端,好似擦在她的心尖:“看你热,降降温。”
手的温度的确比她的脸颊凉不少,温雪盈很快镇静下来。
修长的指骨贴着脸颊,热倒是不热了,但给她添了几分臊意。
温雪盈小声说:“好啦,谢谢……”
少顷,陈谦梵收回手:“做什么梦,出汗了。”
温雪盈不置可否,反问他:“你等很久了吗?”
“刚到。”
是不是刚到都无所谓,他看着没什么脾气,等一刻钟,跟等一小时没区别。
温雪盈看着陈谦梵,就想到心如止水这四个字,顺带着她也变得心如止水。
她还挺好奇,有人能激怒陈谦梵吗?
这么莫名其妙地想着,没脾气怎么当老师啊,温雪盈笑了笑,问出心里话:“你骂学生的时候也这么心如止水吗?”
陈谦梵关了车里的灯:“我不骂学生。”
“那他们都很爱戴你?”
她跟着他下车。
“他们爱戴经费。”他很清醒。
陈谦梵走在前面。
温雪盈小跑跟上,恢复了元气,笑眯眯说:“哎呀,早就听说陈老板财大气粗,项目多钱多,一直主张以钱服人,原来是真的,看来你的学生都靠你养着?”
他问:“又上哪儿听说我?”
温雪盈:“你知道大数据吗,很可怕的,点进去一次就天天给我推,躲都躲不掉,你已经长在我的手机里了。”
陈谦梵在她侧前方走着,低头看着路,淡道:“养一堆小孩子恐怕不够,养你一个绰绰有余。”
“……!”
身后随之安静了一瞬。
他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她愣住、出神的一系列小表情,紧接着,愤愤不平的一声——“你又说我!我要咬你了。”
陈谦梵轻斜唇角。
他不吝啬地撸起袖子,都没回头看她,手指就隔空轻轻地勾了两下。
意思明显。
来吧,咬。
温雪盈果真扑了上来,传说中护士很喜欢的手臂,她握住,挑了一个颇为安全的位置。
最后,咬在他虎口的位置。
两秒后。
咬完了,痛快了!
温雪盈还体贴地帮他擦擦牙齿残留的潮气。
陈谦梵看一眼自己的手,说:“这么小一口,咬我还是亲我呢。”
温雪盈说:“我舍不得嘛,嘴下留情了。”
“舍不得”这三个字倒是很悦耳,他回眸看她:“你说什么。”
对上他幽深期待的眼睛——
“唉。”温雪盈默默叹息,缓缓摇头说:“我老公啊,什么都好,就是耳背……”
陈谦梵莞尔一笑。
他招招手,叫她跟上。
温雪盈随他进电梯:“你明明说不把我当小孩的,怎么又天天捉弄我?”
他问:“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