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整个家里剁得震天响,也似乎是在发泄着什么。
“我就知道我对这个家的付出全是白费的。”
她突然停了手里的动作,安静了一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爸那些事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吗?!”
廖琴嗓门很大,温雨祯瞳孔地震地看了看她姐姐。
温雪盈也怔住了,看向厨房里那个看着丰腴却在此刻显得黯然羸弱的背影。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逼你结婚?是,我也以为这就是我的任务,我以为你结了婚就好了,等你结了婚,哪怕我现在的身体支撑不住说走就走了,你也好有人照顾。但你真结了婚,我又开始担心,担心你嫁得是不是个好人,担心你明天过得怎么样,担心你以后能不能幸福,能不能长久,万一跟我一样,要跟我一样活得忍气吞声怎么办啊?!”
廖琴稍微克制了一下情绪,继续说下去:“为什么要你生孩子,孩子跟男人不一样,怎么说也是你身下掉下来的肉,怎么说也是向着你的。我倒也希望我两腿一蹬就去了,我只要活一天,我就有操不完的心。
“你说得对,我是活该,我就活该养了个白眼狼!”
温雪盈觉得喉咙口哽住了。
她不是想哭,是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瓦解,那些她重新建立了很久的屏障,维护了很久的信念。
这种感觉,不亚于那一年看到温哲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的时候所受到的冲击。
原来她都知道啊……
两百万的封口费瞬间就像个笑话。
甚至可以说,这个家就像个笑话。
通过忍让和妥协获得的幸福假象,真的是廖琴所需要的吗?
温雪盈没说话,继续玩了会儿手机。
廖琴也继续剁猪肉。
温雨祯懵逼了十分钟,悄悄地凑过来问:“她刚刚说爸爸什么啊,什么找女人,你们怎么好像都知道的样子?”
温雪盈不想说话,在屏幕上打打杀杀:“你安静点。”
“不是,你跟我说清楚啊,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温雨祯,”温雪盈被她叨叨烦了,盯着她,一脸认真地说,“你磕的cp全是假的。”
温雨祯愣了几秒,崩溃尖叫:“你一胎怀三个!全男的!!!”
她背过身去,终于气呼呼地安静了下来。
温雪盈却看着她的耳根,发了很久的呆。
刺痛啊刺痛。
人最能够轻易刺痛的,永远是最亲密的人。
因为太知道痛处在哪里,轻轻一戳就让彼此血流成河。
温雪盈放下手机起了身,到厨房里,她从后面抱住廖琴。
廖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了一会儿,轻轻地耸动起肩。
强硬的人很少有眼泪,廖琴和温雪盈都是如此。
所以她流泪也是默不作声的,很快用沾了腥气的手背擦去。
温雪盈抱了她很久:“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一点爱给自己。”
-
洛山的秋雨下下停停。
温雪盈翘了一次组会,在学校的山上走了走。
迷蒙的雾里,看不清前路。因为雨不大,她就没撑伞。喝了点酒脚步略微飘忽,温雪盈在鹅卵石小路栽了一跟头。
没什么,爬起来接着走。
小的时候,温哲和廖琴真的会打架,你把我推到墙上,我把你按在地上。不打到伤痕累累不罢休。
后来雨祯出生之后,家里的条件也好了很多,如果省钱不再变得那么重要,人也会活得宽容快乐。
温哲可以用金项链金戒指哄人了,夫妻关系缓和了不少。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的是,温雪盈对婚姻最早期的懵懂理解,破碎的电视遥控器,歪斜的桌椅,摔了一地的碗,面红耳赤的父母……
固化在她记忆深处的碎片,像角落里顽固的污垢,成年累月,越积越脏。
温雪盈还在山路散着步,接到了导师打来的电话,刘洋开口就气势汹汹问:“你人呢。”
温雪盈懒懒回:“干嘛。”
刘洋愣一下,“开会呢,你人呢!”
“我问你干嘛?有事没有?”
刘洋更是愣住,“温雪盈,你喝多了是吧?今天开会你不知道?大家都在这等你一个!”
“我喝没喝关你啥事啊?”她说着就举起空了的酒瓶,往嘴里倒倒,滴酒不剩了。
挂了电话,关了机。
温雪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的防空隧道门口。
学校的防空洞挺多的,都是战时建的。
这个隧道很深,雨天没人来参观。她越往里面走就越黑,不知道哪里有水声,滴滴答答,略显瘆人。
但是喝了酒壮了胆,温雪盈倒也没怕,一边走一边参观着。
其实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到处黑黢黢,头顶挂了几盏并不明媚的灯,她莫名的很喜欢这种氛围。
好久没有这样在暗中独处过了。
在她的幼年时期,每次父母发生争执,温雪盈都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衣柜,书柜,甚至是断电的冰箱……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安全感来保证不被他们的战火波及。
以免那个陶瓷的杯子砸到她的身上,以免下一个被按在墙上的就是她。
她躲在衣柜里,闻着里面樟脑丸的味道,从缝隙里去看光下撕扯得凶狠的两个人,出于恐惧,轻轻地抖着。
他们吵了多久,摔了多久,她就抖了多久。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柜门关上,捂紧了耳朵,决定今晚就睡在衣柜里。
忙着吵架,没人来找她。
直到第二天,他们两个风平浪静,温雪盈睡饱了一觉,自己爬出来找吃的。
隧道里还有几个实验室,温雪盈有点想进去参观一下,但是门都被用铁链锁着,她就在门口看了看简介,站累了,她就在台阶坐下,坐累了,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外面的天都黑了,隧道里显得更阴暗。
温雪盈踢了踢有点发酸的腿。
她有点想看一下时间,发现手机开不了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听见了有脚步声过来。
不疾不徐的,听不出男女。
温雪盈在这时候突然有点害怕了。
就像秘密基地被敌军围剿的那种恐惧,她捡起地上的酒瓶,在实验室的门口贴门站着,躲在墙根想瞄一眼来人,但是脚步近到跟前了。
她举着酒瓶子,忐忑地看着地上逐渐靠近的影子,在男人停下脚步的一瞬间,酒瓶被砸出去。
而有力量的手掌及时地接住了她的手腕,没让瓶子落下。
“是我。”
他嗓音沉沉,盖过了阴冷的水滴声。
男人高大的身子挡在她眼前,将握住的她的手腕缓缓放下。
他手里拎一把折叠伞,从风雨里过来,肩膀的衣料有点发潮,但眉目清醒而冷静,戴了眼镜,镜片却不沾一点雨水。
昏昏的环境里,陈谦梵的目色深邃而沉着,丝毫不沾染天气带来的狼狈,总是这样衣衫齐整,清醒绝尘。
温雪盈抬眸看着他许久,第一意识觉得,这个人怎么有点陌生……
缓缓地才反应过来,不陌生,这是她老公。
她露齿一笑。
陈谦梵见状便知道,又喝大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到周三吗?”温雪盈问他。
他出声平静,解释道:“雨祯说你失联,电话打不通,我回来看看。”
她皱眉:“那你怎么找到我的啊?”
“监控。”
陈谦梵拿过她的酒瓶,看了看上面的度数,问:“一个人在这儿不害怕?”
温雪盈看到他,心中满溢出感动,可又心情复杂地红了眼:“陈谦梵,你别这么在意我行吗……”
他看向她发红的眼,说:“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不在意你。”
温雪盈低头捏了下鼻子,像在遮掩某种情绪。
陈谦梵:“走吧,我牵着你走。”
她站着没动。
他重复一遍,声线温和:“雪盈,把手给我。”
手交到他手中,陈谦梵的掌心暖烘烘的,也可能她在这隧道里待太久,手显得冰冷,很快被他焐热。
陈谦梵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脚步迈得还算稳。
但是一瘸一拐的。
她穿着牛仔裤,不知道是不是摔了,他看不清什么,只是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