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西村外出打工的人也回来了,一帮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人聚在一起聊今年挣了多少。
像桥西村的很多人家,这几年光是靠着出租房屋都能挣到不少钱,以前大家还想着要继续往上加盖房子,经过去年桥东村和木塘村陆续拆迁后,村子里的人开始把钱留出来,准备去市里买房了。
哪怕他们这里靠近郊区,不少在城里工作的人来到这租房,但这里始终只是个村,他们想要改变户口,让自己的孩子变成城里人了。
成了城里人,以后就能上更好的学校。别说什么读书没用的屁话,读书没用的话为什么城里人都把孩子送去读书?
在大家聚集在祠堂前面的空地上侃大山时,突然开进来两辆小轿车,有认识货的都知道车子起码值个十万块。在大家都在猜测是谁家发达了能买小车了时,车子稳稳地开去了村尾光秃秃的那五栋楼前。
得,不用猜了,这是那几栋楼的主人家。
村尾一大块宅基地卖给了刘时笙的大闺女,就是村里长舌妇们常提的“惹事今”,她转头就带着她几个舅过来给起了几栋楼。
村里人会嫉妒眼红他们?
放在半年前,他们怕是会被村里人集体抗议,根本不可能买得到一点宅基地。现在嘛,村里人都说“惹事今”和她几个舅是便宜没占够,过来赌桥西村早晚会拆迁呢。
人傻钱多!
以后轮到桥西村拆迁,那都不知道是几十年后了,且等着吧。
桥东村那里都移成平地,每天挖土机哐哐哐地工作,用不到两年,桥东村就要建成榕市第一个科技园了。木塘村现在也在拆建,据说会把其他三个城区的工厂都往那头搬。以后啊,他们桥西村真是前也工厂、后也工厂。
不说什么排水排污的问题了,光是那些噪音,就不是人适合待的,以后的房子好不好出租,还真是愁人啊。
所以他们说“惹事今”和她几个舅是人傻钱多嘛。村里还有人想把自家的宅基地给卖出去呢,不过人家不肯收了,说这么多地够了。
还是村长那几个老狐狸想得快,早早把手头的几块空着的宅基地抛了出去。
聚在一起嘲笑了一会儿那几个来建楼的“大傻子”,没多久,又一辆小轿车开过去。有识货的惊讶地“我艹”了句,“开桑塔纳啊!”
看得人很酸,所以一口一个“大傻子”说得更起劲了。
只有角落里一个比较内向地嘀咕了句:“万一真的轮到咱们村拆迁了,那他们不是得赚死了?”
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大家都安静了半分钟,有人想不到怎么说,挠挠头,“要是真的能拆迁,他们赚就赚吧,反正那些宅基地又不是我家的。”
这话很快得了其他人的回应,“是啊!要是拆迁了不是更好?我也买辆桑塔纳开着!桥东村和木塘村那帮暴发户,有钱了都去玫瑰园买房,我家拆迁了我也去玫瑰园买!”
“玫瑰园有啥好的啊?木塘村那几家拆迁最多的都是去翰林苑买房,一套上百万……”
这些人已经开始盘算要是轮到他们拆迁,他们买哪里的房子和买多贵的车子了。个个都嘿嘿地傻笑。
村长刘满堂背着手路过,皱眉看他们,“在这发什么傻?没事干就去帮忙清理水沟,一帮大小伙子,回来了一天天闲的……”
村尾处,陈今几乎是跟在三舅他们的车子后面到的。
一排过去,五栋楼几乎都挨在了一起,楼间距也就只有一米半,留着采光的。
高度都是一样的,都是七层。陈今的那栋楼在最中间,是最大的一栋,然后两边分别有两栋楼,都是一样的规模。
有了上次拆迁的经验,这次在桥西村建房,大舅叮嘱一定要把所有的手续给办齐全,总之就是得让相关部分确定这是合规建筑。
陈今对建楼用的什么钢筋结构都不了解,但包工头带着他们去看里面布局会给介绍,陈今就时不时地点点头回应。她听不懂,但是她不说。
反正也用不着她听得懂。
用大舅的话说,桥西村要是能拆迁,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锤子买卖的事情,以后就别想着这种好事了。
这边的楼房会在年后开始装修,蒙冲表哥就过来驻守,最多到了九月份,这边的房子就要开始对外招租了。
希望桥东村那边的科技园早点建起来,还有木塘村的工业园。
出来这一趟后,陈今回了翰林苑,她这边家里也得搞卫生,就把陈永安给喊了过来当苦力。
小洋楼那边房子有的东西,翰林苑这边也陆续添置了进来,虽然不是完全一模一样,但两边家里的风格都差不多。陈今完全不觉得不习惯,最大的差别只是回来这边住需要坐电梯。
她昨晚回来的时候和小姨父张乐业遇上了,不过小姨父没看到她,急匆匆地赶着出去,不知道大晚上的还有什么事情。
小姨现在跟着搬到翰林苑住,她白天没事就去三舅那里,和张家的人眼不见心不烦,但要是让她知道公公婆婆又给了什么东西出去,如果是能分到她头上的,她是会直接去问。分不到她头上的?懒得问。
隔天,陈今就要和三舅他们出门去买年货了。要是按照往年的习惯,是要去大舅家里吃饭的,但今年不在村里,大舅家现在也没那么宽敞的地,所以大家一合计,就决定今年改一改,改到三舅家吃年夜饭。
陈今家是绝对不被列入考虑范围的,毕竟她不常在翰林苑住,一些家常用的东西没备有。
“多买点这个零食,我爱吃!”
“今年想去窑鸡、烤串都不行了,我要是敢在家里做烧烤,我爸妈得打死我。”陈永安眼睛一转,“三姐,咱们去你小洋楼那?后院可以烧烤啊!”
“年后再说吧,有空的话你们想来就来。”
陈今才发现年后的时间也挺紧的,她报了化妆的培训班,先去上七天课程,每天去三个小时。她还想着要去北京旅游……
“年后我想去北京旅游几天,你们想不想去?”现在出行方便多了,他们可以选择坐飞机去,她还没坐过飞机呢!也没看过雪,想看看北方冬天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是个什么样子。
陈嘉蠢蠢欲动,田苗毫无波澜,她年后没几天就要去上班了。
陈永安则是一脸幽怨:“你这个时候出去玩合适吗?”难道没人记得他还是个七月份要高考、且现在需要补习冲一冲的高三学生吗?
陈今一看,就她和陈嘉,只有两个人不太够啊,等等看,再问问舅舅舅妈们。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那不得把全国几个大城市跑一遍?除了北京,陈今最想去的就是隔壁省的特区了,或许是小时候听大舅说多了,心里总念着那个日新月异的城市。
陈今他们几个负责买家里待客用的零食、糖果和水果,每个人两只手都给用上了,把陈今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要不说世界小呢,在西城区这边的大超市买东西都能碰上黎行一一家。
黎行一开车带着他女朋友和他妈妈,还有家里的保姆阿姨一起出来采购年货。结账出来到停车场,听到前面嘻嘻哈哈的大笑声,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过去,就正好看到了陈今。
那是陈今吧?长卷发、和港星一样出彩的穿着,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人的气质好像不一样了。所以他有些不确定,那是不是陈今。
而时刻关注着他的白翎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前面打开后备箱放东西的陈今,她也是看多了几眼才认出来的,实在是陈今现在的形象变化有点大。
她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陈今这样打扮真的很招人眼。
可黎行一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后悔了?看到陈今现在变得有钱又变好看了,所以觉得后悔和陈今分手了?
白翎心里怄气,陈今现在是有钱又好看,难道她白翎就差了?要不是他黎行一追的她,她就算再喜欢黎行一也没想着倒贴过。
白翎一生气,直接冷了脸,都没和黎行一和黎母打招呼,直接去了自家的车子,招呼司机开车离开。
等黎母和黎行一反应过来时,白翎已经扬长而去。
黎母皱眉,不满道:“白翎这个脾气真的是,太没有礼貌了,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你和她又闹什么脾气了?刚刚我喊你你在想什么呢?”
黎行一正想回答,此时陈今已经启动车子从他们旁边开过去,而黎母都没注意到刚刚陈今也在。
黎行一抿了抿嘴,轻叹了一声气,“没什么事,等晚点我再去哄哄她。”
上了车,黎母还有些不开心,但看到黎行一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也就不说了,转而提到了别的,“年后你和白翎带些年礼去宋教授家里坐坐,多走动,人家才能知道你是谁。”
“你爸和你大哥说了,等年后给你在南大教职工家属区买套房,等你们结婚了,是住在玫瑰园还是住在南大那边,都看你们自己。不过呢,你和白翎最好提前说清楚,要是没打算要孩子,就先做好避孕,决定要孩子了也没事,可以让白翎先休学在家……”
黎母在旁边说了一堆,黎行一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刚又被陈今给刺激到了。
自从上次去南大小洋楼那边回去,黎行一就一直在想办法打听陈今家里的事情,他知道陈今和高中的同学关系一般,不可能和高中同学聊家里的事情,所以是直接去找她大学同学打听。但他没能和陈今在大学时玩得最好的林欣然搭上话,去问了和中文系女生住一起的宋佳佳,也完全不知道情况。
陈今这个学期几乎没在学校住宿,听说还去了程氏集团实习一段时间,学校的同学想了解她的行踪还真难。
黎行一百思不得其解,陈今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有钱的?
虽然他后来看不上陈今了,但他也没往陈今找了个有钱人谈恋爱这个方向想,陈今这个人人狠话不多,遇着妨碍她的事那是能直接开撕的,性格是有毛病了点但人还是有点傲气在的,找个有钱人花钱?那不太可能。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在想,要是陈今以前就这么有钱会打扮,他还会不会和她分手?
得亏陈今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要是陈今知道了,得被恶心得连夜打上门去让他不敢再想。
过年要忙碌的事情也就那几样,给贴对联算是重中之重了。
陈今还是在年三十的前一天回了趟小洋楼,给家里的大门都给贴上对联,门口提前挂上了红灯笼,直接开着灯。隔壁宋教授家里关着大门,另一边隔壁的邻居也在家,她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外了,不过隔壁还没开始贴对联。
离开小洋楼时,陈今做贼似的绕着人家的豪车转了一圈,这车真的挺威风的,她一个不爱车的人都忍不住喜欢。也不知道隔壁邻居到底多少辆豪车,反正她已经见过他家门前的车换了三辆,完全不一样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看起来都很贵。
陈今双手合十:“祖宗保佑桥西村也拆吧,我也想换豪车!”
真是堕落了!太飘了!
而她没看到的是,隔壁邻居家正对前院的书房窗户开着,一个男人一边轻晃着杯子的咖啡,一边看她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然后绕着他的车走一圈。
等人走了,男人才轻呼了一口气:不是想来划他的车就行。
年三十,陈今换好衣服,在玄关的大镜子前照了又照,傻兮兮地臭美了许久。电话响起来,接到三舅“出发”的指令,陈今应了一声,背起小包晃着车钥匙下楼。
“小姨丈,除夕好啊。”陈今不意外在负一层停车场和小姨父一家遇上,年三十和年初一都是要去祠堂上香的,家家都这样。
她从昨晚就开始期待今天的回村之行,毕竟自从八月份离开了桥东村,桥东村的村民就没再聚到一起过了。
这次村长亲自给各家主事的打了电话,让大家都十点前到祠堂。他们村的人少,就得凑一起放鞭炮,这样显得“人丁兴旺”嘛。
二表哥有事要跑东城区,顺道开车去接二舅一家,陈今就自己一个人开车走。开出西城区了,在南城区通往郊区农村的大道上因前方出现事故被迫停车,在这遇到了三舅一家,三表哥还按了好几下喇叭朝她示意。
陈今一看前面停车下来的人,乐了,全是他们桥东村的人。
陈文星开车带老婆和陈三公陈三婆,陈今特意多看了几眼他那辆据说要四十万的车子,啧啧,一分钱一分货,果然看起来更贵。
再前面,就是陈五叔一家四口了。
再探头出去看看,又看到了陈文振,但是没看到老支书。
过来处理事故的警察指挥被堵住的车子通行,陈今开过去,只见到路边有辆车被撞得车灯都掉了一只,地上的血迹还没干透,这场景看得她头皮发麻,赶忙收回了视线。
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出行要注意安全啊,小命就一条,没命了,再多的钱都是白攒。
桥东村被包围了起来,施工地是不允许闲人进入的。他们绕着包围圈开进去,一路开到了新祠堂前,一溜的小轿车,直接排成了两排。
啧啧,老陈家过年上香的这个牌面!
村长一家已经提前到了,现在在祠堂里面忙碌,其他下车了的人也不耽误。个个在外面是大老板、有钱人的派头,回到村子了还是得恭恭敬敬地扫祠堂、找浆糊贴对联。
乍然变富也才过去半年时间,已经有人开始追求“文化人”的那套了,说话都变得斯文了起来。
也是,钱能解决这世上大多数的矛盾和烦恼,现在让他们为了三瓜两枣急赤白脸?那真的不至于。
整个桥东村,最实在的就是周大婶一家了。他们开着三轮车来的,在一众小轿车中间格外突出。
但周大婶这人就是稳得住,知道自家的车子比不上别人家的,她也没心理不平衡,该和人打招呼的就打招呼,只是看到陈三公、陈三婆和陈文星夫妻两个,都没好脸色。见到了老支书,那脸色就更臭了。
祠堂里的活有长辈们去忙,什么供品、香火、鞭炮,三舅都给她准备了一份的。
三舅回头想找她过去,毕竟每家得有个人来管自家的,但一看陈今笑嘻嘻地挪去周大婶旁边,眼里冒着光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可把他气笑了。
这娃,真是好的坏的都跟她大舅学完了,哪里热闹往哪里凑。
陈今心里默念倒计时,一看周大婶双目一瞪,心里大喊:来了来了!
下一秒,周大婶就上下打量了陈文颂,长长的“哟”了一声后,“文颂你最近伙食不错啊,肚子比你新老婆的肚子还大。听说你们家这胎是个男孩了,恭喜你啊。老支书,你们家的孙子太金贵了,值一栋秀丽小区的楼呢。”
老支书脸色一沉,“今天是回来给老祖宗上香的,你管好自家的事就行。”少来掰扯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