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云愣了一下,眼泪还挂在脸上,“夫人是怕我会影响您和先生的关系,所以要把我送走吗?夫人您听我解释,我与先生什么事都没有。先生每回来惜云馆找我,也只是让我给他唱唱曲儿,或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而已。夫人,我们……”
穆朝朝抬了一下手,打断她的话,“我没有这个意思。相反,从前有你陪在他身边,我还需要谢谢你。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愿意离开上海,离开这个战乱之地吗?”
霜云想了想,重重地点了几下头,“我听夫人的,夫人让我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只要不是回惜云馆,我都愿意。”
穆朝朝微微颔首,而后对一旁的阿笙说道:“先生在租界不是还有几间空着的商铺么?一会儿你挑一间好一点的,让人收拾出来,作为霜云小姐暂时的落脚之地。还有,再取一些钱来,送予霜云小姐作傍身用。”
“是。”阿笙答道,领着连鞠了好几个躬的霜云,送她出去。
而穆朝朝此时也站起了身,她走到霜云的身边,亲自将她送上了车。
阿笙已经按穆朝朝的吩咐,事无巨细地交代了汽车夫,而穆朝朝仍旧还要亲自再叮嘱一些更加琐碎的事。这让坐在汽车上的霜云眼里含泪,颇为感慨。原以为周怀年这位“外室夫人”会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对自己竟然如此慷慨又友善。
穆朝朝向她挥别的时候,霜云忍不住趴到车窗上,十分真诚地对她说道:“夫人,我会记住您的恩情的,以后夫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心地为您去办。”
穆朝朝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好似玩笑般地对她说道:“往后若是再遇见,就别叫我夫人了。我姓穆,叫我穆小姐就可以。”
说完这话,也未等霜云回应,她抬起手来轻轻一挥,汽车便被发动了起来。
汽车驶离小公馆,在等霜云那张映在车玻璃上的脸渐行渐远时,穆朝朝仿佛闲聊般地问身边的阿笙道:“你家先生说,是因为她长得像我,那会儿他才总去她那儿的。依你来看,你觉得她哪里长得像我?”
阿笙如何能想到穆朝朝会问这话,他本就嘴笨,怎么可能说出一个穆朝朝爱听的正确答案?于是他挠了挠头,只能支支吾吾地答道:“长得像么?不像吧?她哪能和穆小姐比呢?”
穆朝朝横他一眼,命令他道:“别油嘴滑舌,好好说话!”
阿笙很为难地笑了笑,最后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看五官好像是不像,但是……就是……就是某些时候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像,可我也说不好是哪些时候看着像……”
这回答还算中肯,穆朝朝不打算再为难他了。她笑了一下,声音低下来,站在那儿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若是她能陪在你们先生身边,大概我也能放心了吧……”
阿笙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他愣了一下,立马追问道:“什么?您说什么?”
穆朝朝没有立刻回答他,而她脸上的笑正在慢慢敛去,直至那张脸变得沉静下来,她才看着阿笙,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地对他说道:“阿笙,你要记住,一切都要以你家先生为重,没有例外,你记住了吗?”
阿笙将她的话在心里默默过了两遍,而后点头,拱手向前,很是郑重地回应她的话:“穆小姐您放心,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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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狠心
从撒第一个谎开始,穆朝朝便知道,自己对周怀年而言,已不再是能坦诚相对的亲密爱人了。哪怕某一天他知道那些谎话以后而不能原谅她,她也觉得这是自食其果。既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便也不再惆怅纠结。
一日短过一日的相处时光,让她愈发珍视,从每天早晨睁眼的第一个拥吻开始,她都与他形影不离。外面是战乱的世界,小公馆里却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停药以后,周怀年的身体已经渐好起来,每日他会花一些时间在公事上,多半是为抗战募捐善款,另一半则是筹谋他将在香港开办的生意。不管他在忙些什么,穆朝朝总会陪在他身边,有时给他出出主意,有时看他太过辛劳,也会故意捣乱,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每当这样的时候,周怀年总是拿她没什么办法,想要报复便都只能在床上对她实施严惩。然而,这样的惩罚措施仿佛正中她的下怀,因她不仅配合,而且常常反过来主动。都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而沉浸在性爱中的男人,不仅智商为零,就连原本对周遭一切时刻保持警惕心的习惯也一并不见了踪影,他不知道,自己正在掉入一个“圈套”,一个他此生最爱也是唯爱的女人亲手为他布下的“圈套”。
此时,正值黄昏,冬日里的最后一抹残阳透过五彩的西洋雕花玻璃窗斜射进来,给卧房里赤裸纠缠在一起的那对胴体,镀上了一层暧昧而斑斓变幻的光。所有的触感都是真实的,包括身体的交融,包括他在她身体里的每一下愈发深重的抽插。然而,穆朝朝深知,那样热烈而美好的感觉马上就要消逝,她像沉溺在美梦中却已有清醒意识的人不愿醒来那般,紧紧地将伏在她身上的男人抱着,不让他结束,不让他出来。
他们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像是成为了一体,然而他们当中却只有一个人知道,这样的结合有可能将是最后一次。他们的身体一旦分离,便有可能永远分离。
屋内斑斓的暖光渐暗下去,只有墙上的挂钟永不停歇地滴答在走,伴着情动的喘息声和肉体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流逝的时间不讲情面地在提醒着她“不要因情误事”。
她合上了眼,将他的头揉进自己怀里,用哽咽的气音在他耳边说着:“再快一些,我要到了……”
专心在床事上的男人,只把她的话当做了鼓舞,不断涌上来的血气此时终于能够得到释放。他扬起脸来,吻住她微张的唇,与此同时,身下便是一阵更有力的冲撞……
连续地,有热流浇灌在穆朝朝的最深处,她下意识地缩紧身体,尽管此时她正在经受高氵朝带来的痉挛。总得留住点什么,她的双手牢牢地攀附在他的背上,不管他是否疼痛,指甲已深深嵌进他的皮肤里。
“你真狠……”泄了力的周怀年因她这番举动,咬着牙,随口嗔怨了一句。然而他不知道,穆朝朝正因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竟有些慌了神。
“怎么了?”周怀年见她眼神忽而变得胆怯闪躲,便伸手去抚她的眉眼,“害怕了?嗯?我是逗你的,不疼,要不再掐重一点儿?”
听到这话,穆朝朝这才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的手渐渐放松,改在他背上轻轻柔抚,“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她的指腹触到他背上的抓痕,心疼一下,是当真懊恼自己的行为。然而,周怀年怎会因这样的事去责备她?他拿过她环在自己背上的手,放到唇边贴吻着,并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爱我,对么?”
穆朝朝心里一揪,泪意忽然涌了上来。是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爱他,他懂,他怎么会不懂?
穆朝朝再次将他抱住,强忍着眼泪在他耳边说道:“你呢?会不会哪天就不爱我了?”
周怀年一手搂着她,一手抬起拍了拍她的头,“说什么傻话?怎么越来越傻了?就这样子,到了香港可怎么帮我打理生意?”
穆朝朝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偏过头去,挣开他的怀抱。
周怀年微愣了一下,而后听她背对着他,说道:“我渴了,要去喝点水。你呢?”
周怀年在她光裸的背上轻抚了一下,说:“好,帮我拿一杯。”
穆朝朝捂着身前的春光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小茶几边,从茶壶里倒出来一杯水。在做这件事以前,她已经偷偷抹掉了眼泪。此时回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淡笑,“要不要我喂你?”
周怀年靠在床头,微眯着眼睛看她慢慢走过来。“又要玩什么?”他低笑,故意问她。
穆朝朝端着青瓷的茶杯斜坐到床沿。她不说话,举起杯子来喝了一口,便缓缓倾身向周怀年靠近。
周怀年笑了一下,伸手拢住她的脑后,两个人的嘴便贴到了一起。他们接过无数次的吻,每回的心跳都是剧烈的,但这一次的剧烈却是带着足以撕裂心口的疼痛。茶水被她一点一点地渡到他的口里,穆朝朝心口的裂缝也已经无法再弥合了。
等他咽下她亲口喂下的东西以后,穆朝朝最后一次贪婪地接受他的深吻。她由他在她的唇上用力地缠磨,由他用舌疯狂地吸吮她的舌,她甚至希望他能狠狠地在她的唇上咬上一口作为报复。然而,没用多久,她便已经感觉到了他正在渐渐变得无力……
终于,他累了。他搂着她的手松了下来,唇也在慢慢地与她分开。他开口说话,疲倦中仍旧带着对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睡吧,朝朝,有些困了……”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八点,周怀年在睡着的前一刻,仿佛已经察觉出了异样。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体正在失力,他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丧失。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她在他彻底昏睡过去后,又抱了他多久。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他这样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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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周全
晚上八点二十分,是那块黄铜怀表上显示的时间。穆朝朝从床头上将它拿起,摩挲了两遍,挂到自己的胸前。
床上的男人还在熟睡着,她已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去了书桌前,提笔留字,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掉落在纸上。洇得纸张脆弱,无法下笔。算了,即便留了字,又能得到什么原谅的期望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紧了那张纸。
楼下已有车灯在闪,计划的下一步已经在等她的决断。她自然是不能再犹豫的,因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不仅对她来说是挚爱,对上海、乃至对这个国家来说,他都是不能或缺的。她应该高兴,自己爱上的是这么一个人,她从来也没有看错,哪怕曾经他蒙冤入狱而受千夫所指,她也从来对他没有过质疑。够了,这便够了。她抬手拭干净脸上的泪痕,走到衣柜前,为他准备衣物。
听说,香港的冬天不冷,是个温暖的地方。真好,这对他的身体有利。但听说飞机上寒冷,于是除了墨色的长衫,她还是为他准备了一件貂绒的大衣。她还没见过他穿貂绒大衣的样子,上海不需要,在北平时,那样的衣服他还没有能力去购置。遗憾,似乎这也成了一桩遗憾,不能深想,否则她又要心痛。
将那些备好的衣物叠好,放到床边。她忍着不去看他,却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清清瘦瘦的一个男人,是她从少时便爱上的。恰好的是,他也爱她,从未变过。她倾身过去,隔着被子又抱了抱他。
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可她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抚了抚他安静的脸。如果真要做取舍,那便舍了自己,来救他吧。只要他能好好的,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强忍着泪意,笑了一下,是终于放下心来。慢慢收回抚在他脸上的手,而后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物。她的行李是早就备好的,几件冬衣、几样首饰,装在一个不大的小皮箱里,它们要跟着她去往北平,而或许它们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不过,戏总是要做全套的,日本人要比想象中的来得更加狡诈。
床头的灯留着,一会儿阿笙会进来打点一切。她提着箱子,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男人,便伸手旋动门把手,再也不回头地走出了门……
一楼客厅里,灯都亮着,阿笙、杨嫂、双庆,还有几十位身着黑衫黑裤的男人全都伫立在那里。他们见穆朝朝走下楼,全都不约而同地屈膝跪下。
这样的场景让穆朝朝的心口再次堵住,她站在原地缓了缓复杂的情绪,而后唤了一句“阿笙”。
阿笙没有起来,拱着手应了声:“在。”
穆朝朝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扶起,并说道:“别这样,你让大家都起来。”
阿笙抿了抿唇,点了一下头,而后站起身来,向自己身后的那些弟兄们发话:“听穆小姐的,都起来吧。”
陆陆续续,跪着的那些曾与周怀年出生入死过的男人们次第站起,而他们注视着穆朝朝的那一双双眼睛里,全都带着无法用言语说尽的感佩之情。
穆朝朝的眼圈红了,她攥紧手里的皮箱,朝着面前的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请一切以周先生为重,拜托各位了!”
这话一出,站在阿笙身边年纪最轻的双庆已是哭出了声。阿笙也在忍,他顶着密织着红血丝的眼睛向穆朝朝抱拳作了个长揖,“请穆小姐放心,先生必当周全!”
“请穆小姐放心,先生必当周全!”
“请穆小姐放心,先生必当周全!”
……
在场的男人们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共同说出这话,而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极其郑重地刻在穆朝朝的心上。
“谢谢。”她笑着对他们说了这发自肺腑的两个字,而后向着大门迈开了步子。
然而,人还未走出大门,手上的皮箱便被人给夺了过去。穆朝朝站住了脚,愣了一下,回头去看。只见双庆手里抱着她的皮箱,红着眼说:“小姐您说过的,让我从今往后都跟着您。所以这事儿您不能反悔,您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穆朝朝心里蓦地酸涩了一下,旋即伸手去夺他怀里的皮箱,可双庆咬着牙将箱子紧紧抱着,一点也不肯放松。
“双庆!”
“小姐!”双庆不顾穆朝朝是否生气,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与她抗衡道:“双庆不怕死,双庆只怕不能信守承诺护在小姐身边!求小姐别为难双庆,否则双庆良心难安!”
穆朝朝原是发狠地将他瞪着,却因为他决绝的态度而不得不败下阵来。最后,她长叹一口气,严肃问道:“此去危险不说,跟着我,将来也未必会有出息,你想好了吗?”
双庆抱着她的皮箱,站直了身子,“想好了!绝不后悔!”
穆朝朝看着他,无奈中却又有欣慰。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只说道:“给你十分钟,去收拾一下行李,我在车上等你。”
双庆吸了吸鼻子,扬唇笑起,“一分钟就够!都收拾好了,我这就去取!”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他放下小皮箱便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穆朝朝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皮箱,刚要伸手去提,阿笙便走上前,先她一步将那只皮箱提起。
“双庆是个好孩子,有他跟着您,我想先生也能放点心。”
阿笙的话让她再度想起了周怀年,想起他们今晚温存的情景,想起他沉睡中的睡颜……穆朝朝的心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便不再有要推拒开双庆的念头。她收回了手,对阿笙说道:“我上车里等他,这只箱子你让他一并带过来。”
“是。”阿笙应下,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时,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请您一定保重,就当为了先生……”
……
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着。军统那边已放出消息,今晚九点,拥有上海滩最大社会势力的兴社头目周怀年,会在离开中国国境之前,秘密前往北平周家祠堂进行祭祖。
消息是用军用电台隐秘发送的,却不知如何就传到了日本人的电磁波里?于是,当那五辆黑色的挂着周公馆专属牌照的防弹汽车冲破封锁,一路疾驰向北时,日军派出了精良的追击兵紧随其后。囿于上级“活捉”的命令,他们并不敢随意开火,直至追出了上海,追到了山东境内,日军才将目标车辆拦截下来。
二十几杆的三八式步枪刺刀架起,将那五辆疲于奔命的汽车团团围住。月黑风高,寒风簌簌的荒野地里,一名头戴日军军帽,身着中式对襟黑棉服的矮瘦男人,高昂着头,扯着嗓子在用带江沪口音的汉语向车内的人喊话,“车内的人听着!我们太君说了,不管你是谁,今日胆敢冲破封锁线离开上海,必将让你付出血的代价!但是……”那人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又说:“我们太君还说了,若是及时悔改,下车投降,那么大日本帝国还是愿给您一个机会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周先生仔细斟酌!”
等这一番毫无文采的“劝降表”说完以后,停在中间的那辆汽车,车门便被打开了。一位模样十七八的侍从先从副驾驶的那侧走下来,而后不紧不慢地伸手去开车后座的车门。
“小姐,路不好,脚下留神些。”
听他谦恭地说完这话,围在四周的日本兵,便看到一位装扮华贵的女子从车上慢慢地走了下来。
她叠着手亭亭地站着,明亮的眼睛环顾四周,唇角带着一丝不卑不亢的笑。
“想和太君商量一下,等我回北平祭了祖再投降,还能来得及么?”穆朝朝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肩,微笑着试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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