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徐如徽打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遍徐如徽都没接。
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想买张机票冲到徐如徽学校亲自告诉她,于他而言,段位并不算什么。
可这个时候赵酉识又很聪明,他很快反应过来,徐如徽在乎的并不是与他而言,而是于徐如徽本身而言。
他站在舞社门口,天空不知何时拉下夜幕,明月高悬,皎光温柔,晚风里有植物的清香味道,赵酉识却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晚赵酉识一直睡不着,他拿着手机把徐如徽的手机号看到半夜,就十一哥数字,看一百遍也看不出什么花来,可他就是舍不得放下手机,闭上眼睛眼前也全是徐如徽的面孔。
他想把徐如徽揪到跟前问问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如果是的话,等一百年也不是不能等。
可他又怕自己只是自作多情。
毕竟在徐如徽面前,他有过太多自作多情的经历。
从前他们亲吻过后,他为找面子胡说八道向徐如徽要唇膏推荐,徐如徽丢给他一句“你们班应该有人知道”,那段时间他和南思有一些是是非非的流言,这话放在任何人嘴里都有阴阳怪气的味道,唯独放在徐如徽那里让他反反复复地探索言外之意,最后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听到徐如徽跟南思说“我跟他不熟”时,赵酉识咬牙切齿想把徐如徽揪到自己跟前打一顿,当时同殊想让他跟南思简单来往借机敲打一下徐如徽,赵酉识又气又无奈地说:“拉倒吧,你以为她是跟你两情相悦的田同学呢,别给我增加难度了。”
后来也有过很多次类似的经历。
比如他以为徐如徽多少会跟他走点心时,他听见她跟张夏旬说:“不能惹,我妈还指望他给我补课呢。”
徐如徽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赵酉识多少次被她气得心肝疼时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每当他看见徐如徽被任素秋凶或者骂的时候,他又想,徐如徽这个人心真实,这样都没碎。
临近零点的时候,赵酉识收到一条短信。
七个字。
【生日快乐,大少爷。】
赵酉识从盯手机号变成盯短信,盯得眼睛通红,抬手将手背盖在眼皮上。
他吸了吸鼻子,心想他最后再他妈自作多情一次。
徐如徽就是喜欢他。
赵酉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关注徐如徽学校表白墙的,甚至把表白墙的号设置成了特别关注。
第一次在表白墙上看见徐如徽不是徐如徽的名字,而是她的照片。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很糊。
对方投稿说:【墙墙,想问一下这个女生是游神的女朋友吗?在操场见过好几次他们在一起了。哭.jpg】
评论区没人认出照片上的人是徐如徽。
只有赵酉识这个不是他们学校的人一眼就认出她是徐如徽。
评论区的讨论重点似乎都在所谓的游神身上,起初赵酉识并没有在意,他了解徐如徽,了解她那份无人能走近的内心。
如果他赵酉识都进不去,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能进去。
表白墙上第三次出现徐如徽和游深的被偷拍合照时,赵酉识才有些慌。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徐如徽,他在那年天气刚冷的时候落地过西京。
西京处地西北,过了十一气温就开始低,他当时只穿了一件外套,在徐如徽学校门口蹲了一整个白天,在黄昏落日时分,看见徐如徽和两个女生从学校里面走出来。
另外两个女生性格很活泼,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一个蛋糕,她们说说笑笑,显得旁边的徐如徽怎么看怎么落寞几分。
她好像总是这样,让人看了很心疼。
也可能是他赵酉识没出息,见不得她委屈一分。
本来赵酉识是做好要跟徐如徽一起吃饭的准备的,他甚至订好了餐厅,还十分有情调地订了一束花。
但是眼下徐如徽有自己的社交要进行,于是赵酉识只在旁边默默盯了片刻,就起身拍了拍发麻的腿,和隔着一条马路的徐如徽并肩往前走。
只有很短的一条路。
徐如徽拐进巷子里后,赵酉识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准备打车离开,他余光瞥见巷子里的徐如徽似乎跑了出来,他怔了一瞬,扭头重新看过去时,只见徐如徽身影匆匆消失在旁边一个便利店里。
那身影明明只是一晃而过,却在赵酉识眼睛里烙下很深的痕迹。
赵酉识最终还是没有跟徐如徽见面。
他不是没有勇气,也不是没有信心,他只是不想打断徐如徽如常人一般寻常于她而言却很难得的社交生活。
十八岁。
轮到徐如徽十八岁。
赵酉识一直都无法忘记那一天,不是那天的热烈感受,而是那天徐如徽浑身的冰凉。
徐如徽这个人是有点倒霉在的。
每一年的生日,她总要淋一场雪,鹿上的冬天比不上西京那么冷,但是雪的温度却处处都一样。
徐如徽十八岁那天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更冷一些,所以酒精也没能暖热徐如徽。
赵酉识使出浑身解数却也只摸得到徐如徽冰冷的肌肤。
十八岁少女的身体放在他眼前,他却试图想探索她的心跳。
他抱着她,把她抱得很紧。
他问她冷不冷,她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她在发抖。
她问他哭什么,他答不出来,他无法诉说他心中的心疼和痛苦,他担心这些情绪落在她身上会变成名叫怜悯的刀子。
所以他只能一遍一遍地亲吻她,亲吻她唯一柔软的地方。
他处处谨慎,步步小心。
可如今她却说喜欢他是一件很不健康的事情。
赵酉识缓了很久,其实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徐如徽喜不喜欢他的回答了。
他有自己的答案。
而他真正想要的,也从来都不是一句徐如徽喜欢他的答案。
甚至不是徐如徽喜欢他这件事。
他看着徐如徽,看了很久,才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跟徐如徽说:“徐如徽,你放心好了,喜欢我,是唯一一件能让你长得健康的事。”
“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说完赵酉识又补一句,“管好你自己。”
“……”
徐如徽有一种跟哑巴吵架给瞎子指路的茫然和无力。
她张了张嘴,最终在赵酉识理直气壮的眼神和表情下,什么也没说。
他们俩继续坐着,表面相安无事的样子,实则气氛很诡异。
徐如徽第一次有一种很尴尬的感觉,她沉默很久,想问赵酉识没事做吗?为什么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和她共处一室?
还没张口,就被一通电话打断。
赵酉识闻声看过来,徐如徽拿起手机看一眼来电,是陌生号码。
但是归属地是鹿上本地。
徐如徽接通,对方快速说了几句话。
手机漏音严重,而赵酉识早在徐如徽接通电话的一瞬就静音了电视机,所以对方说了什么赵酉识听得一清二楚。
徐如徽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说句:“好,在哪个医院?”
对方说完,赵酉识和她一同起身。
徐如徽看到赵酉识起身的动作,掀眸看了他一眼。
他跟徐如徽说:“我去拿车钥匙。”
说完他想到什么,停顿一瞬,看向徐如徽问:“需要告诉阿姨吗?”
徐如徽在原地站着,她不知在思考什么,赵酉识等了她一会儿,听到她说:“不了。”
赵酉识说:“好。”
他打开门往外走,刚抬脚又转身跟徐如徽说:“套个外套,外面冷。”
徐如徽“哦”一声,反应似乎慢了半拍。
即使是年关,医院人/流量也不见少。
徐如徽和赵酉识下了车直奔急诊楼,刚到前台站,就听见一个护士从旁边小跑过来跟前台里的护士说:“徐乾已经死亡,跟家属同步消息。”
说完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楼道里人来人往,工作人员行色匆匆,从一个病房转战另一个病房,像完成什么kpi一样机械又淡漠,病人家属则是要么无能为力要么无所事事。
这里像凡间的另一个审判室,每时每刻通知不同人员的生与死。
手机铃声响起。
徐如徽从恍惚中清醒,她蓦地将视线定焦在正在打电话的护士脸上,说:“我在这。”
护士“哦”一声:“你是徐乾的女儿是吗?”
徐如徽“嗯”一声。
护士说:“好的,节哀。尸体这会儿应该在太平间,要过去看看吗?”
徐如徽说:“不了吧,后面的事要怎么处理?”
“你母亲呢?”护士问。
徐如徽说:“我自己就可以。”
护士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那好,你稍等一下。”
大约半个小时。
徐如徽没有等来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她后续步骤如何,等来了火急火燎的任素秋。
她身边还跟着舅舅和舅妈,舅妈似乎在阻拦她什么,她全然不顾,甚至用力把舅妈往一旁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