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航着急地把手上的清洁布甩进了浴缸里,蹲在浴缸边上开始回忆——是卓姨先撩拨他的不假,但他一开始也很怀疑那些话究竟是有心试探还是无心之言,真正确定她就是那种意思,是因为在洗浴会所里看到她。
但是他们之间有哪次是把这个关系挑明了讲过的吗?完全没有啊!
包括确定关系的那天,他坐在路牙石上,卓姨摸着他的手——那时她说了什么来着?
“卓氏本来就年年捐款,我以个人名义资助个大学生又有什么。”
“姨有点小钱,给谁花不是花呢。你正是大好年纪,好好用功才是正经事。”
“我是真就单纯想资助一下你的学业。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不劳而获?”
倪航一下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是有这么句话啊,单纯想资助一下他的学业!
难道这不是道貌岸然的漂亮话,而是平铺直叙的真实表达?可一般人会这么说话吗?把好好的资助说得这么……色迷迷的?
倪航不自觉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但又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别扭,遂又放开。
可一般人会因为资助大学生就让对方住进自己家里吗?这么一想倪航就觉得自己脑袋顶上有一道雷劈下来——好像确实不是卓姨主动提的,是他自己说“以后能不能别再找那个小赵了”,然后卓姨才说“那给他找个下家”,再然后他就理所当然地住进了卓姨家里。
他觉得自己彻底开悟了——说不定那个小赵真的就只是个家政呢?他都看到卓姨进会所了,怎么会还认为她脖子上的吻痕一定是跟家里的那个搞的!
倪航彻底瘫坐在了地上。
也就是说有这么一种可能,卓姨只是说话的样子有点怪而已,她是真的想要对他进行资助,然后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容他在家里做个家政。
除此以外,卓姨对他,可能,没有,任何,兴趣。!
第33章 堕落
另一边的卓梦先和李染开了个视频会议,同步了葡萄园的情况,得知种植部那边尚且算是乐观。因为今年虹都气候不错的缘故,种下的葡萄大概12月中旬可以成熟。
“还有,小卓总,生产部那边跟我说我们两个部门以后会有管理模式上的合并,采用酒庄型管理……”
“对。”卓梦的脸出现在镜头里,“我不希望酒厂那边纪律过于松散。我们的生产车间和葡萄园之间也就一条河的距离,完全可以当庄园经营。这个事情你和胖子再碰一碰,中间要是有什么时间或者职能上的冲突你们协商解决一下。”
“好的小卓总。”李染顿了顿,“然后就是这次酿造失败的事儿,卓老那边问起了。”
卓梦叹了口气:“他有什么指示?”
“卓老的意思是,第二批次可以适当缩小酿造规模,这样即便再出问题,也不至于……”
“没有必要。”卓梦一口回绝了,“适当缩小规模,一个车间还是两个车间?扣扣嗖嗖搞那么点货出来能有什么水花?产品首次出售正是噱头最足的时候,以量取胜才能占住市场。现在缩小规模的话,之后除非是火爆到供不应求,否则我们很难再有机会扩大生产规模了。”
屏幕里李染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困惑:“可我们一定要做那么大规模吗?我们只是个分公司而已,还是卓氏第一次做生产。既然卓老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何不给自己降低难度呢?”
哦对,卓梦差点忘了,这只是个领死工资的员工,他才不管卓家内部的什么争斗,只要能做好爸交代的事儿就万事大吉。
他好像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卓东没了,他将会跟着谁干活。
卓梦苦恼地搓搓自己的脸,看似没头没尾地来了句:“虽然这话不该我跟你说,但是职场上忠心耿耿确实没有好下场。”
“小卓总……”
“你家孩子多大了?”
“下个月就一岁了。”
“夫人去上班了吗?”
“没……我父母太远了,帮不上什么忙……”
卓梦喝了口茶:“夫人牺牲很大,带孩子也是辛苦活,你最近又这么忙……这样吧,既然葡萄园一切都好,那明天给你一天假,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吧。”
李染看起来有些惶恐:“小卓总,是因为我……”
“别紧张,不是要调动你,单纯的想给你一天假。”卓梦说,“回去看看他们,顺便想一想你努力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要干着干着昏了头,你得搞明白到底谁能给你你想要的。”
李染彻底卸了劲儿了:“您能明示吗?”
“你要实在听不明白,就找胖子给你分析分析。”卓梦摆摆手下逐客令,“退吧,我跟胖子约的会到点了。”
*
胖子一进会议室明显气氛不一样了:“卓总好!”
“蒸馏设备怎么样了?”
“清洁工作完毕,明儿一大早开蒸!技术科说了,这个事儿它就失败不了,搞个蒸气的事儿!就是……好像还得放段时间才能开始卖。但是这个没关系啊!酒就是钱呐,对咱们来说它就是一个咱什么时候拿去换成钱的问题……”
“这个我比你清楚,谈下一话题。”卓梦又喝了口茶,“酒液发绿的原因找到了吗?”
“技术科那边提了个想法,就是含氧量高、菌子长起来了,有可能是因为温度不对。”胖子说,“实不相瞒卓总,我们内部的一道道工序都是严格按照要求来的,你说这酒发绿发淡这事儿在我看来就是邪门儿。所以从出事开始我就让人去查监控了,确实没外人进来过。但技术科要说温度上出问题,那你说咱们恒温的空调一天天呼呼吹着,能有什么问题?除非是在外面把咱的电线挖断了。”
这次迷惑的成了卓梦:“可咱的电也没断啊。”
“没多久又接上了呗。”胖子说,“我试了一下,咱那中央空调,拉闸后又重新接上,小风照样呼呼地吹,根本发现不了。技术科说如果温度低于20℃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那也就只能是夜里。夜里咱排班每两个小时有人去车间看一圈,卡这两个小时的空足够对发酵造成影响了,所以我的建议是,咱报警吧?”
卓梦再次愁得捂脸:“不能报警。”
“啥?那要是……”
“万一是我大姐、二姐或者弟干的呢?虽然我觉得我弟也没那个志向。”
“不是啊卓总,亲姐妹也得明算账,这违法犯罪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你都得大义灭亲呢,何况还是欺负到你头上了……”
大义灭亲,卓梦倒是也想灭,但是老大、老二之间要是再进去一个,爸估计能直接气嘎过去。到时剩她一个私生女,一个废物私生子,前面俩不管剩哪个他们卓家都能给贺家咔咔啃得骨头都不剩,那才是彻底没得玩了。
她坚定道:“胖子我跟你说,这个事儿从长计议,不管你接下来查出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如果我没让你进行下一步,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得。”胖子依然以为这是愚蠢的姐妹情,“那卓总都这么说了我能说啥,那咱就……等会儿卓总你说啥,你有姐姐?”
这事儿卓梦从来也没瞒过胖子,但被胖子这么直接地问出来,她还是有点尴尬的:“啊,怎么着,我有姐姐怎么了?”
“哎那你不是卓氏长公主啊,那你不就是……”
“啊,对,是私生女,怎么了?”卓梦气儿不打一出来,“我想当私生女啊?我让我爹出的轨啊?”
胖子反应飞快:“那当然不是!没事儿,咱不拿上一辈的错误惩罚自己!咱卓总就是貌美又优秀,端的就是卓家下一代偏你最争气,这上哪说理去你说说……”
“哈哈哈!”忍不住大笑出声时,卓梦觉得自己好像古代的那个昏君。
其实胖子哪知道卓家下一代什么样,他不过是惯会说奉承话罢了,但就算明知是奉承之语,卓梦也十分乐意听。
从小到大一直承受的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谩骂,也许只有通过这种夸张至极的肯定才能够抵消了。
*
而在卓梦忙于公务的同时,精神受到冲击的倪航已经连澡都不想泡了。
他在浴缸边上坐了一会儿,脑海里不断搜集着自己只是个家政的证据。
首先是卓姨说的那些话,说实在的换种意思理解好像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一般人肯定是不会是那种语气的,那就有一种可能,在工作之外,会所里的那些男孩子占据了卓姨绝大部分交际量。
这个事儿让倪航心情十分复杂,他觉得卓姨哪怕是好个烟好个酒他都能接受,她怎么会好这个啊,解压方式那么多,她差这一个吗?
再想到这几天同住一个屋檐下,卓姨也只是吩咐他做各种家务活,从来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是说她这么一个依赖男色解压的人,家里守着他这么个大活人硬是一点心思不动,倪航实在不得不怀疑自己是真有那么次吗?
他还想起了他上次说漏嘴——那应该是离戳破窗户纸最近的一次吧?帮卓姨处理完脚伤之后说了句“没打算今天”,当时卓姨的反应也很诧异——他从那个时候就应该想到他们之间的沟通已经岔劈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不是只想到卓姨家做个家政的啊,但是现在让卓姨知道他借故住进她家里,其实对她怀着那样丑恶的心思,只会让她觉得恐怖又恶心吧?
但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如果卓姨只拿他当家政的话,那她不就还会外面彩旗飘飘吗?她不会直接把人带到家里吧?然后他还得去给他俩收拾床单?
倪航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明明几天前他还是阳光开朗的男大,怎么现在就堕落成了这个样,这比家里破产都难顶。
为了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倪航暂且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决定按卓姨说的出去走走,不然一个人越待越emo。
*
卓梦订的这家酒店是一价全包式的,住宿、交通、三餐、茶歇、活动全部包含在内,也就是倪航在这里随便吃点什么都是不用额外付钱的。
他一路溜达到了一楼用餐区,虽然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古典乐队也依然孜孜不倦地演奏着音乐。
如果不是心情实在低落,他这会儿应该已经非常好奇地四下观察了。
音乐过于高雅,反而衬得他愈发凄惨。他在一个高脚椅上坐下了,面前是个吧台:“Pleasegivemesomethingtodrink.”
其实他口语真的还可以。
相比之下吧台里的人就不是那么规范了:“Asyoucansee,thisisacocktailbar.Youcanchoosethedrinksonthewinelist.”
倪航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卓姨说讲英语的他也未必全能听懂,这个身穿酒保服的男人说话确实有股子非常熟悉的塑料味,定睛一看,这人50岁上下的样子,确实是东亚长相,而且有着一种和口音不符的英俊。
倪航试探着问了一句:“同、同胞?”!
第34章 前卫
啊,中文服务,找到了。
“我不太懂,没怎么喝过鸡尾酒,您推荐一款吧。”倪航说,“别太烈就行,我晚上还有事儿。”
调酒师说中文的腔调正常多了:“那推荐您来一杯莫吉托,酒精度数十度左右,清凉解暑,非常适合大海和夏天。”
“好,那就这个吧。”
调酒师便回身拿了个青柠檬,冲乐队比划比划,那边心领神会,立刻就换了调调。
居然是Jay的《Mojito》,古典乐队版。
萨克斯嘟嘟的声音在乐队中显得格外突出,好像在逗人开心一样,转音时又带着些潇洒的挑逗。
虽然事情没有得到解决,倪航也还是突然有种清爽的复活感。
他神情轻松了些:“谢谢。”
“不客气。”调酒师说着把青柠切了一半下来,改小块放进海波杯用捣棒捶出汁,“小伙子,都来马代了就别愁眉苦脸的,有什么事儿是看大海不能解决的呢?”
“不是……本来就是为了办事过来的。”
“陪爸妈来的啊?”
是很正常的一句问话,但让倪航莫名不爽:“不是,是和……算是领导吧,或者说雇主。”
他死也不想说是陪阿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