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边上没人吧?”
卓太静了一下,似乎已经对这样的问题十足厌烦,但几l秒后还是传来起身出去的声音:“有什么事说。”
“你注意着点儿爸的情况,尤其是他看起来状态不好的时候,不要拖着不叫医生。”卓梦说得很直接,“卓想不一定是爸的孩子,他要是死了遗嘱就生效了,就彻底改不了了。”
那边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开口:“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这你别管,我就是知道。”卓梦语速飞快,和卓太形成鲜明对比,“你取几l根他的头发,或者好像用痰液也行,你看着办,我今天就去找你拿样品送检。亲子鉴定最快也要一周出结果,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卓梦急得要死,偏偏卓太那边半晌没动静,只叹气,语速还慢:“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我真的觉得我已经精疲力尽,斗不动了。”
这说得是人话吗这。
卓梦直接站了起来,叉着腰满屋子乱转:“妈妈,我求您了妈妈,您可不能累。这把要是成了,您就是我们三姐妹的亲妈。”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一个人快死了,你在乎的只是他的遗产。如果鉴定结果出来卓想不是他的孩子,你难道真要告诉他吗?”
“那不然呢?你在说什么呢卓太?”卓梦只觉得有口老血堵在胸口,她几l乎是觉得惊讶,“小三上位你不觉得可怕,哄诱小姑娘给你老公生孩子你不觉得可怕,四个孩子四个妈你不觉得可怕,拖着不叫医生盼你老公早死你不觉得可怕。哦,现在你觉得可怕了,你早干嘛去了?”
“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是因为爱他才做的这一切,但上次看他咳成那样,我竟完全不想救他了——也可能是觉得他这一生已经活够本了,末了这么痛苦地吊着命不值当,可以去了?”卓太气若游丝,“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宝贝这个儿子,他最怕的就是奋斗一生最后被人吃了绝户。要是卓想真不是他亲生的,全虹都都会笑话他的,他一定死不瞑目。”
“管得了这些吗?要是卓想不是亲生的,但是没赶上改遗嘱,我跟大姐二姐才是要死不瞑目。”卓梦急道,“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支棱起来,好不好?你的人生都被卓东毁了,让他死不瞑目是你应该做的ok?这事儿我马上跟大姐二姐讲,我们全家一起使劲儿,要是卓想是亲生的那没办法,但要不是亲生,那绝不能让他把卓家产业划走了!”
这大概是卓梦对“卓”这个姓氏最认可的一刻:“我们老卓家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
之后她还问了卓太一些细节,比如“你觉得爸会不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卓想不是亲生的”。
卓太的回答是“绝无可能”。
她声音喑哑疲惫:“他是有可能做得出抱个男孩回来充门面的事,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对卓万会比对那个男孩更好。但是没有,比起卓万,他确实更爱卓想。”
“那就好。”卓梦着实松了口气,“我就怕他自己扯了个谎,然后头铁地非要圆,非要假装自己有儿子,那我就白忙活了——那我就算告诉他儿子不是亲生的也白搭。”
“那是不会。”卓太说,“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那时候小亮是住在卓家的,偶尔回家看看也有人陪同,她没那个机会。”
“有没有机会测了就知道了。”卓梦说着看看时间,“下午2点我去找你拿样本。”
“那卓想那边怎么办呢?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四太这会儿应该是不会让你接近他的,说不定都已经把人接到别院住了。你能拿到卓想的样本吗?”
“接到别院就最好,我在别院有熟人,可以找借口请他帮下忙。”卓梦理着自己的脑子,“不过你说的也是个事儿——如果爸也觉得四太没有机会绿他,那说不定会觉得鉴定书是我们为了家产伪造的。”
她拍着自己糨糊一样的脑袋:“还是得想办法搞清楚她怎么做到的。当时照顾她的就没有男的吗?司机?家庭医生?”
“你觉得可能有吗?”
“那她家那头呢,哦,有人陪同看着她是吧……”卓梦说着说着灵光乍现,“对了,她也不是只去过卓府和家啊,她那段时间也去过我妈那里!有没有可能是在我妈那搞出的孩子?”
“怎么着你妈是男的吗?”卓太那股子不乐意搭理她的腔调到底还是带出来了,“你下午来拿样本吧,测了再说。”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思维从电话里回到现实场景中,卓梦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自己的VIP包间里,倪航和小顾都看着她。
小顾倒是还好,毕竟卓梦之前就经常在他面前说些家里的事,但倪航其实不太清楚她家到底什么情况。
听到卓梦一口一个“不能让他死了”“得让他死不瞑目”“哄诱小姑娘给你老公生孩子”“不是亲生就不能给他家业”,他才意识到卓梦的生存环境比他想象的更加严峻。
说不怕那是假的。
卓梦都没敢往他脸上看,她早已习惯了把家里的事尽可能视作“正常”,她怕倪航的神色会提醒她这不仅是不正常,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还是冲小顾:“你不是嘴巴严得很吗?三年前知道的事,为什么现在卖给我?”
“听说卓东重病,这事现在不翻出来就再也没机会了吧?”
“我爸重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小顾耸耸肩:“我们这种普通人想掺和豪门恩怨,还是要有点勇气的。就是这两天想通了呗,干票大的,捞够了,也就从良了。”
也对,他年纪也不小了,现在不抓住一切机会,过两年就年老色衰了。
但卓梦还是没信:“那你应该会拿这事去威胁四太。如果真有这种事,你要多少钱她都给,而且以后她的儿子拿卓家大头,她可比我富贵得多。我已经很久没和你联系过了,这次还是带着男朋友一块儿来的,我最多就是给你点好处费,够你从良吗?”
“不愧是美人关的老总,真的瞒不过啊。”小顾笑笑,“但也不用太为我担心,我会为自己谋好处的——当然好处费卓总也看着给,我不会嫌多。”
竟像是看不上她那点好处费了。
卓梦看着小顾,非常确切地知道这个男人比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但也无所谓了,他毕竟是把最要紧的信息透给了她。
她掏手机打钱:“转给你了。如果你还有其他想说的,随时找我,这个基础上可以随便加价。”
小顾也掏手机看了一眼,展颜一笑:“卓总还是大方。”
卓梦也不再看他,手机一收,唤道:“走吧小航。”
“……好。”倪航这才从“听懵了”的状态中走出,边应边站身起来。
环顾四周,目力所及有刺着“梦”字的浴巾,印着“梦”字的水杯,就连枕巾床单上也绣着小小的“梦”字。
卓梦以为他还要闹脾气的,她都做好准备了。
但这时的倪航只是扭头看向小顾,问道:“这是她的专用房间吗?”
小顾完全没认出这是当初那个晒黑的空调工,只是把头发挂到耳后,竟笑得有些挑衅:“是啊,卓总之前很常来的,你小子还挺有手段。”
“这房间退了吧,以后不用给她留了。”倪航说着牵过卓梦的手,边向外走边回头看了小顾一眼,“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第75章 年轻
倪航拉着卓梦向外走着,运动鞋大步在前,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紧随其后。
要不是看着他俩一块儿进来的,这场景真会被以为是正室捉奸。
“你别这么拽了……不是你要给我退房我得把我一开始交的押金要回来!”卓梦挣扎几次没挣脱,索性把话说了出来。
倪航总对她的富有程度感到迷惑:“你随手一转就是那么大笔转账,还在乎那点押金?”
“……你管那叫随手一转,你知道他卖给我多重要的信息吗?”该说不说卓梦还挺喜欢他把她从会所拽出来的这个劲头,她能意识到倪航这是松口了、回心转意了,但又不敢把那“心头一喜”表现得太过明显,她现在知道那叫油腻。
于是硬压着那份喜悦的样子,就变成了扭捏:“就是,钱是可以花的,但是是不能浪费的。”
倪航看着她叹了口气:“那你去退押金,我在这等你。”
卓梦这就往回跑:“好的,放心,我很快。”
“卓姨。”
“嗯?”
倪航站在原处看着她,神情几乎是央求:“这是你最后一次进会所了好吗?”
这话说的,卓梦其实很想回一句“鸭子是可以出台的啊”。
但她转念又想,嘴贱的毛病可能也得改:“好,我保证。”
*
一波三折,总算回去给拖布做饭了。
这个事儿很麻烦,拖布虽然是只土狗,但宁死不吃狗粮,换了好几种都不张嘴。当初倪航发现后就开始给它做狗饭,偶尔混点狗粮进去它才愿意吃,有点拿狗饭当菜、狗粮当主食的意思——就是,只有菜的话还是可以吃的,但让它只吃主食它是宁死不从的。
卓梦一直怀疑是倪航把它惯坏了,一条狗哪有那么难伺候,但现在就觉得好像也不错,靠着拖布就能把倪航拴得牢牢的。
果然到家时卓梦早上留的应急狗粮是一粒都没少。见倪航走进家门,拖布先是一愣,然后甩着脑袋凄厉地叫了一声,也不往前冲,只是满眼泪花地看着倪航。
卓梦都看愣了——她要是会这两下子,倪航还不早回家了?
倪航也不敢猛上前,只是半蹲下来小声叫它:“拖布?”
像在请求原谅一样:“拖布。”
然后他完全蹲下来,对着拖布张开双臂。拖布再也绷不住了,撒开四爪甩着尾巴撞进他怀里,一边呜呜一边用力舔着他的脸。倪航人是笑着的,但也开始用拖布的背毛擦眼泪了。
他拖着拖布的屁股把它抱起来,好声好气地哄着:“没事儿了哦,爸爸在,爸爸在。好了好了,我的小乖乖,我们都饿瘦了对不对……”
*
多离谱啊,这就是人间自有真情在吧。
倪航驾轻就熟地进厨房切菜切肉,卓梦就倚在沙发上欣赏那迷人的身姿。
家里好像突然又有了热乎气儿,让卓梦感概这家里没个倪航是真不行:“你先干着,我再打个电话。”
“还是为家里的事?”
“对。”卓梦说着掏出手机,“你本来也知道的吧,我家情况比较混乱。”
“但不知道有这么混乱。”倪航笃笃笃的切菜声一顿,“你家不是那种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吧?或者为了继承问题能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的那种……”
卓梦语塞片刻:“港片看多了吧。”
“不会吗?”
“当然不会,我家搞的都是合法的东西。我家跟赌毒不共戴天。”
倪航回头瞄她一眼。
卓梦便坐正了:“不好意思,没忍住。”
倪航叹了口气,又转回去切下一样:“话我都跟你说清楚了,我接受不了你碰除了我以外的男人,但凡再发现一点迹象,我们就真的结束了。”
“当然,我懂,这是咱家的规矩。”
“看擦边视频、跟网红撩骚也不行。”
“放心,我一会儿把网红的联系方式全转到营销部,这不是一个总经理该干的活。”
“拒绝联姻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选了我,这其中带来的损失和我没有关系,永远不要在吵架时拿这个说事。”
“天啊,你看你闹了这么久我啥时候提过这事?”卓梦是真觉得冤枉了,“你现在是跟一个生意规模大得让下属都嫌怕的总经理说话,我当时要做的规模我告诉你,卓氏从上到下没一个敢说对的,都想让我收着点……”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没跟贺家结婚导致没人帮我争家产对吧?这是一笔损失,但又能怎么样呢?”卓梦说着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啊,终于抱在怀里了,这就是稳稳的幸福:“就像你说的,这是我的选择,我要酒厂,也要你。至于遗产,我肯定尽可能去争,但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放弃也就放弃了——钱永远都是可以再赚的,所谓遗产的特殊性也不过就是我作为卓东女儿的一个象征意义罢了。”
她低笑着:“当年卓东也是从小小一家酒行起家的,我现在还比他多一个酒厂。我起步得晚,但我比老一先独立,上升速度远超老大,而且最让业界恐慌的是,我才32岁,我年轻得吓人。”
“你不会理解这有多可怕,32岁掌握美人关品牌和DDL伏特加独家代理,32岁有了如日中天的上升趋势,32岁逼死一批中小型酒厂——你要知道卓东一辈子到最后关头才险些拥有了自己的品牌,但那现在归我了。”她眯起眼睛,“这对同期竞品来说几乎是绝望的,就算我60岁死,也还有30年可以行走虹都商圈,如果我活到100岁,不知有多少人会被迫退出虹都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