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没有没有,我做得一点都不好。”倪斌连连摇头,“我没有照顾好他妈妈,也没能让他过上几年好日子。如果我能早点听他的不要继续做生意,最后也不会让他有个有案底的父亲,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不说,还要替我还……”
“不,相信我。”卓万说,“就单从对孩子的态度上来说,你已经是父亲里的尖货了。”
*
卓万才发现这倪斌还是个祥林叔,来来回回就念叨这些事儿。
她几次想把卓梦和倪航的那点儿破事挑明了,但又想着倪斌估计是不能接受自己跟儿媳的姐姐好上的,那她到手的鸭子又要飞。
还是先不提这事了。
反正卓万是觉得小伙子挺会找靠山的——跟着她说不定还哪天一个不小心倒闭了,但跟着卓老三的话,他这辈子是不用愁了——这世上就没有比卓老三还懂如何赚钱的人。
甚至卓万还打着自己的算盘——卓老三要包小航,那倪斌她就不能不管,只要她把倪斌牢牢控制住,未来她的公司要是有什么问题,卓老三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叫生意经不够,心机来凑。
倪斌的怀抱让她稍稍好受一点,好歹是有胃口吃饭了。
她切着眼前的牛排,跟倪斌唠嗑:“怎么说呢,其实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我也很兴奋,毕竟我看这个弟弟不顺眼很久了。但是吧,要让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爸,我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他有权知道的。”倪斌知道她最后还是得说,所以这么安慰,“这么大的事,本来也不该瞒着他。站在你爸的角度,他应该也是希望知道的。虽然……可能确实会让他很痛苦。”
“何止是痛苦,那是要了他的命啊。”卓万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有时候想想,他其实也不爱我弟,他爱的是他自己。他对我弟的爱,本质上是在爱他自己的一个映射。他对儿子的渴望,也是因为儿子的存在可以让他在旁人眼中更成功、更完善而已。”
她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谁不爱自己?谁不自私?谁能做到对自己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他毕竟是给自己的四个孩子提供了优渥的生活,毕竟是和我妈相伴到老了。哪怕是算计他的三太也请人照料,体面地办了后事,就更不要说四太了,那是一生荣华富贵——我就想啊,他真的很该这个众叛亲离的结局吗?”
卓万把这杯也一口气喝了下去:“老大恨他,可以啊,她是被背叛的嫡长女,她是最理直气壮的;老三恨他,可以啊,她从小就是个出气筒,心理没点毛病我都得夸她钝感力强。那我呢?我凭什么恨他?他对我也可以了啊,虽然没有对老四那么好,但也是实实在在拿我当女儿看的啊。我为什么恨他呢?我为什么也这么恨呢?”
“……大概因为他逼你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我也没法跟他说我喜欢40岁以上的啊,我结婚那年他也才50多岁呢。”
“那你喜欢40以上的这事儿不本来就怪他吗?”
卓万静了静,脑内闪过了自己从青春期到现在爱过的各位大叔,以及心理崩溃时受到的种种煎熬。
然后她嘴巴用力向下撇去,眼泪也流下来。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倪斌:“如果你是我爸爸就好了。”
倪斌也只得把她揽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口中叹息着:“这太变态了。”!
第100章 倪斌(十三)
之后的几l天,虹都阴雨绵绵。
卓万其实对真相如何没有任何兴趣。卓想到底是谁的孩子,亲子鉴定又是怎么回事,四太当年如何在重重监视下搞出的这个孩子——这些对她来说通通无所谓。
反正这些事卓老三都会琢磨明白的。
她就只要一个结果,是或者不是。再之后把这事儿告诉爸的过程,要么大姐来,要么三妹来,她反正是张不了口——告诉一个濒死老人他的毕生夙愿没有完成,告诉他他的庞大企业“后继无人”,而且这老人还是曾经把自己抱在怀里举高高的亲生父亲……
卓万当然知道爸的这些想法可笑之极,可他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告诉他卓想不是亲生,等于他一生白活。
而且这几l天爸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都不知道是鉴定结果先出,还是爸的死讯先来。
卓万的情感错乱到极致,一时为亲人可能将要离去而悲伤,一时为卓想不是亲生而痛快,然后想到爸可能要在弥留之际听到这个消息,于是又悲伤又痛快。
她时而流泪,时而疯笑,以往这种时候管家保姆都嫌怕,但现在不会了。
他们知道倪先生会替他们扛伤害的。
*
这几l天倪斌基本上是在床上度过的。
他依然保留原本看法,卓万是个相对温和的人,她并不单纯通过虐打获得快乐,只要倪斌不愿意,她不会强求。
比如倪斌不接受绳子,她就一直没有剥夺他的行动能力。
在此基础上,其他的要是还不接受,那就显得倪斌太不识抬举了。
他自己也明白的,所以努力克制着自己,听从卓万的种种摆布。除了要用领带蒙眼睛的时候稍稍躲了一下,其他时候基本上逆来顺受。
但是这样对他来说其实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卓万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他越是老老实实,卓万越想看他什么时候才会拒绝,现在他既然对视力剥夺会有反应,那卓万就会一直蒙着他。
此前倪斌根本不知道,只是蒙住眼睛而已,居然会这么难受。
他按卓万要求跪在那里,身上各处传来嗡嗡声,因为世界一团漆黑的缘故,身上的感觉就更加明显。
没多久他就哼哼出声音来,是受不了了。过度在敏感地带集中注意力,于是其他感官被无限弱化,他仿佛堕入一个漆黑洞窟,深不见底,没有尽头。而这样的刑罚仿佛将会延续直海枯石烂,永无止境,哪怕他已经不能再坚持一秒。
几l次想要开口求饶,却又想起卓万说过的那句“都开始了肯定不能拒绝啊,中途拒绝的话就太扫兴了”。
于是就只能一直忍着,忍到觉得难过,觉得委屈,觉得痛苦。胸口闷闷的,想要哭泣。
他甚至破天荒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好,也没有这么大的罪过,不至于要这样对他。
但他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颤颤地问:“还要这样多久……”
四下里寂静无声,倪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里不会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吧?就是虽然他一直努力承受,但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夸奖他,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
委屈的情绪达到极点,他终于破防哭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肯定哭得很难看。
但是领带几l乎在那一瞬间就被解开了,卓万抱住他,亲吻他,像把他从深渊捞起:“你太棒了宝贝,你好美啊,你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吗……”
*
有时候酣畅淋漓一场,他们都筋疲力尽,会抱着说说话,或者各自玩玩手机。
卓万是不介意倪斌在“工作”间隙玩手机的,能靠在一起做做各自喜欢的事,对她来说也很温馨。
前提是倪斌不能躺在她身边跟儿子聊天。
卓万一瞄到那个Q|Q界面就浑身难受:“还没聊完啊。”
她变态倪斌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她变态到会吃小航的醋:“对。他之前不是工作不顺利吗?我就想着最近多关心关心他,别让他压力太大了。”
卓万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个恶毒继母:“这年头谁压力不大啊,他都20了,有必要这么宝贝着吗?”
倪斌还没品出味儿来:“毕竟是还没出社会。等他毕业了,我就不问东问西的了。”
“你现在就不该问了,你光问你又帮不上什么忙,没准他还嫌你烦呢。”卓万翻过身去藏起自己嫉妒的嘴脸,“人不都说吗,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你要是真那么心疼他,还是好好攒钱来得实在。”
“钱我也给了啊。”
卓万怔了怔,立马又转过身来:“你哪来的钱?”
倪斌只觉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就是前两天你给的呀。”
卓万一时没说出话来。
她做了次深呼吸:“我刚给你钱你就给你儿子转过去了?”
“……因为我平时花不着什么钱。”
“你给他转了多少?你不会全给他了吧?”
“你怎么了?小航把手机给我的时候里面有些钱的,所以我……”
“所以你就直接把我给你的钱全部给你儿子?合着你忙了半天连个中间商的差价都不赚吗?”卓万气得口不择言,脱口而出,“那干嘛还用得着你呢?要不你走吧,直接换你儿子来算了!”
那一刻,倪斌的表情,那叫一个变化莫测。
有惊讶,有慌乱,有羞愧,但卓万很确信她还看到了一种从未从倪斌脸上表现出的情绪——愤怒。
她也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心理咯噔一下,但嘴还是硬的:“看我干嘛?我就随口一说,我还没变态到对小屁孩感兴趣。”
“我们……”倪斌张开嘴来,但顿了顿才说下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尽量不要提孩子吗?”
卓万又负气地抱着被子转过身去:“求之不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倪斌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很多事情……属于是我的错,跟他没有关系。而且你也说过你不在乎我的动机,不管是为了钱还是孩子……”
哦是吗?卓万早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了,多半就是为了骗他就范随口一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在乎了。就算你是为了钱和孩子,你也该藏着掖着,你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好吧。”倪斌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卓万不爽的点,“你之前没说,我以为没关系。现在你既然提出来了,那我会记得的。”
“记得什么?记得要藏着掖着?记得要偷偷摸摸帮衬你儿子?”卓万的火又一下子蹿上来。
但要命的是她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爸爸想对儿子好这不是错,是她单方面见不得这种感情,她觉得恶心。她甚至想问倪斌装给谁看呢,演什么贤良慈父呢。
当爹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当爹的明明是,明明是……
倪斌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他理解的是卓万既然把钱给他,那这钱就是他的了,是可以由他支配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钱怎么用卓万也要管。尤其是卓万说的那句话……实在是踩他底线了。
可现在让卓万消气也不可能,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纯纯的冤大头,给倪斌钱就是给他花的,谁知道他就是个操心的命,非得把什么都给儿子才能安生。再想到这么一看他跟着自己还真是为了儿子,卓万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卓万的手机铃又一次响起。
她看了一眼接起来:“喂,妈。”
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赶紧来吧,你爸要不行了。”
*
因为怕卓万情绪不稳定开车出事,所以这趟是倪斌给她开的车。
卓万在车上就哭成了泪人,倒是把他俩吵架的事岔过去了。
倪斌担心地看看她,但因为他也不知道卓万到底是为父亲哭泣,还是为亲子鉴定可能赶不上而哭泣,所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不过看得出卓万还没被悲伤冲昏头脑,她还知道快到医院了再通知另外两个,以确保自己是第一个到的。
她首先打给了卓梦:“赶紧来赶紧来,爸快不行了!”
电话那头稍稍一顿,然后声音稳健如斯:“我这边有和四太的通话录音,已经发给你了,爸要是还有意识你就放给他听。不知道他会不会信,要是他非得等鉴定结果出来那也没招,那就只能等。”
真不知道36.3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卓万嘴唇颤了颤,但还是很快应下:“知道了,现在还在抢救,要是能醒过来的话……我就放给他听。”
“录音记得接收。”
“嗯,先挂了。”
“卓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