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桐跑向病房,隔着一道门,看到任东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心像被什么拧住一般,感到一阵一阵地生疼。
徐西桐怕小林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故意把任东的情况往轻了说,又去医生办公室,亲自跟医生确认了任东的情况,直到医生说后面需要观察静养恢复她才放下心来。
后来徐西桐跟小林交谈才得知,他们执行任务在追踪一名嫌犯的过程中,嫌犯忽然逃脱,并跳上一辆车想要逃跑。
起先任东抬手示意对方停车,但嫌疑人反而加速,不管不顾开着向开车径直撞向任东。
“砰”地一声,任东整个人被车头撞到后仍伏在车上,他紧抓着雨刮器和后视镜,拖延了时间,随后被惯性甩倒在地。随后同事打配合,任东还强撑着跳上车,飞扑上前将嫌疑犯成功捉拿。
“老大真是个英雄,他这次肯定要立功了。”
徐西桐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人人都爱你是个英雄,敬你英勇无畏。
而我只希望你健康,平安,能活到八十岁。
后面任东醒来,徐西桐向社里请了假照顾他,在任东修养恢复的这段时间,有很多任东的同事来看望他,就连立领导也来慰问嘉奖他。
周五,徐西桐坐在病床前给任东削青苹果,来了一个老朋友来探望,她起身迎接,发现竟然是曾经在新疆采访的班长,也是任东在新疆当兵时的老战友。
“你怎么来了?”任东躺在病床上笑着问他。
“出差,来看看我们的任警官。”班长把水果放在桌上。
他们两个人聊了一下午,徐西桐则回了一趟家拿换洗的衣服,她回到医院时刚好在楼下碰到了正要离开班上。
“我送送你。”徐西桐拎着衣服说道。
班长是个娃娃脸,笑起来很有亲和力,他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
“为什么?”徐西桐双手插进咖色的大衣口袋里,鼻尖冻得通红。
班长故作神秘地一笑,对她说:“因为我们以前在边疆驻扎时写过遗书。”
任东在新疆基地驻扎了好久,有一年大雪封山的时候,边疆发生暴乱冲突,当时事情发生得突然,整个部队临时被征去作战,出发前一晚,领导叫他们写封遗书,以防万一。
大年下了大暴雪,哀草枯杨,湖泊封冻,只有胡杨林坚韧不拔地屹立在那里。任东望着窗外的大雪想了一会儿然后写下了一封遗书:
娜娜,我在世上没有什么亲人了,只有一个你让我牵挂。我走后,一定要好好生活,继续勇敢快乐下去。希望你一路顺遂,健康无忧。遇见你,黄泉之下不孤单。
“他立过一等功,在部队待下去本来可以提干的,可是他还是想出来,他说想实现年少答应你的梦。”
所以他出来考大学再考上了警察,然后来到了徐西桐面前。
“他这个傻子。”徐西桐红着眼说道。
徐西桐回到病房,任东躺在病床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朝她抬了抬下巴。
她走到他没有,任东没有注意道她低落的情绪,笑着说:“刚才有同事来看我,带了一盒糖,是你爱吃的,一会儿记得带回家。”
这个人什么小事都想着她。任东还在那说着话,徐西桐看着他,眼眶蓄泪,猝不及防地低头吻了下去,哑声说:
“我爱你。”
任东愣怔了一秒,面对她突然主动表白,耳根有些红,抬手摸着她的脖子往下压,他的表白声卷进彼此的唇舌中,认真说道:
“我也爱你。”
*
又一年冬天,徐西桐下班回家,天气有点冷,她泡了脚然后在家看电影,时不时地看向手机,任东最近在执行任务时立了功,市里对他进行了嘉奖表彰,晚上他去参加警察局内部组织的联欢晚会,到现在还没回家,一条消息也没发来。
“狗男人。”徐西桐忍不住说道。
她身上盖着一张红白条纹的毛毯,室内暖气打得很足,徐西桐看着电影不自觉地犯困。
时间悄然流逝,徐西桐再也坚持不住,眼皮直往下压,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响声,还夹杂着欢呼声。
紧接着,一枚石子砸向窗户,有人在楼下高喊着让徐西桐出来,她彻底惊醒,掀开毛毯,穿着拖鞋走向阳台边上的大窗户,漫不经心地推开窗,看到眼前的一切怔住。
她家楼下乌泱泱地站了一群年轻的警察,旁边停了一辆车,好像都是任东队里的同事。
任东站在一帮警察中间,他穿着藏青色警服,带着有警徽的帽子,身高腿长,显得利落又洒脱。他手里拿着一束紫色的铁线莲,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柔和,正笑看着她。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个“一二三”,十几个警察站在徐西桐家的窗户底下大声唱起了邓丽君《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教我思念到如今
我的情不移
我的爱不变
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们大声唱着歌,很老派的浪漫,很像任东的风格。
任东在一片嘹亮的歌声中捧着花在人群中下跪,在工作中那样镇定冷静的人,求婚时拿着戒指手抖个不停,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着亮光,他的嗓音因为紧张而沙哑,咽了咽喉咙问道:
“娜娜,嫁给我。”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一旁的警察同事大声欢呼喝彩,夜色温柔,连墙边的野草都探出脑袋来看着他们。徐西桐在一片高亢的欢呼声中边哭边笑,看着他大声说:
“我愿意,我愿意。”
推开那扇窗,他站在时间门外。
一切都没有变,一如十七岁那年,那个眼睛漆黑,一贯沉默冷厉的少年,笑起来好看带点害羞的男生,什么都没有的年纪,却赤手空拳为她撑起了全世界;
是她想要停泊的岸,是她等了多年的一场雪,终于落在两人肩头。
你是我的人间雪,是我的山川冰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