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天天找来骚扰他们,戴秀芳住院,他们甚至会去医院病房里闹,也不怕戴秀芳一口气喘不上来,活活会被他们气死。
但是周闻怕。
于是周闻就带戴秀芳来了理县,一开始,奶孙俩住在环境清幽的静霞路,周闻又要打工挣钱,又要花时间跟精力照顾她。
渐渐的,戴秀芳的病犯得一次比一次厉害,周闻就凑钱,将她送进了专门的疗养院。
他忙着挣钱,没那么多工夫亲自照顾她。而且,她犯病起来没有专业医生跟看护的照看根本不行。
安静的单人病房里,戴秀芳捋着手里的五色线,问道:“今天是不是你女朋友让你把这针线跟绣布给我带来的?周小闻,我告诉你,这一次你这个女朋友一定是个好女孩。”
“奶奶,我没有女朋友。”周闻笑着纠正。其实他挺喜欢来看他奶奶的,跟她呆一起,能让他每天都在焦躁的一颗心静下来不少。
“别不承认,不要害羞,我知道咱们周小闻这一次一定是恋爱了。”戴着老花眼镜的戴秀芳如数家珍的捏着被配齐了彩线的针线包,难得的高兴。
能配齐这些复杂彩线的姑娘一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现在还没有,哪天有了,我带来给你看看。朱医生刚才告诉我,你不好好吃药,从今天起,好好吃药行吗?你知道你孙儿挣钱不容易。”
周闻在老妪面前蹲下身来,望着她已经没有什么华彩的眼睛,哄她一样的说。
他知道她时间不多了,就算把她弄到疗养院来,让看护跟医生每天寸步不离的照顾她,她也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
虽然她时常把他错认成是周岩生,动不动就跟他念叨,提醒他周闻不是他们周家亲生的,他们随时都可以把周闻给扔下不管,但是周闻还是心甘情愿的照顾了老太太这么多年。
即使没有血缘,他们也是有感情的,已经在一起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
每次周闻受伤的时候,疼得睡不着,戴秀芳会哄他入眠,还是把他当当初那个从福利院刚接到周家来的怯懦幼童,轻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好好睡一觉,妖魔鬼怪都会走的。奶奶会请孙悟空跟白龙马,护送周闻去西天取经。
“知道了。回头一定好好吃药。”戴秀芳应允,尔后起身来,从八斗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大堆的跌打药酒,伸手摸摸周闻还挂着伤的脸,心疼他道,“少打点架,受伤了,奶奶会心疼。孙悟空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来护着你,他跟奶奶关系其实也不好。”
“嗯,好。”周闻点头,薄唇扬起,被周老太太逗笑了。
摸着青年鲜嫩的脸蛋,戴秀芳又嘱咐他道:“等奶奶走了,你一定要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不,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周闻声音忽然有些哑。
一时间,他只能拽紧戴秀芳的手,舍不得跟她分开。
因为曾经,她就是周闻在这个世上能拥有的唯一温暖。
*
在疗养院陪戴秀芳呆了一会儿,周闻收获了一大堆跌打药酒。
还没走出疗养院大门,就又有几个债主给他打电话,都是周岩生跟司婕的债主,在这两个人暴露出无力偿还的迹象以后,他们就逼周闻写下了借条,约定了分期还款,每个月不停的骚扰他。
周闻的人生从不满十五岁开始,就是每天一睁眼,就要拼命的去挣钱还数不清的债。
现在他快二十岁了,跟戴秀芳相依为命的这种日子过了五年,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除了债主专门挑他没钱的时候一起来问债,他会真的忍不住跟他们发火。
“又不是我借的钱。你能证明你的钱从我的银行卡上经过吗?”
“我再说一次,请你的语气好一点,周岩生跟司婕差了那么多人的钱,我愿意先还给谁是我的自由,或者,直接不还也是我的自由。”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决定不还了,有本事你上法院。没事儿别给我打电话,现在我混社会了,连人都敢杀,你不知道吗?”
挂断几个对他恶言相向的债主的电话,周闻迈开长腿,跨坐到机车上,把钥匙插进锁孔,点燃引擎。
胸口的怒火烧得正旺,忽然又有人给他打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周闻以为又是债主,摁了接听,特别凶特别狠的吼:“我说了,老子今天没钱。怎么这么缠,要不要把我的命马上给你?”
“……”
对方沉默了些许时候,才温温软软的说,“那个,修电视机的师父来了,问电视机是怎么坏的。”
是这两天住在静霞路楼房里的岑妩。
周闻这才将怒意平息下来,对她说:“问李允。他看坏的。”
“我没李允电话。”岑妩本来也不想打来,可是她只能找他问,现在修电视机的师傅在那儿等着答案。
“那你怎么有我电话?”周闻没个好气。
“我房间里贴在墙上那个美人图上写着你的电话。”岑妩这两天对着它睡觉,自然就记住了。
这么说显得她真的没有在刻意的背那十一个数字。
“你加我微信,我发李允电话给你。”周闻滑动了一下喉结,告诉岑妩道。
岑妩于是就这么加上了周闻的微信。
周闻把李允电话发给她,就骑车走了,行到路上,春天明媚的大太阳晒得他口干舌燥,他在一个小超市门口停车,买了一瓶冰薄荷水解渴,拿手机扫码付款的时候,错点了一个人的朋友圈。
就是刚才跟他加上微信的岑妩的朋友圈。
十八岁女高中生的朋友圈应该没什么好看的,中二又矫情。
周闻以前也认识过几个十八岁的女生,后来对这种人群再也没有任何兴趣。
她们有时候连人都找不到,一进学校,就要被老师没收手机,然后乖乖的上课写卷子,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在家里就听家长的话。
在周闻眼中,她们就是一种未断奶的幼猫,存在的意义只是被人照看。
然而,这一次,这个女高中生的朋友圈看得他眉心一皱。
3.26.【今天受到启发,画了幅画,在春天盛开的小梨树。】
岑妩今天画了幅油画,发到了朋友圈里,她画的画,跟周闻挂在房间里的画是一样的。
来自Vincent Willem van Gogh,盛开的小梨树。
她照着原著临摹的。
这是周闻搬到理县来,到过他房间的人里,第一次,有人辨别出他房间里那副早就面目全非的画,是什么画。
岑妩也就是在那栋楼房里住了两天,便认出来了,她画了一副春天的盛开的小梨树。
黄色的油彩,白色的花蕾。
在偌大的长满杂草的庭院里,只有一颗盛开的梨树跟一根矮矮的树桩。
1888年,罹患重度抑郁症的梵高,去到阿尔勒,在法国南部旅行,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融入创作,重新找到了创作热情,动笔画了各种撼动人的作品。
盛开的小梨树在这些作品里并不著名。
大多数人的提起这个闻名世界的画家,想起的都是向日葵跟鸢尾。
周闻在理县认识的人里面,没人懂油画,更没有人懂这副盛开的小梨树的寓意。
未断奶的奶猫画的画,让周闻对她有了些许改观,周闻现在愿意将她在他心里进一层阶,被他定义为断奶了的幼猫。
后来,修电视的收费是390元,岑妩让修理师傅开了收据,给周闻发了过来。
师傅着急走,一直催她给钱,她把身上的所有零钱全部凑一起,给了对方。
【师父说收费390元,换了个零件。我先帮你付了。】
收到这条微信的周闻被小梨树打动的婉约心情忽然一下没了,还以为多纯情呢,还不是会马上找他要钱。
【我房间里有你的欠债笔记本,你去上面记上,今天周闻欠岑妩390。】
【嗯。好。】
岑妩答应了之后,就再也没说话了。
周闻喝光了冰薄荷水,探望完骨瘦如柴的戴秀芳,从疗养院走出来的压抑心情解散了一半。
他脑海里总浮现女生画的画,她画得肯定没有梵高好,可是,她画的小梨树却在周闻脑海里深刻的产生了烙印。
她画的是有生命力的树。
他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并没有产生过亲密,可是周闻却总能在岑妩身上得到一些深刻的响应。
那些被她画出的一朵朵的白色绚烂,是这个春日周闻见过的最美的盛开,能让他觉得活着还有点意思。
第026章 惊才绝艳
月明星稀, 春风徐徐。
周闻晚上回到静霞路,岑妩已经睡下了,一个人在屋里关着门。
周闻冲了个澡, 今天他总觉得后肩膀有些疼,上次打架的时候,好像被人拿铁棍从背后狠敲了一下, 当时疼得他咬牙。
现在十天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是会觉得疼,前阵子好多人找他要钱, 他着急到处去找钱摆平他们, 在那种紧绷的生活状态下倒不觉得疼。
今天去疗养院里看完戴秀芳, 戴秀芳拉住他的手,关心了他几句, 他倒感到后背难耐的疼起来了。
所以人其实就是软弱又矫情的生物,一旦被关心,就会觉得疼,感到痛,真的没被人在乎的时候, 还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就那么算了。
周闻冲完澡,只套了一条黑色长款棉质运动裤,从房间里走出来,到二楼偏厅里摆的试衣镜面前看自己的右肩, 他的眼睛看不太到, 只看到一块淤血, 颜色青紫。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依然觉得很疼。
手里拿着戴秀芳给他找来的偏方跌打药酒, 他倒了点儿出来,试着擦拭,但是发现手够不到。
岑妩这时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刷完了卷子,准备要睡觉,临睡前,她想去楼下的厨房倒杯水喝。
她一走出来,一抬头就撞见裸着上身的周闻。
岑妩毫无防备的看见男人胸肌饱满的倒三角形身材,平日里他看起来挺瘦的,没想到脱完衣服,身上的浮凸垒块明显到他只是轻微的呼吸,那些线条都会磅礴的涌出。
冷白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流淌着难言的欲感,薄薄的肌肉不多也不少,恰到好处,绷紧以后,还带着几丝清新的少年感。
套着运动裤松紧的一截窄腰兀自起伏着,欲到不能再欲的半截人鱼线露出。
“看够了吗?”等女生脸红心跳的欣赏完他优越的肌肉线条,周闻才出声叫她,“过来。”
“干嘛?”岑妩很紧张,语调有些发颤的问。
“你过来就行了。”周闻哑着嗓子,透亮眼睛里晕着几分痞气,嘴唇勾起,冲岑妩喊。
岑妩僵在原地,揣测了一下他的意图,见到他手里拿的跌打药酒,她想他应该是需要帮忙。
岑妩迈步上前,问:“要搽哪里?”
周闻轻轻一笑,本来还想逗逗她的,问问她,他这样裸上身性不性感,她对他动没动心,没想到她脑子也是够精,早就知道周闻叫她过去的意图。
周闻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这儿。”
“搽上去就完了吗?”岑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