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像当年读高中时,面对父亲孟星海,她的倔强,她的叛逆,她的特立独行,她做出了让孟星海许多头疼的事情。
然而她以为骨子里的性格会随着孟星海离世而改变,但是今天她并没有真正改变,她不知道是因为这件案子本身她必须要跟下去,还是路鹤眼中曾流露的忧伤。
“思期,你先别急嘛……”赵雷霆喊了声她的背影。
孟思期已经快步走到韩长林和冯少民的面前,她站直身子,语气坚强:“韩队,师父,我们二队能不能申请办案,李牧骁的案子,哪怕和一队一起办理。”
韩长林和冯少民都默默看向她,冯少民表情微沉,没有开口,半晌,韩长林露出些许轻松的表情,“小孟,这件事等等刘局的意思,我们听组织安排。”
孟思期坚持说:“因为李牧骁案之前是路鹤在跟,现在刘局肯定会把案子给一队,韩队,我们能不能申请联合办案。”
韩长林抿了下唇,像是在组织语言,片刻才说:“小孟,听我的话,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是局里的决定,无论最后案子重启,是交给路鹤还是我,我们都应该服从命令。”
“韩队,”孟思期眼睛有些红润,“我想办这件案子。”
“你现在还有失踪案要办。”韩长林提醒说。
“我们可以一起办啊。”
“人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小孟,先回去。”
“韩队?”孟思期再次争取。
“小孟!”冯少民打断了她的话,“你跟我来下会议室。”
冯少民转身走向门口,孟思期知道这件事只能通过师父来争取,她跟着冯少民走出了门。
赵雷霆望着孟思期单薄的背影,有一些难受。他知道孟思期肯定心有不甘,任凭谁在这个时候都会失去一些理智。
在会议室里,冯少民表情冷静,坐了下来,“你坐。”
孟思期坐在他旁边,正想再次争取,冯少民说:“徒弟,我今天得先批评你一句,下次你不能和韩队这么说话,这不是纪律不纪律的问题,而是要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父,我错了,但是我们能不能申请办案。”
“你为什么这么想办李牧骁案?”
被冯少民这么一问,孟思期一时语塞,她说不上原因,只是可能就是头脑一热,这时她仿佛冷静了许多。
冯少民说:“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警局不是个人,这是有组织有集体的,不是任何一个人说了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件案子重启后大概率就是一队,原因你也知道,路鹤是雷霆行动的副组长,本来就是一直跟过来的,而且他的破案能力你也是知道的。当然,我们现在还有失踪案,刘局同样很重视。”
他谆谆教诲,慢声细语地说:“李牧骁案影响很大,纺织厂女工失踪案同样重要,你这几天也看到了,五名女孩的命运,在花季时陨落,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已经身亡?这些都需要我们人民警察去揭开真相,还她们父母一个慰藉。徒弟,你一直都很优秀,师父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
当冯少民说到那几名女孩,那几名有名有姓的花季少女,还有她们父母眼中的老泪纵横,对女儿经年累月的思念,孟思期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是她太冲动了,她的眼眶里酸涩难当,“师父,对不起,我做错了……”
“没事。”冯少民站起身,眼尾上扬,饱含安慰,“小孟,师父一直看好你,韩队也很看好你,你是我们二队的希望,也是我们警局的希望,你会更好的。走,回办公室,这件事你别多想,也不用想着韩队心里有想法,他其实比你还急。”
“师父,我知道了,”孟思期缓缓起身,感激道,“谢谢师父。”
当天下午,孟思期就听到了局里公布的消息,阮梦樱案交给了一队。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很平静,因为她知道无论案子分给一队和二队,局里都经过了思量,路鹤能力那么强,一定能够还原真相,找到真凶。
傍晚,韩长林召开了会议,大家一齐围在罪案板前,唐小川收集了走访的信息,他早就用粉笔在上面写下了纺织厂女工失踪案的各种线索。
他介绍说:“这段时间,我们经过了辛苦调查,现在得到了一些线索,我和大家总结一下。”
失踪的纺织厂女工一共五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失踪。
这几天除了走访失踪女孩家属,也走访了一些原来在纺织厂工作的女工,这些女工如今要么结婚成家,要么事业稳定,但是没人配合警方回忆那段历史。
或者说,就算有人曾经参与过陪酒,也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透露,毕竟这是不光彩的过去,时过境迁,谁也不愿意自己再与那件事相关。她们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姐妹“供认”出来,因此关于陪酒事件几乎没有更多的线索。
而问起丁颖红等五个女工那段时间的踪迹,她们都表示不清楚。
其实这条线就等于断掉了。
当年参与纺织厂陪酒事件的领导,一共五位,厂长归文进从各方面渠道了解,他没有直接参与此事,因为当时他身体不太好,在纺织厂倒闭后不久就去世了。
还有五个领导,副厂长姚仁俊,厂助兼销售部长廖宇强,车间主任黄贵斌,办公室主任归向阳,很意外的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女领导,厂妇女主任马金莲。
归向阳是最年轻的领导,他参与过酒席,但是并没有参与过陪酒事件的谋划,他的口供很牢,一直都是这么说,他口中的谋划者就是除他以外的那四个领导。
根据归向阳的回忆,当年副厂姚仁俊是主谋划者,廖宇强、黄贵斌都是帮手,和投资商接触,拉投资,妇女主任马金莲主要做纺织女工的思想工作。
厂助兼销售部长廖宇强,和车间主任黄贵斌已经去世,副厂长姚仁俊前年进了养老院,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厂妇女主任马金莲去年遭遇车祸,现在是植物人。
也就是说现在唯一还有可能知道真相的是副厂长姚仁俊。
在唐小川介绍完所有信息后,韩长林说:“老冯,你带小孟和小赵去接触下姚仁俊吧,虽然患了老年痴呆,但我不相信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冯少民说:“在这几个人当中,姚仁俊年纪居中,今年应该六十五六了,这个年纪患老年痴呆不意外,但是不排除,有人利用精神疾病逃避法律责任。”
其实这种事情以前的刑事案件中就发生过,这需要精神鉴定中心给予鉴定。
冯少民说:“我们先去接触接触他,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好,”韩长林点头,“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韩长林的目光在唐小川和赵雷霆脸上扫视了下,最后落在孟思期脸上。
孟思期其实心里有一点想法,但是并没有成熟,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韩长林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问:“小孟,有想法?”
大家的目光一起看向她,孟思期不得不把不成熟的想法说了出来:“韩队,只是有件事我始终没有明白,当时她们为什么要说去城里?纺织厂陪酒事件和城里到底有什么关系?”
在走访中,五名女孩的家属都说过,她们想去城里找点事做,在当时来说,这个决定很正常,因为纺织厂倒闭,她们失去了工作,肯定要找新工作,但是异常之处就在于,五个人都没有向家属说明具体信息,这说明这件事是难以启齿的。
到底什么样的事会让她们瞒报行程走上“不归路”?
孟思期的问题很简单,但是一时将所有人都问倒了。大家神情瞬间凝固在这儿。
其实冯少民看过所有走访记录,他也有同样的疑虑,但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陪酒事件是因,失踪是果,他没有将这两件事做出独立的对比,经孟思期这样提问,他幡然觉得这两件事可能并非只是因果的关系。
他在思虑之余,也觉得孟思期的刑侦思维已经成熟了,她的思考能力和老刑警已经可以媲美,他很欣慰,在疑虑丛生之际,他轻松道:“小孟,你的提问非常好,也正是因为我们不清楚这里面的真相,所以我们不能放过每一个可能,这样,我们先走访姚仁俊,或许在走访过程中,你会产生新的想法。”
面对冯少民冷静的目光,孟思期郑重点了点头,实际上这一路走来,每一次都是在前行中探索,她相信师父的判断。
“好,那就这么定了,随时我们碰一碰。”韩长林说,“我和小川去走访下马金莲,虽然是植物人,但从他们家属口中看看能不能搜寻些蛛丝马迹。”
第104章 [VIP] 恶魔在人间(3)
路鹤接手案子的当天, 联系上了阮梦樱的家属,然而对方却表示现在没有时间到警局认领尸体。
路鹤只能打了车票和梁云峰赶到阮梦樱的老家。失踪的一年,阮梦樱回到老家生活也是有可能的。而对于家属的态度, 他更是费解。
晚上六点钟, 两个人也没有吃上一口,直达她老家小区,问了人后找到了一楼的一户人家。
敲门后, 一个四十岁多岁的女人开了一条门缝,她好奇问:“你们是?”
“我们是今阳市公安局的, 这是阮梦樱的家吗?”梁云峰拿出警官证亮了一下说。
女人之前收到过警局的电话, 知道警察上门的原因, 直接开门说:“你们进来吧。”
走进屋内,路鹤习惯性打量了下屋内的情况, 大概是两室一厅的户型, 装修一般,从家里鞋子摆放情况看, 除了女主人,还有两位男性的鞋子, 一个偏老旧, 一个偏时尚运动,应该一个是阮梦樱的父亲, 还有一个可能是她的哥哥或弟弟。
女人叫罗萍, 给两人倒了水。罗萍叫两人坐,先坐上了椅子,梁云峰看了路鹤一眼, 坐到了罗萍对面。
梁云峰拿出本子说:“罗女士,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去认领尸体?”
在梁云峰问话时, 路鹤随意走了几步,扫了眼屋内结构,两间卧室应该是罗萍和丈夫主卧,还有一间无疑是罗萍儿子的住房。这个家并没有阮梦樱的任何影子,哪怕她一张照片。
回到客厅,他双手插兜,打探着罗萍,薄唇紧抿,一言不发,他今天把问询任务交给了梁云峰。
罗萍身着家居衣,围着围裙,头发略显凌乱,她脸颊和手掌皮肤都黯淡无光,应该是经常家务劳作的,冷水接触比较多。
罗萍一副事无关己的态度说:“儿子要高考了,实在抽不开身,她爸又成天烂在麻将桌上,根本就不管她。”
“那这一年阮梦樱去了哪你们知道吗?”梁云峰问。
罗萍摇头,“不知道,梦樱很少打电话回来。”
梁云峰情绪变得激动:“但这种情况你作为母亲也不能不管吧,现在人死了,你们竟然不去认领尸体……”
“她是后妈。”路鹤突然冷不丁地说。
梁云峰愣了一下,罗萍表情微震,对有人猜出她的身份似乎有些小小的意外。
“对,我和梦樱她爸是半路夫妻,梦樱上初中那会,她爸妈就离异了,她跟着爸爸,两个人隔阂很重,高中以后,特别是工作了,两个人有些老死不相往来,就算一年女儿不联系,他也不会过问。”
“他听到女儿被害时,也无动于衷?”
“其实他前天晚上听到梦樱的消息时,哭了一宿,是坐在墙角偷偷哭的,他肯定觉得对不起自己女儿嘛,但有什么法子呢,女儿都死了,第二天他就去麻将馆了。”
“麻将馆?”梁云峰额角凸起,五官紧绷,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罗萍毫无表情,甚至有些懒散地说:“他喜欢打牌,本来也没正式工作,家里有几间房,每个月收点房租。勉强供孩子读书和一家子生活吧。对了,没别的事吧,我还要做饭,儿子学习很辛苦,打篮球马上就回来了……”
“嘭!”只听一声闷响,梁云峰缩了缩脖子,被声音惊住,扭头,只见路鹤的右拳砸在墙上。墙壁坚硬结实,然而这一拳打下去,路鹤的拳头仿佛是比墙壁还要坚实。
罗萍吓得面色发白,她瞳孔睁大,眼底含着一丝不安,在看了路鹤一眼后,整个人都不知所措,刚才那副近似“吊儿郎当、不问不顾”的神态顿时收敛了。
梁云峰不觉得路队是发火,他虽然以拳捶墙,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明显的愤怒,只是眼神里极其凛冽,甚至冷寒,也许罗萍就是看了他的眉眼所以才显得胆怯。
“什么麻将馆?”路鹤声音低沉,犹如刀刃。
罗萍吞咽了下,情绪紧张,“是小明麻将馆。他……他不是赌博,打点小钱。”
“梁云峰,联系派出所。”路鹤再次双手插进皮夹口袋,走向门口。
梁云峰起身,说了声“有时间会再来走访”,跟着出了门,在门口的夜色里,他遇见了满头大汗抱着篮球的大男孩,那大概是罗萍的儿子。
路鹤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梁云峰也就不打算停下来问问情况。
晚上八点钟,在派出所里的办公室里,四五个人蹲在地上,一位民警正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
蹲着的人发出抱怨:“这不就是打点小钱吗?老百姓娱乐也不行。”
“是啊,凭什么乱抓人。”
民警转过头,严肃说:“吵吵什么?什么叫娱乐,日夜不休打牌,也叫娱乐?没正常生活吗?家里老婆孩子都不管了?”
几个人没再大声说话,但仍然小声抱怨。这时,门口忽地一阵高大阴影压过来,给人一股山雨欲来的窒息,所有人都抬起头,那人身材高大,五官俊朗,但亦很凌厉,眼神里犹如含着一把刀,这么看着人,让人不由得心里一凉,所有人都立即噤若寒蝉。
“阮富春,出来下。”那人语气冷冽,令人发寒。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蹲在最外边的中年男人。
男人头发稀疏,潦草,脸上胡髭蓬盛,两只小眼睛没什么光芒,整体衣着不修边幅,大概是成天窝在麻将馆,根本不在乎收拾自己。
在单独的询问室,阮富春坐在椅子里,路鹤依旧站在一旁,梁云峰坐在男人对面问:“阮富春,你知不知道你女儿阮梦樱遇害的事?”
梁云峰的语气很刻薄,说明他对这个父亲充满了不解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