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雷霆说:“冯哥,现在这事情是不是只能这样的,姚仁俊那种情况好像确实没办法接受问询,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根本不配合我们。”
见冯少民不回答,赵雷霆又看向孟思期,“思期你觉得呢?”
孟思期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对于这件事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姚仁俊,另一边,韩队和唐小川正在走访厂妇联主任马金莲的家属,她猜想,情况好不到哪去,对于纺织厂曾经的不好一面,马金莲的家属绝对同样是掩饰。
冯少民说:“先回局里吧,回去和韩队碰头再说。”
*
路鹤从阮梦樱的老家清水市回来后,立即回警局办公室问了罗肖国:“李牧骁那边情况怎么样?”
罗肖国回答:“路队,我这边一直在跟,准备今天下午去看守所提审下。”
严春拿起本子说:“路队,我们和法院详细对接了信息,虽然李牧骁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明,但是证据只能证明他三月二十五号晚上不在今阳市,三月二十六号早上他有条件回到今阳市阮梦樱的住所,也就是说,他完全有可能对阮梦樱进行分尸,即便杀人罪不成立,检查院有权指控他侮辱、毁坏尸体罪名。”
路鹤颔首。刑法第三百零二条的规定,盗窃、侮辱、故意毁坏尸体都属于侮辱尸体罪范畴,如果李牧骁无法排除二十六号早上的嫌疑,那么完全有可能被指控,而且分尸的罪名并不小,是要判刑的。
“行,下午去看守所。”路鹤吩咐。
罗肖国说:“路队,你刚从清水市回来,不如让我们去吧。”
“李牧骁是案子突破的关键,你们俩都和我一起去吧。”
一个小时不到,路鹤一行四人到达了看守所,提审李牧骁。
李牧骁已经穿上了囚服,戴上了镣铐,被民警押送到审讯室里。
相比上一次审讯,李牧骁皮肤暗淡,胡髭浓密,脸上多了些许沧桑,也许看守室的生活他很不习惯。
但是路鹤却不理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没有杀害阮梦樱,但是却极可能将她分尸,又将头颅留下,塞进海豚布偶,将身体分成五块送进博物馆。
也许只有李牧骁开口才能给出答案。
“李牧骁,你他娘为什么做假口供?想告诉所有人我们无能?”罗肖国一见到他就来了气,指着他喝骂,“你敢耍我们!检察官找不到你犯罪的证据,我们可以!等着瞧吧,你死定了!”
李牧骁坐进椅子时,整个表情都很冷静,甚至在罗肖国呵斥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慌乱,他似乎只是来这里走个过场。
以至于罗肖国憋不下这口气,做出上前揍他的姿态,严春拉住罗肖国的胳膊,“罗副,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当李牧骁坐稳后抬起头时,路鹤意外地发现他眼底的光芒是很坚毅的,他似乎坚定地认为他自己没有犯罪,没有过错。也许他坚持将自己当成一个对阮梦樱实施拯救的拯救者。
其实这样的人往往很难触及他真实的内心,在罗肖国呵斥的时候,路鹤叫停了:“我来问吧。”
路鹤决定亲自审讯,他坐在椅子里,双手抱在胸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李牧骁,我希望今天我们是公平的对话,不要掺杂谎言。”
他是给予李牧骁一个友善的警告,不至于这次谈话全是虚假口供,让案情陷入新的僵局。
李牧骁淡淡地说:“路队,你放心,我会认真回答你的问题。”
“不仅仅是回答问题,李牧骁,你既然选择在警局承认杀人,又在法庭否认杀人,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不管你出于何种考虑,我希望你相信我们警方,不要用你自以为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在路鹤说完这段话后,李牧骁看向路鹤的眼神明显少了几许怠慢,真诚了几许,他的嘴角缓缓挂上不易察觉的笑意,“路队,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也未必所有事情你都能做得到!”
“你还怀疑我们路队的能力?你是不是欠抽!”罗肖国喝道。
李牧骁却冷静地说:“路队,你有什么问题问吧,我知道的会告诉你。”
路鹤问:“你上次告诉我们,阮梦樱借了你的钱,和你不辞而别,这些都是事实吗?”
“是。是事实。”李牧骁的语气很肯定。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整个故事的前半部分都是真实的,直到阮梦樱再次回来后,故事才被你杜撰。”
“也许是吧。”
罗肖国厉声说:“李牧骁,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也许。你以为我们路队是吃素的。”
李牧骁没有回应他。
路鹤继续问:“你不知道那一整年她去了哪?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
“你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对。”
“关于三月二十五号一直请假到二十六号,到博物馆之间的行程,你能不能向我们表述清楚?”
“我的确请了假,那些花也是我在二十五号上午购买的,我知道阮梦樱不接受我,所以我想隆重地向她提出分手,中午,我去了清水市,我提前订了一个分手戒指,是送给阮梦樱的,我想去取回来。”
“为什么要去清水市买戒指,还要亲自去取?”路鹤觉得他很可能撒谎,清水市是阮梦樱的老家,他总觉得这不会是巧合。
“我记得和路队说过,我有个室友,留了套小丑服给我。他去清水市后在一家饰品加工店上班,我找他订戒指也很正常,放心不会有假,也能给我很大优惠。这对我是很重要的东西,花笔路费跑一趟也很值得。”
“你留下了证明你往返今阳市和清水市的大巴车票根,你不觉得很刻意吗?”
“我一直都有这个习惯。”
“在二十六号凌晨的大巴上,和乘客还吵了一架?”
李牧骁表情很平淡地说:“对,那个男人对女乘客性骚扰,我阻止了。”
路鹤语气凌冽:“可我们调查不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女乘客睡熟了,当时光线也不好,那个男人猥琐地瞟着人家,手在裤裆里动来动去……”
“李牧骁?”罗肖国厉声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满脑子黄色,以为别人挠个痒痒就以为是自慰。”
李牧骁下颌微微上抬,甚至表现出几丝不卑不亢的样子。
路鹤严肃说:“上次为什么不说实话?一定要闹上法庭,人所皆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牧骁沉默了下才说:“路队,我说过我很喜欢阮梦樱,她死了,有人杀死她,我知道用这种方式才能表达对她真正的爱,我要让所有人关注她的死,让她不会死得明明白白。”
路鹤语气突然凛冽而严寒:“所以,你很爱她,却要将她大卸八块?”
这句话顿时将审讯室本就沉闷的气氛压至低谷,李牧骁镇定的面色终于出现了一丝异样,他嘴唇紧抿,像是紧咬牙关,眼底出现了很多种情绪。
路鹤在解读,有忧伤,有不安,有绝望,也有不甘。
他不知道哪一种属于此刻最真实的他。
李牧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阮梦樱身体很僵硬,手提箱放不下,我试了几次,最后只能将头割下来,把身体切开。”
路鹤意识到,阮梦樱死后出现了明显的尸僵,身体关节肯定不易掰弯,那个手提箱体积太小,要想放入已经尸僵的身体确实有些不易,只不过他对这个回答依旧存疑,但是一时之间他找不到更合适的反驳之词。
路鹤问:“将头颅塞进布偶怎么解释?”
“那天我想把梦樱带到花海,但我又舍不得梦樱,所以把头留了下来,担心腐败,我放进了冰箱,我不住在那,因此每天晚上我会回来,特意打开冰箱,迎接她,我抱着她一起睡眠,亲亲她,与她在一起,度过了最美好的几天。”
李牧骁眼尾上扬,露出淡淡的笑意,“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她‘变’了,我就会尝试,亲掉她开始腐蚀的地方……”
第106章 [VIP] 恶魔在人间(5)
在李牧骁描述的时候, 做笔录的梁云峰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他想象力不算丰富,但却很轻易代入了那个环境。
夜色来临, 李牧骁独自一人回到空寂无人的住所, 那里空荡荡的,确实没有人,因为只有死去的阮梦樱的人头。
但对于李牧骁来说, 那却是阮梦樱的全部,从布偶中发现的头颅看, 阮梦樱一直是睁着眼睛的, 也许李牧骁是想看着睁眼的她说几句话, 亲吻她的鼻尖、面颊和嘴唇。
但实际上他亲吻的是寒冷甚至带着死气的人头,以及亲吻时, 她正冷冰冰瞪着他的那双眼睛。
这种感觉让梁云峰在做笔录时, 手指间像被寒冷侵蚀,不听使唤地减慢了笔速。
然而李牧骁像是饶有兴趣地说:“亲亲她, 和她说说心里话,把自己一年来对她的思念告诉她, 那种感觉是很幸福的, 梦樱也一定听到了我的心声,每次我亲吻她, 她静静看着我, 就像告诉我,牧骁,我也爱你。”
他沉浸在那种令人发怵的氛围内, 嘴角不自觉染上笑意,那确实是充满幸福、充满爱意的笑容, 但却让人感觉惊悚、恐怖。梁云峰直觉得,真正的恐怖故事并不需要青面獠牙,鬼魅音乐,只需要一个淡淡的笑容,平静的叙述。
梁云峰产生了阵阵不适的情绪,他认定李牧骁的心理是极其变态的,正如路队曾经说的那样,嫌疑人有着很强的变态心理。
李牧骁慢慢从那种依依不舍的氛围中走出来,“我发现即使冰箱,梦樱也不是完全不腐,我想了一些办法,例如煮熟,但是那样梦樱太难看了,我开始搜寻一些方法,后来我根据老家听来的法子,找到了一些配方,用干木屑木炭填充布偶,加入盐,为了担心味道,我又填充了一些香料……”
李牧骁详细描述了他的防腐方法,虽然听起来极不科学,但以他当时的条件确实尽力了,李牧骁也意识到那只是缓兵之计,因此他最后说:“我知道这一切挺不了多久,所以我想最后,让她带着她最喜欢的海豚下葬。”
李牧骁的最后一步是掩埋,如果没有提前到达犯罪现场,也许最后找到人头就是从地底下,那无疑让搜寻工作变得更复杂,这一切让路鹤很快想到了孟思期,她当时果断心细的推断,让本案迅速加快了进程,他的眼底渗透几许留恋的欣赏。
李牧骁解答了几处疑点,其实这些还根本解不开阮梦樱那一年失踪的秘密和被害的真相,这也许是李牧骁要闹出这番偌大动静的原由,他想让警方替他找出这一切谜团。
从一开始他写信给他,直指“路鹤”这个名字,挑衅警局,路鹤现在也彻底意识到,李牧骁就是将难题抛给了他。
路鹤问:“李牧骁,你知不知道阮梦樱得了胃癌?”
“胃癌?”李牧骁沉默了下才说,“确定吗?”
“不会有错。”
李牧骁神色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路鹤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李牧骁,你知不知道孔阳的案子?”
孔阳杀害龙善文的民宿杀人案,是路鹤后来查看卷宗和结案报告了解到的细节,那件案子里,孔阳布局堪称完美,而孟思期在那件案子里表现很出色。
现在的他仍旧保留了一如既往的热忱,但相比刚参加刑侦工作时,他却有所退步,孟思期很像当初参加工作时的他,热忱似火,刑侦思维也趋向成熟。
而孔阳案侦破后,报纸上有过刊登,虽然没有细节,但是孔阳杀人替父申冤的故事被媒体记者报道了出来。
而李牧骁完全有可能看过这样的报道,因此他模仿这种做法,替阮梦樱报仇。这种以身试法的做法他很反对,然而也暗示着背后有巨大隐情。
所以当初陈杰蓉说到阮梦樱得了绝症时,他似乎看到了真相远没有那么简单,背后的故事一定更让人悲恸,忧伤之感涌上心头。
李牧骁回答了他的问题:“孔阳?略有耳闻。”
路鹤站起身,结束了今天的审讯,也许李牧骁已经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至于他获得了多少有效的拼图,能不能拼出一副真相的图形,李牧骁在等待,所有关注这件案子的人都在等待。
路鹤平静如水的心脏禁不住泛起一片荡漾整片湖面的波澜。
*
晚上,夜空群星点点,一扇灯火通明的窗户,预示着夜很漫长。
窗户内,孟思期站在罪案板前,补充了今天调查的信息,在这些信息里,除了写上姚坤明的名字,她还加上了一个名字。
“何玲?”赵雷霆不解地脱口而出,因为今天他的确没有注意这个名字。
冯少民问:“何玲是不是姚仁俊的护士?”
孟思期点了点头,“是的。”
接下来,唐小川介绍了厂妇联主任马金莲的走访情况,他说马金莲现在处于昏迷不醒状态,是去年在马路上遭遇车祸撞伤了脑组织,状况很差,至于苏醒时间医生给不出答案。
马金莲的丈夫,还有一对儿女,今天都问过话了,但是都表示马金莲在纺织厂时是一个爱护纺织女工的好领导,她丈夫还特意带他们看了马金莲在厂子时得过的表彰,其中有不少是纺织女工集体送给她的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