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微风袭来,这已经是金秋天气,天气暖和,孟思期双手插在制服外口袋里,望着遥远的城区出了会神。
女人痛苦的声音和银灰色的纽扣就像某种印记印在她的脑海里,她无法再忘却。
虽然这一切无法用固有认知来解释,但她逐渐意识到,这是凶案现场的信息,她所看到的可能是这件案子的线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转身,就看见韩队和二队队员都站在走廊里,韩长林声如洪钟:“老冯,你和小赵马上去周婕丽家,走访她丈夫的情况。”
“好,韩队。”
两人一边回答一边朝走廊楼梯走去,孟思期一直等待韩长林的任务,但冯少民两人已经隐没到楼梯内,韩长林才转头看向她,那眼神很淡,似乎是把她忽略了的神情。
孟思期微微抬颚,内心的失落并没有表现出来,但眼神里的渴望更加热切,韩长林抿了下唇,才缓缓说:“小孟,你和你师父一起,后面没有具体安排,听师父安排。”
“好,明白了。”孟思期发自内心的欢喜,嘴角微翘,这番话已经很明确,以后没有任务就跟着师父准没错。
她马上小跑下楼,操场上,冯少民二人已经进了汽车,汽车刚刚启动。
孟思期敲了敲前排玻璃,赵雷霆摇下窗。
“韩队让我一起过去。”孟思期微笑着说。
赵雷霆浅笑着点了点头。
孟思期坐进后排,又加大声音对前排说:“师父,韩队说,以后他没安排就让我跟着你。”
在汽车的轰鸣声中孟思期仿佛听到他“哦”了一声。
周婕丽的家离学校并不远,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片老居民区,在一间形似车库的一排房子前停了下来。
院子里很空旷,除了花盆、洗衣池和晾衣架之类,没有太多的东西,这排房子其中的一间就是周婕丽的家,一扇铝制门,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但已经缺了一截。
赵雷霆上前敲门,喊了声“有人在家吗”。
但里面毫无动静,又敲了几下,仍然没有回应。赵雷霆和冯少民互相觑了一眼,大概是不确信人在不在家,或者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毕竟周婕丽一夜未归,死于非命,丈夫的嫌疑是最大的,如果她的丈夫畏罪潜逃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猜测越来越浓重,冯少民和赵雷霆两人的情绪也变得沉重。
这时,旁边一户人家有位中年妇女开门喊了一声:“他是开出租车的,这大白天,要么在外面跑车,要么就是睡大觉。”
赵雷霆和冯少民几乎是同时在确认院子里的情况,没有出租车的影子,赵雷霆问:“冯哥,我们是不是报下韩队。肇光辉有没有可能开车逃跑了。”
“先敲门,实在不行就破门进去。”
赵雷霆会意,再次敲门,这次他用拳头猛敲了几下,声音很大,铝制门板周边震动出灰尘。
里面仍然没有回应,他和冯少民确认了一眼,准备撞门。
正当赵雷霆摆出撞门姿势时,门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露出一张男人的脸,男人胡子拉碴,头发散乱,满眼惺忪,在门口半阴半阳的光线里,略微呆滞的表情有些沉重。
“你是肇光辉?”赵雷霆问。
男人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回答:“是。”
赵雷霆直接晾工作证,“我们是今阳市公安局民警,你妻子周婕丽出事了,我们来和你了解下情况。”
肇光辉这次没有呆滞,而是锁住眉宇反问:“出事了?”
“这样,我们进去谈吧。”
肇光辉这才打开了门,转身先朝里走。
孟思期跟着一起进屋,屋里没有开窗帘,里面阴暗,一时看不清摆设,但是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孟思期掩了掩鼻子。
赵雷霆上前去拉客厅里的窗帘,路上还被酒瓶撞了几下脚,碰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窗帘哗啦打开,并不大的客厅一下子明亮了,孟思期第一眼就有些反感,这个家很乱,餐桌沙发茶几都拥挤地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椅子也横七竖八地摆放。
沙发上是非常慵懒的旧被子,很可能肇光辉平时就在沙发上睡觉。
而满屋的酒味就来自于满地和满桌狼藉的啤酒瓶。
孟思期一时间数不过来,更不清楚男人为什么一下子喝这么多酒。
肇光辉懒洋洋地坐进沙发,半个屁股陷进了沙发内,那就好像他的窝。
孟思期拉了一张椅子,挪到沙发前,叫师父坐。
冯少民看了她一眼,便在椅子上坐下。
孟思期和赵雷霆也先后坐下。她掏出小本子和钢笔,开始记笔录。
“喝这么多酒?”赵雷霆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嫌弃。
“我老婆怎么了?”肇光辉向赵雷霆问。
赵雷霆望了冯少民一眼,冯少民直接说:“周婕丽昨天晚上在学校遇害。”
“遇害?”肇光辉的眼神突然一滞,刚刚尚算平静的脸上顿时暗了下来,孟思期明显能发现他的右手指在打颤。
她的目光也很自然落在肇光辉的袖口上,因为那段一闪而过的画面太深刻,她在肇光辉的袖口上停留了许久。
肇光辉袖口比较敞,袖子上有两枚灰色扣子,孟思期紧张了几许,但是再三确认后,她认准了记忆里的扣子是银灰色,应该还带点金属色彩,肇光辉的扣子是普通灰色塑料纽扣。
但是孟思期并没有否定肇光辉的嫌疑,如果说肇光辉行凶后回家换了衣服,那么这一切猜疑都不做算了。
“是谁,要杀她?”肇光辉的语气明显有些激动,嘴唇也微微发起颤来,唇色也变白了几许。
“我们还在查。”赵雷霆说,“肇光辉,为了早日锁定凶手,我们希望你配合我们调查。”
“我能去看看她吗?”肇光辉做出起身的姿态。
冯少民用手势直接把他按下去,“法医在检验遗体,到时候我们会安排你去看她。”
“不行,我要去看她。”肇光辉这次起了半个身子,面色沉得厉害,眼神甚至有几分阴鸷。
“你冷静点!”冯少民大声说,“如果不配合我们调查,凶手可能就逃逸了。”
声音很响亮,一下子就像扎中肇光辉的神经,起了半身的肇光辉眼圈变红,缓缓地坐回了沙发。
赵雷霆抚慰了几句情绪后,正式提问:“周婕丽一夜未归,你为什么完全不知情?”
“这不是第一次,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肇光辉再次回到之前的状态,反应有些迟钝。
“你是说,她经常夜不归宿?”
“也不是,有时候学校里有事情,她就不回家。因为学校里也有休息室。”
“你们没有孩子?”
“没有。”
“那么夫妻感情怎么样?”
这个问题,肇光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迟疑了一会,才说:“还行吧。”
“最近你们吵过架吗?或者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没有。”肇光辉抬了抬眼,回答得很干脆。
“她和别人的关系怎么样,譬如说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之类?”
“没有。”
“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你在哪?”冯少民开门见山问道。
肇光辉并没有抬眼,而似是静静想了会,说:“我开出租车,那个点我应该在市区跑车,具体在哪我也不记得。”
“那你记得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搭载什么客人,可以描述一下吗。”
“没有,昨天晚上打雷下雨,我跑了很长时间空车,路上根本没有人,后半夜我就回家了。”
孟思期记得昨天晚上确实打雷了,下了小雨,时间不长,早上起来发现地面其实并不怎么湿。
这个年代摄像头根本没普及,如果没有人证根本无法判断肇光辉有没有说谎。
又问了些问题,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原本孟思期想申请搜索下肇光辉的衣柜,但是现在并没有认定肇光辉是凶杀嫌疑人,可能提出这个要求会不妥。
她灵机一动,“肇先生?洗手间有吗?”
肇光辉抬眼朝她望来,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向她,“有。”他随手一指。
孟思期起身,走向洗手间,洗手间空间很小,马桶和洗浴是一起的,马桶旁边堆了一堆脏衣服。
孟思期的目的很简单,检查衣服袖口,她刚拿起衣服领子,一股难闻的味道袭来,这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她只得抿着呼吸,快速摸了袖子,没有纽扣,刚想放下,地上还有一件衣服,原来肇光辉是留着几天的衣服不洗。
她再次拿起衣服摸起袖子,但是一无所获。
客厅里,赵雷霆和冯少民显然问完了问题,看孟思期出门,都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冯少民比较负责,又从附近了解了下肇光辉和周婕丽的感情,得出的结论是夫妻关系一般,偶尔能听到两人的争吵。
中午回到局里食堂,孟思期一点食欲也没有,她就陪着大家吃了几口青菜。
二队同事唐小川上午和韩队也了解些情况,他一边吃饭一边说了些肇光辉的事迹。
原来肇光辉曾经是一位有志青年,读了不少书,也会赚钱,后来还开了一家金融公司,在九十年代左右,这确实是了不起的前途。
而周婕丽也是那个时候和肇光辉认识的,周婕丽是一名高中女教师,也非常优秀,当时周婕丽与肇光辉的相遇无疑是天生一对。
后来的一件事改变了两人的生活。公司有个员工突然猝死,家属闹得异常厉害,公司不得不临时关停,他本人也被告上法庭,被查出公司手续都不是很齐全,公司最后被判定是皮包公司,肇光辉彻底破产。
再次谋生,他就借了一笔钱租了辆出租车。
回办公室的路上,赵雷霆问:“肇光辉和周婕丽,是什么时候开始分居的?”
“今年上半年,在学校吵架以后。”唐小川回答,“自那以后,周婕丽好像就变了,回家也很少,可能对肇光辉很失望。”
“因为什么原因吵架?”
“不太清楚,据说是肇光辉把周婕丽拉到车里,动作比较粗鲁。”
大家的神情变得冷静起来,孟思期的想法可能和他们一样,肇光辉人生大起大落,不管如何,后面的感情肯定出了很多问题,毕竟柴米油盐酱醋茶,物质还是决定幸福的基础。
如果说是感情变故心生怨恨,这也许是杀人动机。
但一切都是猜测,韩队还没回来,后面的任务肯定要碰头才能查下去。
孟思期刚回到办公室泡了杯水果茶,韩队进来了,直接点名道:“唐小川,和我去询问室。”
韩长林又看了看她,“小孟,你也去做下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