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汪维犹疑地说, “如果嫌疑人掉包了呢?他把凶器毁了, 留下了这把干净的刀。但我只是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做的目的,毕竟, 他为什么不直接毁掉凶器!”
韩长林沉思了片刻, 他将检测报告收了起来,“好, 小汪,辛苦了。”
“哪里的话韩队。”
回到审讯室, 他叫停了审讯, 将游胜华拘留了起来。
办公室里,韩长林双臂抱胸站在罪案板前, 面对密密麻麻的信息, 百思不得其解。
孟思期将笔记本放下,抬头时,冯少民和唐小川都走到了韩长林身边,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而背影都有些落寞。
她知道, 游胜华的物证缺失了,仅凭嫌疑人的杀人动机是不足以定罪的。
二十四小时之后,如果没有找到新的证据,那么游胜华就将无罪释放。
她起身,也走到了罪案板前方,站在他们身后,仔细观察上面描写的信息,这一路排查下来,似乎该找到的都找全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凭空出现和消失的罪犯吗?
半天,唐小川说了一句话:“韩队,有没有可能,游胜华根本不是凶手!”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这个结果,但似乎现在确实是这样的走向,游胜华的杀人动机太明显了,他如果早有预谋,真要行凶,绝不会向村中的人提及;他如果是激情杀人,又绝不会做到刑事现场的天衣无缝。
韩长林终于转过身来,吩咐道:“无论如何,这两天我们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在市里游胜华出现过的地方,再仔细搜寻一遍。”他觉得,就算是再不可能的事情,游胜华即便将真正的凶器毁了,他也要挖地三尺找出来。
*
紧锣密鼓搜证了一天一夜后,韩长林仰坐在椅子里,面对罪案板的眼神有些呆滞。
孟思期正按照要求将这近二十四小时搜查的线索记录在罪案板上,实际上,这些线索只能证明游胜华最近的行踪,并不能证明他行凶的实质。
离游胜华被释放还有两个小时,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可能攻破的方向。
“韩队!”门外跑进来一位民警,语气急促,“苍云路附近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
孟思期拿着粉笔的手指顿时停住了,韩长林从椅子里几乎是弹了起来,问民警:“什么情况?”
“一男一女两个人,像是一对情侣,死在家中,法医已经过去了。”
“行,”韩长林拍了拍掌,刚才脸上的沉闷一扫而光,“大家清醒一下,马上去现场。”
除了唐小川,二队四个人都在,赵雷霆开车一路开向了出事小区。
可能消息没有传出去,这次小区门口围观的人不多,有的人还在问小区发生了什么事。
转入小区内的停车坪,韩长林率先下车,一桩居民楼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在一楼一间屋子门口,孟思期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但并不重。
戴鞋套手套时,一名事先到场的年轻法医就和韩长林介绍了起来:“韩队,里面的情况有点惨!你先进来看看吧。”
孟思期跟着走进了屋子,客厅里一切安静,看不出被破坏的痕迹,几名痕检科的同事已经在搜证了。
法医将大家直接带到了卧室门口,随着韩长林和冯少民进门,孟思期的视野也落在了卧室内。
这一幕令她顿时有些难以置信,死去的一男一女都是全身一丝不挂的,除了女人脚上的一只袜子。
地上已经布满了一团血迹,男人仰在地上,一双腿还搭在床上,和女人的腿交在一起,他整个前胸和面部全是血。
而恐怖的是,男人的脸上插了两把小型水果刀,一把插在左眼正中,一把插在右眼靠下位置。
女人则是仰躺在床上,脖子那鲜血淋漓,床褥上也全都染红了。
这间卧室面积并不大,地上和床上全是狼籍不堪的衣物,好像并没有明显打斗的痕迹,床头柜上的物品,摆放着的计生用品都安然无恙。
一名痕检员正在拾取一只已经撕破了的避孕套包装袋。
孟思期这次是屏住呼吸看完凶案现场的,自从上次经历了灭门惨案,她的心理素质提高了阈值,这一次她没有感觉明显胃内不适,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看完这些细节后,她就往门口退了退,气味太刺鼻,她也许坚持不了太久。
她终于明白法医在门口说的那个惨字,两人被害时应该是正在做某件事情,然后被偷袭遭遇了毒手。
陈杰蓉正在检查女性死者的创口,这时转过身来,向韩队介绍说:“女性死者应该就是颈动脉破裂大量出血导致的死亡,没有其他明显创口。男性死者初步推断是胸内器脏破损,凶器应该是一把比较长的单边利刃,韩队,我感觉吧,这凶器和朱工友一家遇害的凶器有些像!”
这句话将在场的所有人神经都紧绷起来,难道是连环杀人灭门案?
韩长林问:“能够确定吗?”
“需要回去做进一步尸检。”
韩长林又问:“死者面部的刀呢?”
陈杰蓉说:“这两把刀初步推测是死者死后插上的,刚才痕检科同事在厨房发现刀座上缺了两把刀,看缺口可能就是这两把。”
韩长林犹疑地说:“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完人后从厨房拿出两把小刀,直接插进死者面部,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确实很疑惑。”陈杰蓉说。
“死亡时间能推断吗?”
“初步推断是昨天晚上十一点钟到十二点钟左右。”
后半程,韩长林还在卧室讨论的时候,孟思期掩着鼻子退了出来,定了会神后,她在屋内其他地方转了转,除了生活正常的痕迹,似乎再没有别的可疑之处,就像陈杰蓉说的那样,厨房的刀座被移动过了,上面两个插刀的缺口直径较小,应该和死者面部的刀是吻合的。
她仔细观察了刀座上的痕迹,这时痕检科一个同事刚好走进来,对她说:“没有指纹,整个屋子里都没有找到。”
孟思期点了点头,这起案子的凶手和朱工友灭门惨案一样,整个过程都非常周密,估计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当孟思期走出厨房时,她发现韩长林和冯少民站在客厅的窗户前,韩长林戴着手套在窗台上摩挲,他说:“嫌疑人应该就是翻窗进来的。”
赵雷霆站在窗外茂盛的草地上喊:“韩队,没有找到明显的足迹,嫌疑人应该翻窗前就对鞋子做了保护。”
这是一楼,可能因为租房的关系,死者并没有对窗户安装防盗措施,而且这屋内也确实没有值得偷窃的贵重物品。
查看完现场,一行人到了门口,一个民警展开一个本子说:“韩队,刚才去物业了解了情况,男性死者名叫齐小伟,没有结婚,在一家打印店工作,这间房子是租的,但是女性死者并不是齐小伟的女朋友,或者说可能没有在小区登记。”
“是谁发现的现场?”韩队问。
“房东,房租拖欠,今天来催,结果发现这个情况,就直接报警了。”
韩长林直接在门口吩咐了任务:“老冯,你带小赵小孟把这小区和周围走访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重点排查下死者工作的打印店,还有房东。”
“好。”
然而三个人排查了一下午,什么有效线索也没有找到。房东昨晚有不在场证据,而且据他所说,租房的钥匙他是没有备份的,也就是说,凶手翻窗可能性更大。
在打印店里,齐小伟的同事说今天本来就是他休假,因此并不知道他出事了。
在他们眼中,齐小伟人很不错,工作卖力,平时也不太爱说话,属于比较内向的类型,更别说有什么仇家了。
一般涉及到男女遇害,会通常让人联想到情杀。
但是奇怪的是,打印店的同事竟然一个人都不知道齐小伟谈了女朋友。
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女人出现在齐小伟家,并且一同遇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呢?除非找到女人的身份。
第二天在办公室,大家对于这个案子的方向又陷入了困境,痕检科给出了结论,凶器尺寸和朱工友灭门惨案的凶器高度相似,同是刃长13厘米、刃宽3厘米的单边利刃,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凶手是同一人,因为这种型号的水果刀在市场上随处可买。
冯少民突然说:“韩队,有没有可能是模仿作案?”
当冯少民提出这个观点,韩长林的脸色就变了,他拳头用力紧握。
孟思期意识到,韩长林一定是对时新晚报记者文慧知恨之入骨。
自从上次赵雷霆提出开膛手杰克后,孟思期就试着了解过,模仿作案一词来源于曾经轰动一时的开膛手杰克案,后来很多凶手争相模仿,形成模仿效应。
凶手通过模仿已发案件的作案特征,形成高度相似的刑事现场,这会混淆刑警的判断,拖延抓捕时间,让凶手逃脱法网。
无疑这起灭门案的犯罪痕迹警局都是高度保密的,唯一泄露的就是文慧知的报道。
“报纸呢?”韩长林问。
“在我那。”赵雷霆忙去拾掇报纸,交给韩长林。
韩长林接在手里,快速看了一遍,将报纸甩在桌上,咬牙说:“我他妈想揍她。”
气氛一下子陷入沉寂,大家的情绪都很沉重,半天,赵雷霆小心翼翼地说:“韩队,这报纸的图片好像看不出凶器。”
报纸上的照片分别是朱工友和游美华遇害的照片,虽然部分地方做了马赛克处理,但是依旧有很多关键信息暴露,不过朱工友是胸前遭刺,他是趴在地上的,所以凶器确实看不出,游美华只有割喉创口,也很难辨别凶器。
冯少民拿起了报纸,他浏览一遍后说:“不,文章里提到了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韩长林说:“文慧知为什么知道凶器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也许,她在现场听到了法医的谈话。”冯少民解释。
这一切都变得合理,孟思期也不禁对这个新发现产生了认同。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将变得更复杂。
“等等。”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韩长林说,“为什么这个女死者没有新的伤害?”
孟思期明白,在这两起案件里,所有的细节都高度相似,特别是尸体遭受了一些残忍的破坏,唯独齐小伟案里的女死者是没有遭破坏的。
韩长林的问题提出了新的方向,但是谁也不能解答这个疑问。韩长林说:“也许凶手就是希望我们当作模仿案处理,这是他的用意,所以我们现在仍然须作并案处理,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这名女死者的身份我们必须尽快查清。”
韩长林严肃下达了命令,大家一同响应。
调查的方向顿时放在这个陌生的女性死者身上,然而在新的一轮仔细走访后仍然没有线索,只能等有人报失踪案了。
终于在一天以后,有人报了失踪案,是一家发廊的女孩报了案,说她姐妹宁向娟晚上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
女性死者同在发廊工作,那天晚上九点多,有人约她,她一个人出门,后来一直没有回来。
这下大家似乎都明白了,女性死者应该是性工作者,那天晚上独自去齐小伟住处,结果遭遇不测。
接下来几天,大家对这对男女身边所有人再次进行了排查,不过得到的线索依旧很迷茫。
这些天,孟思期发现韩长林整日盯着罪案板,一脸愁绪,虽然上面的信息快写不下,但是似乎有用的信息没有几条。
游胜华在拘留期间,发生了第二起惨案,如果凶手确实是同一人,那么游胜华是凶手的可能就变得微乎其微,因此现在游胜华几乎成了被放弃调查的对象。
在局长办公室,韩长林再次遭受了刘局的批评。
刘局严厉说道:“韩长林,到底怎么回事?现场消息泄露给报社我就不说,这个案子现在省厅高度重视。你知道社会影响有多大吗?”
“现在今阳人心惶惶,所有安危都寄托在你韩长林身上,是不是还要让第三起惨案发生!”
韩长林眼睛微红,“刘局,抱歉,我一定……”因为长期疲惫,他的喉咙里有些微微的涩滞。
刘局叹了口气,语气淡了几许:“我不是要给你多大压力,你如果破不了案,我这顶帽子也是戴不住的。你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叫路鹤跟你干几天行不行?”
“其实刘局,路鹤现在那桩红妆杀人案不也是没有破!”韩长林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非要顶一句。
“………”刘局食指关节用力敲了敲桌子,“你都学会和我顶嘴了,你说吧,几天,几天把案子破了。”
韩长林心里没底,但他不能没底,的确如刘局所言,今阳的安危就系在他身上,难道真要他证明自己无能,脱下二队队长这身警服,让路鹤来接替。
他是不可能认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