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警察进屋,都站了起来。
路鹤做出请坐的手势,“两位久等了,请坐。”
屋内有一张桌子,多张凳子,桌上面不少一次性杯子,还有开水瓶,说明这里之前有不少工作人员聚集,而保安和检票员应该就是他们的代表接受问询。
路鹤伸手取了一个凳子,他没有第一时间坐,而是挪到了桌旁,又看了眼孟思期,孟思期顿时会意,说了声“谢谢”。
他自己再次取了凳子坐在她旁边。梁云峰坐在了她的另一边,他提前接到了指示,拿出本子准备做笔录。
孟思期也有随身带本子的习惯,马上拿出纸笔来。她准备记录路鹤的提问。
“思期,”路鹤微微偏头,“问询你来,我会进行补充。”
孟思期一愣,她没想到路鹤会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她刚才根本没有做准备,有可能他是听了冯少民的话,说她问询思路不错,也有可能他是想提高二队在本案的存在感。
每一件案子最后的总结都会记录各队员的主要工作,毕竟二队目前参与进来的只有三个人,如果整个案子过程中没有表现,那么他作为队长也许会有失公允,因此他可能考虑将这个机会交给她。
孟思期确实在之前进行过不少审讯和问询,但是路鹤突然给她指派任务,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微微的忐忑。
因为以前都是熟悉的同事,而且师父会给她鼓励,然而她对路鹤的审讯思路并不了解,如果和他的思路完全南辕北辙,可能路鹤会进行大量的“补充”,这会让她觉得问询挺失败的。
但是她绝不能推脱,本身她性格里就有这种做事倔强的因子,非想把事情做成功。还有就是她也想积极地参与到本案中,能为本案出一份力。
她打开本子,取出钢笔,动作显得比平时略慢,也是试图在准备的过程中快速拧出一条思路。
“思期,按照你思路问。”路鹤又提醒了她一句。
也许路鹤看出来她的紧张,孟思期微笑点头,“我知道了,路队。”
她将笔放好在空白的纸张上,以镇定自若的目光看向保安和检票员,“请问两位姓名,在本次展览担任什么样的职务?”
两人依次回答。
“警察同志,我是今天展览的保安,也是维持本次展览秩序和安全的主负责人,我名叫魏力强。”
“我叫王爱琴,是这次展览的检票员,也是小组长,我主要负责游客的检票工作。”
孟思期点头,继续问:“魏力强,你是今天的大门保安,你有见过推着手推车的小丑进入大门吗,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魏力强回答:“有,时间不确认,大概就是开展后一个多小时吧,当时人已经很多了,我看到有人推着花,以为是公司安排送花的人,就没有在意。”
“你们不会检查进入大门的物品吗?”
“通常是会检查的,但主要是针对游客进行检查,当时小丑检票通过了,还戴着蓝带子工作牌,我就以为是公司的员工,所以直接放行了,我主要还是维护游客秩序和安全。”
“当时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尸体?”
“有人说博物馆里被扔了一个箱子,没人管,是我同事报给我的,我就过去查看,当时我们至少有三个保安在,同事打开的箱子,当时……”魏力强的喉结滚动了下,他似乎并不愿回忆起那副场景,他略过了细节,“当时博物馆就炸了起来,游客尖叫,跑地跑,蹿地蹿,是我反应过来,报的警。”
“好,谢谢。”孟思期将目光又投向王爱琴,“你好,王爱琴,你是今天的检票员,也就是说,任何人进博物馆都需要经过你这边是吗?”
“对,除了博物馆领导,都需要从我这边经过。”
“所以普通工作人员进入需要你们确认?”
“是,工作人员有工作牌的就直接放行。”
“当时小丑进门你是怎么处理的?”
王爱琴应该是提前在这里就进行了回忆,因此没做停留就回答:“那个小丑脖子上挂了我这一样的胸牌。”她特意拿起了胸牌,带子较长,胸牌直接展示在孟思期眼前。
胸牌上有张照片,还有姓名,工作人员代号,也就是说每一张工牌都是唯一的。
孟思期对这个信息很感兴趣,如果王爱琴看到了工牌信息,或者嫌疑人真人照片,那么这无疑给破案增加了巨大信心。
显然路鹤也意识到这点,他朝孟思期看过来的时候,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
即便在问询的紧张过程中,孟思期仍然能看到路鹤眼底的光芒带着镇定、敏锐。
孟思期再次追问:“你看到小丑胸牌上的信息了吗?”
“没有,”王爱琴几乎是直接摇头,她应该意识到警察提前有这个问题,又补充说,“当时小丑推着车,我以为是今天在展览会上表演的工作人员,因为今天的工作人员很多,包括在里面售卖饮用水和零食的。或者是领导的安排,送花卉进去的。那时候,进门的人特别多,小丑停了下,把工作牌拿出来亮了下,我直接让行了。”
“所以你根本没留意到工作牌上的信息?”
王爱琴顿了下才说:“不,虽然没有看清上面的姓名头像,但是我们公司的工作牌有防伪光,我知道怎么辨别真假。”
孟思期明白,王爱琴就是做这个工作的,她应该不会犯低级失误,这个年代伪造工作牌的技术还没有那么强,现在王爱琴脖子上就挂着工作牌,牌外壳是透明塑胶,光照时有防伪光,工作牌封塑在里面,伪造不容易,但也不排除伪装的可能。
她继续确认:“小丑的工作牌没有挂在胸前对吗?”
“他是那种宽松的小丑装,上身有个大荷包,工作牌就放在里面,但是蓝色带子是露在外面的,我当时以为他可能是为了表演,所以就把牌子藏了起来。”
小丑既然刻意隐瞒,也就是说,工作牌的信息可能断了,本来她还寄希望于记者可能拍到工作牌。
没有准备,孟思期想不出还有更多的提问方向,她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你们这种工作牌,”路鹤似乎觉察到她的状态,有意接过她的沉默,问,“都是有记录对吗?”
当路鹤问出这个问题,孟思期一下子领略到他的思路。
王爱琴回答:“是的。”
“那行,”路鹤简明扼要地说,“从你们公司,给我们准备一份工作人员名单。”
“可以,我会马上和领导申请。”
“我希望没有人员遗漏。”
“这个不会,我们都有登记档案。”
虽然是博物馆,但是仍然是公司运营,所以工作人员应该都属于该公司。孟思期觉得这事有了眉目,路鹤直接找到了线索的源头,如果小丑有工作牌,是公司员工的话,这个事情就可以先从内部彻查。
虽然不排除还有其他可能,譬如伪造工作牌或者借出工作牌,但是一切都有源头,无疑这是现在调查的重要方向。
孟思期问询时一直绷着神经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也在心里对路鹤的思路产生了认同和钦佩。
不过在这时,她也忽然想到一个重要思路,也许会让侦破方向变得更容易。
孟思期直接问:“王爱琴,能不能在你们提供名单的同时,再提供一份考勤表,我们想知道他们近一周内的请假和旷工情况。”
从今天尸体皮肤表面呈现的色泽来看,孟思期推测死亡时间在四十八小时内,如果凶手完成杀人放血抛尸,那么一定需要大量的时间,也就是说凶手可能提前就进行了准备,包括那个推车上的鲜花盆栽,应该也是花时间精心准备的,所以凶手绝不会这几天都把时间放在工作上。
博物馆筹备开展前的工作应该都是负荷状态,因此有休假或旷工的工作人员将会是重点排查对象。
当她问出这个问题,路鹤的眼神再次偏向了她,眼底亦有几分欣赏的波光。
第89章 [VIP] 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5)
下午孟思期和赵雷霆从记者那找到了相关照片, 一起送回了技术科。
晚上,局里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室很大, 平时刘局召开会议或是重要案件会在这间会议室讨论, 会议室有投影机、罪案板,一张大桌子,围着不少椅子。
此时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 有刑警一队二队,还有法医科、痕检科等。
而局长刘茂平正严肃坐在桌位最前方侧座, 他的方向斜对四十五度摆放的投影布。
孟思期和赵雷霆坐在靠后位置, 然而她的视野对会议室的场景几乎一览无余。
路鹤就坐在刘局对面, 冯少民坐在路鹤附近,陈杰蓉也在其中。
刘茂平语气威严:“从今天开始, 成立3·26重案组, 由我任组长,路鹤、韩长林任副组长, 一定要以最快时间破获3·26分尸案,这起案件影响恶劣, 犯罪分子气焰嚣张, 对本市的形象破坏严重,让本市民众遭受惶恐。省市、省厅高度重视本案, 责令我们在十天以内抓捕凶手, 否则,我们就是失职!”
会议室内气氛严肃,所有人坐姿笔直端正, 无人敢大声喘息。
刘茂平继续说:“由于韩长林暂时在外办公,接下来的工作, 在没有我的命令下,所有行动由路鹤统一指挥。”
路鹤形象肃穆,特意向在座的做了颔首的动作。
刘茂平挥了下手,“你们汇报吧。”
这时陈杰蓉站了起来,和平时的平淡不一样,脸上的表情同样肃穆,她快步走到投影机前,身体站得笔直。此时有人关掉了前方白炽灯,一位女警正在投放照片。
投影机上出现了第一张照片,是现场尸体的照片,基本上在座的都见过,刘局应该也提前看过照片。
孟思期侧过头,正襟危坐目视陈杰蓉的方位,投影机很老式,符合这个年代,照片需要人工投放。
投影机的光是发散的,光芒沿着路鹤山岚起伏的侧颜,打向前方,也照亮了陈杰蓉月盘似的面颊。
陈杰蓉指着照片说:“刘局,各位同事,下面由我来介绍一下尸检的情况。死者女性,年龄大约在二十二到二十四岁之间,虽然我们看到了尸体被切割成五部分,但是在身体其他部位没有找到明显创口。”
“经过胃容物提取,我们发现了少量米粥、牛奶成分,还有大量安眠药成分……”
不但孟思期,所有人的思绪都沉浸在陈杰蓉流畅的描述中,但听到这里时,大家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会不会死者是安眠药致死?
但还有一种可能,超剂量安眠药不一定致死,但很可能导致昏迷。那么是否有可能死者是在昏迷时被分尸,这无疑是大家最不想看到的,那么凶手的残忍程度将无以复加。
陈杰蓉仅仅停顿了一秒,继续说:“我们初步推断,死者通过牛奶喝下了安眠药,从安眠药的留存情况来看,应该没有致死的可能性。”
没有致死,那就是在昏迷时被分尸了?大家的神情一时之间颇为凝重,孟思期的内心更是揪得难受。
是那种被挤压的压抑感,一个年轻女孩,若在神志不清时感受到了疼痛……她不敢继续往下想,还是要等到陈杰蓉的阐述。
陈杰蓉继续说:“死者胃内残留物呈糜米状,十二指肠充盈,我们初步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分尸的时间呢?”刘茂平问道。
刘局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大家最关心的,因为安眠药喝下以后,死者如果出现了昏迷,这时候分尸的话,就是活着被分尸。
陈杰蓉回应道:“从生活反应来看,死者应该是死后被分尸,分尸的时间大约是今天早上五点到八点之间。”
这时大家的情绪微微松了几分,虽然残忍至极,但是至少可以证明死者不是活着被分尸的。
陈杰蓉总结:“凶手是在死者死后几个小时后进行了分尸。”
照片滑到了一张尸块切口位置,她继续说:“从尸体切口上看,分尸的工具很有可能是我们生活厨房中常见的分骨刀,刀口锋利,能切断股骨。不过从切口看,凶手不一定是医生或者屠夫,凶手的手法并不娴熟,但是他非常执着,因此切口比较单一,没有形成多处切口。”
“还有一个发现,”陈杰蓉看向刘茂平,“我们发现死者胃内管壁僵硬,有肿状物,不过需要进一步检测。”
“好。”刘茂平点头。
陈杰蓉又讲了一些细节,正当大家以为陈杰蓉结束了讲解时,她突然说:“大家是否发现我一直没有讲到死者的死因。”
孟思期微微一愣,好像真是这样,陈杰蓉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到死因,而是阐述了死亡时间和分尸时间,结合陈杰蓉的有关描述,死者不是安眠药致死,不是分尸致死,但是五个尸块特别是身体主干部分却并没有明显创口,那么死者真正死因是什么呢?
陈杰蓉面对大家疑惑的眼神,说道:“我们没有找到最重要的头颅,因此作为法医,我推断死者的致命伤在头部。”
她的推断说出口,大家不约而同都点了点头,凶手留下头颅的理由似乎有了说法,因为致命伤往往是刑事案件的关键线索,通常很多案子从伤口位置就能判断凶器。
正当大家默默认同时,陈杰蓉又给出了一个震惊的推断:“我推断,凶手可能是被人割喉而死。死者生前喝了大量安眠药,不确定是主动还是被迫,然后在床上遭到割喉。死者被割喉后,身体的摆放可能是头坠向床外,仰面而死,所以头部的重心较低,血液向喉咙破裂创口溢出,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看到死者有被放血的表象。”
“死者死后,凶手担心致命伤被发现,所以进行了分尸,分尸的一个重要位置就是割喉位置,凶手有意隐蔽了割喉致命伤,所以我们看到尸体主干脖颈部位,有生活反应的痕迹,说明死者生前脖颈部位遭受过创伤。至于凶手为何要分割四肢,有多种可能性,也许确实是便于抛尸,也许有可能是混淆警方视线,这些需要各位去分析。我今天的汇报到此为止。”